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容知在医院陪何颂之,她拿着IPAD正在画图,顶上忽然弹出一条短信,她看了眼,是容津发过来的。
容津:【谢谢三侄子,那两百万等发年终奖了三伯立马还给你!】
容知画完最后一笔退出APP,点开短信。
下午那会,容津问她借钱。
容津一家过的确实不如表面风光,他父亲那一辈曾经因为年轻气盛得罪过容方军的父亲,也就是容知的祖父,加上又是分支,她祖父从那时起就开始有意无意打压容津一家。
等到容津这辈,除了啃之前在容家的老本外,表面只挂着个容家分支的名头,内里空空如也。
而容津娶的妻子生完他们第一个孩子后就落了病,一直不好,前段时间要手术,可容津手上暂时没那么多钱,他不得已,只能找到小辈帮忙。
其实只要容津向容方军示好,他的处境就不会像现在这么艰难,可容运没给他机会。
仗着和容其绰关系好,容运处处找他难处。
有了容运在前,容津再往上凑就显得有点多余。
他发了挺多信息给容知。
容知回了句不着急,想息屏时不小心碰到容津的头像,资料展开,朋友圈优先显示的是几张生活照,她随意看过,照片里是个抱着小孩的女人,挺漂亮。
看得出来,容津很喜欢他妻子。
她没窥探人家生活**的习惯,退出微信息屏。
活动下维持一个姿势有些僵硬的脖子,她从兜里摸出烟正要点上,手指摩擦过滚轮火花都弹起来了,盯着这小火苗几秒,面无表情地松手。
八点多何颂之睡醒。
容知照例给她把脉,发现她有些心气郁结,眼底青色更重,明明睡了一下午看着却还是精神不好的样子。
想想都知道因为什么。
容知将她的手放回被子里,起身刚要走,就被何颂之拉住了衣角。
力道很轻,她脚步顿在那,保持着往前走的动作没回头。
“崽崽。”何颂之声音温和的唤她一声。
容知侧身,眉眼低垂,唇角勾了勾,挺耐心的,“妈。”
病房内此刻安安静静,何颂之仰头望进少年那双蕴藏薄雾的狐狸眸,里面映着细碎明光,恍若星辰,是她见过最好看的一双眼。
可转念想到,这是别人家的孩子,她把人抱走,把原本属于容知的人生更改掉,还让她遭受那些本不该有的苦难,她内心就绞痛到无法呼吸。
那位老人家说得对,有她在容知身边一天,容知就被她束缚一天。
“你听妈说,”何颂之唇边牵出抹温柔的笑,语气和缓,“妈想过了,在京城治病是治,回落霞镇也是治,京城医药费还贵,何况我身体早就没什么大问题,我问过医生,他也说我能出院了。”
怕容知不答应,她还循循分析着,然而她口都要干了,也没见容知有反应。
少年就弯着那双形状标致的眸子一言不发,眸底笑意清浅。
何颂之心跳陡然加快。
“崽崽,我...”
“好,”容知俯身把她滑落到腰间的被子往上盖了盖,细致的捏好被角,音调懒散而肆意,“你要回去,我和你一起。”
“不行!”何颂之想也不想脱口而出,神色焦急,“你怎么能和我回去,你是容家的少爷,要过锦衣玉食的人生,怎么能回到那种地方...”
然后她皱了皱眉眼神有瞬间迷茫,继而猛地摇头,“不对不对,崽崽是我的孩子,我的女儿...”
容知缓缓闭眼再睁开,她手绕到何颂之的后颈在脖子和头顶的几个穴位按了按。
明显精神错乱的女人顿时安静下来。
她携着凉意的指腹拭过何颂之流至颊边的眼泪,动作又轻又温柔,掌心却微微绷紧。
片刻后,何颂之沉沉睡去。
容知收回手,站在床边,沉默地看了她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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懂点人情世故的都能看出容副经理今天心情很差。
白听寻小心觑一眼面前人的脸色,心下抖了抖,战战兢兢地,“副、副经理。”
少年眸子微抬,黑白分明的瞳孔里染上显而易见的红血丝,浑身萦绕着暴戾冷沉的低气压,稍微压了压眉,她淡声开口:“说。”
“方策划师来了,在门外等您通报,”白听寻指了指门,“他原先是在我们部门经理手下团队里忙金氏那个合作的。”
也就是容其绰团队的人。
容知摁着因为通宵做实验分析而胀痛的太阳穴,脸上没多少情绪,点点头算作回应,让白听寻带方学真下去安排。
办公室外。
方学真拧眉,“副经理不见我?”
