爬上卡车的车厢,汽车开出了医院,加速向前线驶去。杨安看着消失的医院,心中升起一股豪情,仿佛自己是胜利归来的勇士。
激烈的枪声夹杂零星的爆炸声音清晰传来,一下子让杨安和那两个杂役感觉到进入到了交战区域,那两个杂役脸色明显紧张起来。
不一会儿,“嘎--”地一声,卡车停了下来。司机在驾驶室里拍着后窗大声喊道:“下车,下车,下车!”
车厢里的三人从上面跳了下来,只见卡车停在一栋楼房边上,这里还站着三名士兵,还有两个伤员躺在地上。一名士兵靠上前来对卡车司机说道:“现在日军正在进攻,估计一会就会被击退,而后俺们就上去转运伤兵。”
前面街巷的枪声很快稀疏起来,那名士兵说道:“你们三个注意了,噫!怎么还有个学生娃?”卡车司机在一旁说道:“医院也没有办法,确实没有人手了。”
那士兵对三人说道:“俺是这儿的班长,一切行动听俺指挥。一会上去的时候,都要机灵一点,子弹可是不长眼睛的,别抬个伤员把自己的小命丢在这儿啦。跑进去的时候要猫着腰,俺喊趴下,就要赶快趴下,说爬过去,身体就都要贴在地上爬,都听明白了吧?”三人都点点头,那两个杂役,明显地慌张起来。杨安也感觉到心跳加快,呼吸也明显起伏,看来胡立德说过“人一旦进入战场,心态会发生巨大变化,谁也避免不了”,还真是的!
“出发,跟紧啦!不要慌张!”那班长说道。杨安这才回过神,已经慢了两步。
一名士兵一路小跑冲在了前面,他的身后是班长,接下来是两名杂役,再就是杨安,最后是一名士兵。沿途每个巷口都有士兵把守,他们早已用草包和麻袋装沙土构筑了简易的工事,这些以前听胡立德简单地讲过,还是第一次见到真正的工事。转过两条小巷,进入到交战的街巷。街巷里仍然弥漫着浓烈硝烟,爆炸后产生的灰尘还在空气中飘荡,街巷两边的建筑几成废墟,留下的墙体也是“灰头土脸”,还有的房屋上木质构件正在燃烧,有的飘着黑烟,看到这些可以知道这三四天在这儿持续发生了惨烈的战斗。
这时,那带路的士兵、班长二人明显地猫下了腰身,并喊道:“猫腰!”那两名杂役也猫下腰来,杨安立马猫腰,按照以前训练过的低身前进姿势,在前面四人身影的中间前进。在前面人员的身影中前行,这是杨安学过的一种自我保护的方法,这样前面的人可以挡住子弹,避免更多的伤亡。
环境影响心态,杨安现在已经有了明显感觉,先前是自己主动要求前来转运伤员的,自认为经过一些训练,有了倚仗都会有这种主动,甚至是对战场有着一种期待,觉得不会有什么。然而,完全没有想到只是进入这战场,看到这满是硝烟的战场,心跳都是明显加快,心情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末伏的余威,一下子让杨安全身沁出一层密密的汗珠,他额上的汗珠竟然在这短暂的时间内成串地往下流。
就在杨安嘲笑自己“百无一用是书生”时,一阵怪异的呼啸声音从前方空中传来,只听见那班长大喊:“趴下!趴下!”
听到喊声,杨安迅速卧倒,紧接着这片街巷内传来一片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音。
声音的传来是全方位的,它来自地面,也来自空中。因为这里的街巷,有的炮弹击中屋顶而发生的空爆,犹如夏季的炸雷在房顶响起。这是一轮大炮的齐射,炮弹如冰雹一般倾泄,几乎同时爆炸,街巷两侧的墙体又让声音集中反射,形成了特殊的混响,摄人心魂。
杨安感觉耳膜如蝉般地鸣叫,感觉炮弹的冲击波从前面作战区域的地面和空中一起威压而来,冲击波裹挟着弹片、碎石而来,直打得这地面扑扑作响。这一阵响声过后,杨安听到远处阵地上传来一片渗人的惨叫,杨安慢慢地抬起头,直见到整个街巷弥漫着烟尘,还有无尽的白色尘土,这烟尘宛如一阵沙尘暴,滚腾而来,冲上了天际,腾向了四周,已经完全挡住了视线,丝毫不能看见前方数十米的阵地。
大炮齐射的阵势令人骇然,前面一个杂役惊慌地爬起身来。就在这时,天空中再次传来呼啸声音,这一阵声音没有刚才的齐整和巨大。接着街面上如爆豆一般传来密集的爆炸声音。“啊--”地一声惨叫,那个企图向后退却的杂役被远处飞来的弹片击中,扑倒在地。
惊慌中的杨安这才想起胡立德曾说过,日军在射击参数准备充分的条件下,他们的火力打击一般先是齐射,而后是三到五发急促射击。那么前面爆炸是一次火炮齐射,现在是没有规律的急促射击。杨安想着,不知这急促射击究竟会持续多长时间。趴在地上的等待也是异常的煎熬,那杂役被弹片击中,还在地上惨叫。这么近的距离,更让人担心这四处乱飞的弹片成为自己的恶梦。
生命只有一次,杨安不知道能不能坚持到这轮炮击结束,他甚至有点后悔自己充大充能起来。趴在地上,炮声引起的耳鸣让耳朵弱化了对周围声音的感知,但是仍然能够清晰地感知自己“咚、咚、咚”不断加剧地心跳,仍然能够听到近处那杂役的惨叫,能够听到数十米外受伤士兵的惨叫,还有呼吸中那微微发热的呛人的烟尘与粉尘,这些战场的因素更加剧了对战场的恐惧。
“往后退!往后退!”那班长和领头的士兵在地上迅速掉头向后爬,杨安自然不干落后,很快,杨安和最后面的那个士兵先行低姿匍匐爬到后面的巷子口,杨安回头看到班长和另外一个士兵一人抓住那杂役的胳膊,拖着他费力的爬动,终于都爬到了安全位置。
只见那杂役背后肩骨上扎着一个不规则的弹片,那班长恼怒这家伙不听命令,狠狠地喊道:“胆小鬼!别嚎了,弹片专打胆小鬼!谁让你后撤啦!谁让你站起来了!”说归说,班长还是示意一名士兵带着另外一名杂役把受伤的这人送到转运车上去。
这时,炮击的爆炸声音稀稀落落,炮击将要结束,接着隐约听到那边传来:“快,日军上来啦,准备!准备!准备!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