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乃人之天性
李长青顿时大喊冤枉,“陛下明鉴啊,草民早已致仕,完全没有必要临了给自己背一个命案晚节不保,这么多年过去了突然翻出此案,谁知道此人是不是借故敲诈诬陷草民啊。”
言嵘走出来一步,“你确定自己是冤枉的?”自从上了朝堂,他就一直大喊冤枉,一口咬定自己毫不知情,完全是苏寅自编自演陷害他的。
“自然,草民为官时极为清廉,一直想百姓所想、忧百姓所忧,一颗忠心日月可鉴,怎么可能草菅人命,甚至是蓄意谋害呢陛下您明鉴啊!”李长青说得振振有词。
“当初的庆功宴是你办的?”言嵘问他。
“是,护送公主殿下安全抵达自然是大功一件,需要庆贺,这也是大家一致决定的啊,”李长青很聪明,他承认了这一点,同时又把此事推到大家的头上,法不责众,若是大家都同意的事情,那也不能怪他呀。
“菜单也是你安排的?”
“是我让人安排的,但当时大家都看过了没什么问题的。”李长青依然把事情推到所有人头上。
“秦威曾经患有哮喘,你可知情?”言嵘步步紧逼,不让他有任何放松的机会。
李长青沉默了一下回答道,“不知。”
“你是京兆尹,三年前在职期间遇到护送我的任务,你难道不会对总兵司送来的名单进行核实?”言嵘继续逼问。
李长青脑门上冒出汗来,若是承认知情便是蓄意害人了,可若是说不知情,那也是渎职,没能看到秦威曾有哮喘。无论哪一项都是他的罪过。
事实上,他的确曾经想过要以哮喘为由刷掉秦威,可当时没有比他更合适、得民心的人选,而且所有人选必须经过公主自己、颜烁以及其他朝臣的一致确定才行,可操作性实在太小,所以他就没安插自己的人进去。
只想着即便将来秦威拿了奖赏那就设法夺来便是,秦威此人性格和善好拿捏,先不论还有个苏寅时时刻刻都会出问题,秦威本人还有个致命弱点,哮喘。
黄岑叶与哮喘用药相克,可使人致幻眩晕,简直杀人于无形,自然是绝妙招数。
李长青又不是个傻子,虽然两者都不是好事情,但两害相较取其轻的道理他还是知道的,承认渎职当然要比承认杀人要来得好,所以他哆哆嗦嗦地道,“是草民当时一时疏忽,没能察觉,还请陛下、公主责罚。”
言铮的视线到他身上,李长青看不出他脸上的情绪,是相信了他还是依然存疑,他心里没底,只能把头埋得更低,紧贴着地板,言铮顿了许久,不紧不慢道,“传证人。”
证人?还有什么证人,李长青心不由一阵紧张,当初所有知情者都被他处理掉了,除了他自己承认,否则便没有人能证明他当初知情。
片刻的静默之后,有个女子出现在了殿堂之上,缓慢移步上前,跪拜行礼道,“奴家若安,见过陛下、公主。”
“你说说吧。”言嵘让她起身回话,若安站起来,低头扫了一眼依然跪着的李长青,“奴家是李大人的妾室,他曾经对奴家说过在京任职期间谋财害命,害死一位叫做秦威的校尉,取得一笔丰厚回报,得良田千亩、金银万两,虽略有歉意,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乃人之天性,不可违也。”
居然是那个下贱女人,李长青大怒,站起来大骂,“混账东西!谁让你来这信口雌黄污蔑我的?我早已将你逐出府去,你定是蓄意报复才胡言乱语!”
若安镇定道,“大人是惧怕府悍妻,才将奴家逐出府去,甚至还想派人杀我灭口以免抖你的丑事,奴家当时已有身孕,他竟连腹孩儿也容不下,如此行径实在令人不齿,奴家只是一介歌伎,身份低微却也有一番骨气,万不能任人羞辱,大人只管口出狂言,可做错了事就得挨罚。”
“你!”李长青气得要打她,若安习惯性地捂脸抬臂躲避着,想必从前李长青也经常对她打骂,言铮喝道,“李长青!事已至此你还有何话可说!”
李长青敛了怒气,趴在地上结结巴巴地道,“陛下,陛下我真的是冤枉的啊,您别听那个女人一面之言,我实在是不知情的,都是这个女子污蔑我,万不可当真啊!”
言嵘呈上了一份记录,“这是当初给秦威诊治过的一位大夫的手记,他如今已经过世了无法前来,但他的儿子收藏了这本手记,昨天便呈交了上来,李长青,你还坚持认为自己不知情、认为自己无罪么?”
