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阿颜,对不起(1 / 1)

田橙走后,云络来海棠苑坐了坐。

他端起案上浓郁香甜的奶茶,饮了一口,皱了皱眉头道,“怎么又喝这样甜的茶?对身体不好。”

他不是第一次说了,不知为何,我却觉得异常的刺耳。

我让莲莎给他换了一杯醇香的云雾,笑道,“我就是爱吃甜的!”

我也不是第一次这样说了,却觉得生硬的厉害。

云络摇了摇头,无奈的道,“你呀!”

便再无话,只尴尬的撇着茶盏里云卷云舒的茶叶子。

明明是说过无数次的话,却生分得仿佛两个陌生的人。

我想我真是无理取闹,明明那夜,是他不顾危险把我拉了上去,忤逆了云老夫人,也弃了景贵妃。

我想我该主动,便攀上他的手,刚想说话,他已经道,“田姑娘来过了?”

我的心顿时如坠冰窖,冷得连手指也微微蜷了蜷。

他来找我,只是想知道田橙都和我说了什么?

他果然还是怨怪我的,又怎么可能没有芥蒂,他的母亲因为我几乎命悬一线,他要杀的人因为我而自由快活,他的云锦山庄因为我而处于危险之中,犹如钢丝上的独舞,随时分崩离析。

曾经无数的过往在我脑海里辗转而过,我敛了敛眉,忍着极度的不适,强笑道,“来过了。她要走了,所以来看看我。”

云络道,“她有没说什么?”

我道,“没说什么,就是来谢谢我。”

云络迟疑半?,才惊觉的握着我的手道,“怎么这么凉?马上要入冬了,你也小心别着了凉。”

我笑道,“没关系,我身体好,不怕。”

又是一阵难言的沉默。有风吹进几许极致的冷,又微微卷起门前璀璨莹润的珍珠帘子,撩拨起清脆动听的撞击之声。

良久,云络道,“你的脚还疼吗?”

我摇头道,“早不疼了,就是走路还差些。”

云络沉默片刻,柔声道,“那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想吃什么就和朱全说,我买给你。”

我装作十分开心的样子道,“我知道了,你放心。”

我看着他背影萧索的消失在窗外斑驳的树影下,月白色的长袍在寒风里飘舞出一个揺曳的残影。我突然没来由的心伤,眼泪止不住的簌簌往下流。

......

夜色阑珊,不知何时,飘起了清雪。

气温骤然降下来。我把头埋在被子里,依然止不住的冷,冷心冷肺,辗转难眠。

我遂披了外衣,立于窗前。

窗外絮雪纷扬,皑皑柔柔,亦如那一年寒冬霜月的酷冷若虎,那一年,我失去了猪妈妈,失去了三姐,然后看见如暖阳温煦的云络。

我轻轻的推开窗,寒风卷进几缕霰雪,带着淡淡的高贵的清香,和彻骨的凉,在我脸上一盯,瞬间涤荡了我心头浮游的燥。

我伸手在脸上一摸,满脸的湿,不知是泪是水。

我就那么迎着凛冽的寒风,在一室的碎雪里,看着我腕上珊瑚手钏的莹白皎珠,缓缓的变作妖异的桃红。

情事,桃也。

云络,动情了。

我终于失去他了。

刹那间,魂和魄,都似碎裂成雪,跌落在酷冷的深渊。

不知道哪里,传来恍惚的声音,“这样的鬼天气,你猜我看着谁了?”

“这我哪猜得着?好姐姐快让我暖暖手。”

“我告诉你,我看见柳儿了。”

“柳儿是谁?”

“就是景贵妃身边的柳儿,在霜纤居那边......”