“副经理在忙,”白听寻笑,“方策划师先跟我来。”
方学真越过她看了眼紧闭的办公室门,眼底划过一抹不悦,但他没当场说不是,只沉声道:“行吧,你把招标会上的策划案拿给我看。”
白听寻挺客气,“好的。”
华京集团的人约定的签约时间是早上十点半,签完正好去吃饭,华京主网站已经在九点时公开中标集团。
结果一出,震惊整个京城大大小小数十个公司。
其中最诧异的还是沈氏和应氏。
沈氏集团总裁办公室,沈君泽查询完中标结果神色有一瞬茫然。
“沈总。”秘书轻声说。
沈君泽回过神,摆了摆手,“没事,我就是好奇。”
好奇容知到底做的什么样策划案,让华京在明知容氏各方面条件都达不到标准的情况下,还要选中容氏。
有同样疑惑的不止沈君泽。
应帆漫不经心地摩挲着扶手听特助汇报华京刚发布的信息,听到最后,他眉眼低垂,看不清表情。
特助闭上嘴听候吩咐。
好半响,应帆才眯了眯眼睛,喉间溢出毫无意义的一声轻笑,“我倒是小看他了。”
本来在十八年前那孩子应该是被他用作威胁容家的工具,后面丢了就丢了,反正又不是他儿子他不心疼,就容家那老爷子老年痴呆,非要把那孩子接回来。
应帆指尖微微捻起,眸光阴桀,“去查查那个容知。”
特助躬身:“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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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十点半,会议室。
容知在会议桌一边落座,对面,华京集团的人正在和她解释着这次他们签订的合作内容。
比招标给的条件详细不少,但她该了解的都了解过,等到祁锐文问她问题时,她便大方得体的给出自己的观点。
方学真坐在她右边,耳旁是少年用特殊音色回答的一个又一个答案,嗓音低低含着慵懒肆意的哑,举手投足间从容且淡定。
他转头去看华京那边人的脸色,果不其然在祁锐文和顾钦武眼里看到毫不掩饰的欣赏。
等到双方要签字敲定时,方学真却忽然开口。
“等等,合同有问题。”
他指着合同上其中一个地方,皱了皱眉问:“乙方的名字应该是容氏,而不是容副经理,副经理只是策划部的员工,他一个人怎么能代表容氏?”
其实他还想问华京是不是印错了合同,但想想又觉得不太可能,华京集团这么大个公司,干不出把如此重要的合同印错自砸招牌的事。
祁锐文在外都是一副严肃干练的模样,闻言略略颔首,“方策划师多虑了,我们华京要签的确实是容副经理和她的团队。”
言下之意,他们会和容氏签约完全是看在容知的份上,容知才是他们要敲定的人,至于容氏?那只是因为容知在容氏,捎带而已。
祁锐勤心底轻啧一声。
其实他们开始要签合同的确实是容氏来着,但昨晚上程先生接到那位爷的电话,要求从签公司换成签人,才临时更改了合同。
方学真微愣,猛地转头看向容知。
后者面无表情瞥他一眼。
他唇角抿了抿,复转向祁锐文,正要开口,祁锐文便赶在他之前礼貌的问容知:“容副经理还有什么疑问吗?随便提,我都可以解答。”
这态度好到出奇,半点大公司老总的架子都没有。
方学真更懵了。
容知淡淡勾唇,“没有。”
合同就在双方满意的情况下签订完毕,少年率先起身伸出手,嗓音疏淡平和,“祁总合作愉快。”
祁锐文和她交握,笑,“合作愉快。”
中午饭容知做东请客,询问祁锐文二人口味后定了一家中式餐厅。