李长青完全不知道还有这回事,呼吸不由得急促起来,言铮看了一眼手记便扔到了他面前,“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了。”
李长青瞥了一眼上面的记录就差点晕厥过去,下了什么东西自然是瞒不过大夫的,上面清晰记录着黄岑叶,病人恐有晕厥意识丧失,应当格外当心、莫去水边断桥等危险场所。可镇抚司新呈上的案宗却明明白白地证实了有人曾刻意引导秦威往水边去。
完了,全完了,李长青瘫坐在地,想不出任何辩解的话来。
苏寅冷眼看着这场闹剧,曾经不可一世、只会鼻子看他的京兆尹大人如今却像条狗一样摇尾祈生,他也配?看着此情此景,他感到心无比地畅快。
言铮惩处了李长青,夺去他在任期间所有荣誉,撤销了他退休之后的朝廷待遇,同时按照大梁律法,以故意杀人罪判其流放西境密州,修缮西防御敌墙。
密州靠近金夏,御敌墙自百年前起便开始修筑,到现在已经绵延千里,别说是当苦力,李长青如今已经六十花甲,能不能安全抵达密州都很难说,李长青两眼一黑只觉天塌地陷,连喊陛下明鉴的力气都没有了。
李长青很快被拖走,关于秦威遗孀、还有苏寅的事情,言铮需要按照律法做出相应补偿,因此决定给秦威的遗孀汤氏免费入济生堂医治的机会,并且将囡囡的学费交由城福利机构代缴,同时给予一处救济房屋供给他们居住。
苏寅没什么好要求的,能够给师父翻案就是他的全部所求,如今达到目的了,他觉得一身轻松,哪怕陛下没有任何补偿他也不会觉得日子难熬。
言嵘曾经禀告过苏寅曾入神武军籍,但是受秦威的牵连被赶了出去,因此言铮问他愿不愿意重回神武。
神武军曾是苏寅待过最久的地方,也是他觉得最为幸福的地方,虽然训练很累很辛苦,巡视办事这类的活也很繁杂,该死的规矩也很多,但是因为有师父在,所以他只觉得开心。
可是现在师父没了,再回神武也没什么意思,所以苏寅拒绝了,“多谢陛下,可是草民如今已经过了新兵入伍的年龄,也不愿再重回神武了,我只想和家人好好生活就好。”
“也好,”言铮准许了他的请求,“不过还有一事,秦校尉的那把梁刀得归还总兵司重塑。”他是梁帝,做什么本不必跟苏寅说一声,就算他直接拿走也不是不行,但这把刀的主人曾是苏寅的师父,又在他手留存多日,寄托了苏寅的思念与报仇信念,出于仁义,言铮不得不先问他一句。
那把刀曾经在师父离世之后陪伴了他很久,如果拿走重塑就再也没机会见到它、只能心里怀念了,苏寅有些迟疑,言嵘解释道,“梁刀的意义不在于一个人能拥有它多久,所有御林、神武和镇北军都会拥有、也都将最终归还它,得到的荣耀是不会因为重塑而消亡的,反而会因此将这种爱国忠诚英勇无畏的精神代代流传下去。”
每一位将士都将佩戴那份先辈的荣耀,带着他们的遗志继续向前。
所以言嵘把关百初的刀带回来之后便交给了总兵司重塑,是很舍不得,可重塑不代表消亡,离开亦不代表遗忘。
发生过的事情不会因为它的消失而清除所有痕迹,人同自然相比肯定是渺小而短命的,记忆亦是短暂如沧海一粟,可自然不会遗忘,历史不会遗忘,化将薪火相传。
“好,”苏寅被说服了,师父不是个自私自利的人,自然不会希望自己死了还霸占着大梁的东西,如果能用他自己感染更多年轻人,那他会很高兴。
言铮让人送他离开,苏寅达到了目的也不想再过多停留,他要赶紧回去告诉师娘和囡囡这个好消息,他还要去师父墓前把这个事情告诉他。
依然还是刘贤刘大人送他出去,等待马车的时候他回头眺望了一眼。
其实这里已经离朝阳殿很远了,以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屋檐飞翘的大雁宫,层叠的殿宇绵延开去就好像一只展翅腾飞的鸿雁,砖红的宫墙瓦映入他的眼帘,他忽然觉得有些恍惚,执着了这么久的事情就这么结束了?
他有些恍然,脚步停留了很久,刘贤提醒了他,“苏小哥,该走了。”
苏寅满意地离开了,但朝阳殿依然肃穆,处置李长青一事并非今日全部议题,对于言铮来说,处不处理李长青倒不是最重要的,而是他背后那个人是谁。教唆朝廷命官谋害神武将士,他为的真的就只是那些钱财或奖赏么,未必。
言嵘曾经在虞国东京查到大梁高层内部有内奸存在,而且这个人绝对隐藏得很深,他在金夏的时候身不由己,调查也困难重重几乎无法推进,从被准许离开至回到大梁顺利即位,他遇到了太多明枪暗箭,他知道身边有这么个人存在,随时都会影响到大梁的整体布局,但他不能因此本末倒置怀疑所有的人。
所以每一步都要非常小心,即便是在大梁,依然不是他的避风港,他得站出来为大梁遮挡风雨,内奸不除,国之不安,新账旧账他一起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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