声音渐渐远去,似那霜凉的雪,染满酷寒的霜。

我鬼使神差的往外走,松软的白雪在身后留下一串串细小的印记。然后又被纷乱的雪花填满。

风中似吹来女子清泠的娇嗔。

一重又一重厚重的纱幔,涟漪般叠起层层的褶皱。淡粉色梦幻的纱帐里,似有金铃清脆的声音,一层一层一声一声,似梦似幻。

我缓缓的穿过重重纠缠的纱幔。

纱幔里似有人影绰约,恬淡的桃花香若有似无的袅袅传来。

寒风掀开纱幔一角,有女子的呻吟和男子的喘息,从风声中透出来。

那样熟悉的声音,那样熟悉的声音......

我早非当年不谙世事的小猪,在情和欲的漩涡里,抖成最无助的样子。

粉色的纱帐内,云络猛地惊起,“谁?”身子闪电般翻起,月白色的长袍,在空中一旋,便将景贵妃裹得严实。然后,赤裸的光洁手臂,游鱼般一挥,隔着厚重的帐幔一把叩在我脖颈上,收紧。

空气滞闷在胸腔里,心痛得厉害,眼睛枯涩,却一滴泪也流不出来。

云络的声音,还夹着动情后的一丝喑哑,他惊讶的道,“阿颜?”

如玉的俊美容颜上,掠过一丝荒张。仿佛突然被夫子抓包的淘气孩童,惊慌失措的瞪向我。

我顺着帐幔的空隙,看向他身后柔媚得似一滩水的景贵妃。她脸上的了然,一览无遗的在桃色里缓缓的漾开。

我突然明白了,我永远也不会得到云络,因为她永远不会放手。

哪怕不容于世,哪怕肮脏龌龊,他只能是她的。

“表哥,杀了她,咱们的事,不能被人发现!”

云络的手紧了紧,面上现出痛苦挣扎。

他可以不在乎云老夫人,可以不在乎云锦山庄,可又怎能不在乎她?

四年前,是他负了她,四年后,他又怎能再将她掀到风口浪尖?

“表哥,当断不断必受其乱。你忘了春申君的恶报了吗?”

云络身子一振,脸上现出阴厉的杀机,只要一用力,这个女子就会从世上彻底湮灭,他所有的为难都迎刃而解,他依然是那个温润如玉的聘婷公子,澜儿还会是那个高贵娴雅的景贵妃,她还会成为皇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可他对她,又怎么下得去手。茫茫大漠,是她将他从穷奇的口中救出,追随他碧落千里,那苍白的四年,她成了他唯一的颜色。她帮他治胸口的伤,帮澜儿解毒,他怎能对她下手?

“表哥!”

云络颓然的跌在地上,痛苦的拿头撞在明亮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

粉色的纱帐被他拽下,松散的披在他身上,点点艳红,顺着他额头滴落,仿佛朵朵艳梅,散出绝望的冷香。

“阿颜,对不起……”

“能不能原谅我......”

我知道我应该瑟缩在他怀里,将自己哭成这世上最无助的女子。

但我却冷静的抬起头,捧起他的脸,看着这张让我痴迷的温暖的脸,心底涌起层层的悲哀。凄然的喃喃道,“我原谅了你,你就能与景贵妃断了吗?”

云络痴痴的望着我,声音似隔了风雨传来,夹着风刀霜剑的凉意和挣扎,“阿颜,我做不到......我已经很努力的去控制我自己,可是,我做不到,怎么办?阿颜,我看不得她难过,看不得她受委屈,看不得她郁郁寡欢。阿颜我做不到......”

我心疼的用帕子,擦他额上的血渍,灼人的泪水一滴滴砸在我手,仿佛淬了毒的箭,生生搅得我痛入骨髓。

原来,即使被背叛,也不肯苛责他,也不忍看他痛不欲生的样子。即使,他的痛不是因为我。

我凄凉的道,“那么,我怎么原谅你啊?难道,我还不够卑微吗?”

云络抓住我的手,埋在他脸上,泪水顺着我指缝砸在地上,窗外有风灌进来,带来几许残雪,沁心的凉。

“阿颜,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我负了你。对不起,我终究下不了手,却又不能放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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