在去餐厅路上,方学真没忍住朝容知略带劝诫的说:“副经理,我知道你是容家三少爷,可在容氏,你只是个员工,没有权利替公司作出决定。”
他压低声音继续补充,“刚刚那种情况,你应该直接拒绝,然后把这件事告诉容经理或者容总,合同延后再签。”
说着说着他摇摇头,看容知就像在看没长大的叛逆小孩,满眼都是不赞同。
容知翘起二郎腿,漫不经心的,“这份合作的负责人只有我。”
在容宪安把策划案扔给她时,合作内容包括之后一切运作等等决定权全部在她手里,容宪安无法插手,更别说容其绰。
怪只怪容宪安没有料到今日华京集团选中容氏的场面。
反悔将方学真塞进来插一脚又怎样,他照旧扭转不了结局。
她懒懒阖眸,眼尾带着微红,神色困倦,一副‘懒得听你多哔哔’的模样。
方学真噎住,脸色憋的有点尴尬。
到地方他车都没下,和容知说他身体不舒服要请假。
容知低头,似笑非笑地,方学真被她似要将他看穿的眼神看的十分不自在,忙不迭摇上车窗让司机开车。
后面接连几天方学真除非必要情况出现外,其余时间能消失多久则消失多久。
白听寻提醒过一句,但他依旧我行我素。
“副经理,方策划师明明是我们团队的人,可他已经连着三天往容经理那边跑了。”
女生和容知小声抱怨着。
容知伸手,把椅背外套勾在手臂间,一手将兜里手机拿出来,音调不紧不慢,“当不存在就好。”
人家那心思本来就没在她这边,哪天方学真忽然热情了,她才需要警惕。
微信里某个男人给她发了张图。
点开,是随手拍的照片。
里面那栋楼有些熟悉。
像容氏集团大楼。
黏人精:【小哥哥还没下班吗,外面好冷好冷。】
一句话,配上图,容知懂了,她点点屏幕:【刚下。】
黏人精秒回:【撒花.jpg】
黏人精:【记得穿好外套。】
黏人精:【兔兔比心.jpg】
容知:“......”
大男人一个用乖巧软妹的表情包也不害臊。
她随手把外套穿好,白听寻把一沓文件双手递给她放到臂弯里,两人一起离开公司。
楼下。
容知没走停车场,在门口跟白听寻分别,偏过头就对上一双漆黑潋滟的桃花眼。
男人戴着黑色口罩,遮住了他眼睛以下的容貌,高挺的鼻梁将口罩上半截撑起,皮肤白皙对比分明,容色是盖住半张脸也能感受到的漂亮。
大楼门前人来人往,只他最为独特。
“小哥哥让我好等。”男人有些低沉慵懒,染着柔和的声音传来。
容知敛眸,精巧下颌埋进毛绒绒的领子里,音调闷闷的,“没让你等。”
柏宿轻笑一声,修长的两根手指合并在她脸颊戳了下,“好好好,你没让我等,是我心甘情愿。”
他也不指望少年接话,将手伸进少年靠近他一侧的衣兜里,直截了当的包裹住少年冰凉的手指,“走,庆祝小哥哥工作一周结束,我们去吃烤肉。”
因为容知下周要正式开始进入到华京集团开展研究项目的工作,这个周末大概是她最后一个稍微轻松点的休息日。
容知没拒绝,他们开车往烤肉店去,到时才发现人全在。
嬴云霖刚把一叠肥牛放上炉烤,顺便指挥江故君把旁边一叠牛肉拿来。
容佳则小碗里肉堆成山,吃的不亦乐乎,从肉山里一抬头,就见他两哥哥相携而来,连忙扬手招呼:“哥哥,宿哥!”
嬴云霖闻声转头,他视线掠过男人落到两人交握的手上,眯眼,十分嫌弃,“大庭广众之下干嘛?别用你那脏手碰我妹。”
柏宿微微挑了下眉,那张清隽多情的面容似笑非笑。
嬴云霖:“......”
就手痒。
一顿饭吃完已经快九点,除容知跟柏宿外,其他人统统瘫在椅子上不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