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庞大时局之下一人的努力
言嵘自从生病之后,便一直将自己关在了驿馆里不再出门,拒绝了所有人造访,薛继沣恐怕也知道了她故意如此,所以根本就没有过来看过她。除了虞帝偶有遣人探望,便再没有人了。
难得清静,言嵘可以借病情多了一些自由,可也因此多了限制。按照规定,罹患疫病者需移居城北防治院,可是最近大虞局势不稳,驿馆早已冷清,再加上言嵘前几天的时候病得实在严重根本无法移动,便只能作罢。
留她一个人在驿馆房间隔离,不准出门、也不能让任何人来看她,连制定的大夫也只是一周一来,大有她还有一口气死不了就成的架势。
言嵘不觉得时间怎么难熬,书是不能再看了,就算看进了眼睛却也进不去脑子,费力去理解反倒弄得自己头昏脑涨,连平日里拿来消遣的最浅显无脑的话本也是今天看明天忘。她每天睁眼坐起来写写字,低头是清晨,抬头便黑夜,一写就是一天,时间很好打发。
最难受的主要就是咳嗽,关百初不知从哪里寻的衣衫,据说是个刚病死的孩童,她身体素质不算差,病情并不太过严重,熬过了开头几天病情就平稳下来,只是咳嗽却一直不好,甚至有些加重,有时候也会见血丝,若是深深呼吸一下,几乎要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是碎的。
她承认这的确是个很笨的办法,可它有效,那就行了。
疾病给她造成了一些损伤,握着笔的手要很用力方能不颤抖地写完一个字,可偏偏薛城的名字笔画那么多,她只能一笔一笔地写才能显得这个字完整无缺。
但是方块正却是好写,她已经写了好几个正字了,长歌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许是她诚心祈祷,所以很快就有人兀的推开了门。
许久未见的长歌一身长衫装扮,连斗笠都来不及摘便向她跑了过来,在她反应过来之前一把抱住了她,“公主!”真真切切感受到腰上的力量,言嵘才意识到这不是她臆想出来的梦,长歌真的回来了!她赶紧扒拉她的手,“我染疾了,别太靠近我啊。”
“公主说有办法,竟是这个办法!”长歌早就哭得两行清泪下来,“早知道这样我就不走了!”她自己因为日夜赶路不敢耽搁,又瘦了许多,形容憔悴,却没有担心自己。
“说什么傻话呢,”言嵘坐远一些捂住自己的口鼻,瓮声瓮气道,“话带到了吧?路上都安全吧?”
长歌像是听到什么不得了的话,委屈得哭声更大,“送到了,公主要提醒陛下的事情陛下其实都知道的,他在这有一个只通过自己的情报,这儿发生的事他都知道。”
“什么意思?”言嵘心一动。
长歌擦擦眼泪止住哭泣,“陛下除了林姑姑所建立的那个情报处以外,还有一个情报络是只有他一个人才知道的,他传递的所有消息都实行双轨制,就是用来观察找出藏在我们间的那个内鬼的。他说他已经找的差不多了,公主想到的他都想到了,那些人不会伤害到大梁的,我们多虑了。”
言嵘没有觉得自己白费心思,倒是为王兄的远见觉得庆幸,她就知道有王兄在就不用担惊受怕了。可若是不跑这一趟她肯定无法放心,哪怕只有千分之一的概率她也不敢赌。
“不过有一件事,大梁去年开栈引流的时候挖到了一座奇怪的矿,明明探测的时候没有那座矿的,矿里流出的黑色液体蔓延到山,清理过程让他们发现了一种从没见过的药草,济生堂和乾坤馆的郎太医们一起研究它的药理,说是清肝火、润肺理,还将它同几种草药一起制成了丸药,据说治好了不少肺病患者,陛下让我带来给你,如果对公主的病真有益处,那就是公主的机缘了。”
长歌拿出一个锦盒里的丸药给她,“就是这个。”言嵘拈着药,“你一回来就接触我,也得吃药才是,也不能出去走动了。”
“只要和公主待在一块,永远不出去都成。”长歌晒得黑了些,小脸上还挂着泪珠,此刻却高兴起来。
“不怕得病啊?”“不怕,”长歌凑过来一个笑脸,“我命多硬啊,公主老死了我都不死呢!”言嵘抱住她,“那我就抓住你不让你跑了,要一直一直陪着我啊。”“那当然啦。”两个年轻的姑娘傻笑着抱在一起,就好像握手握得那样紧,就真的能一起到永远。
驿馆有侍卫看守,言嵘的行动不是非常方便,又因为真的生了一场病,身体状况就此下了一个台阶。虽然长歌拿回来的药似乎真有奇效,可遇上刮风下雨的日子依然觉得特别冷,稍不注意咳嗽便会加剧,所以需要格外当心。
尤其是最近大虞已经快入冬了,冬日萧瑟,连刮过驿馆上头的猎猎冷风都在呜咽着悲叹。十月份初冷的时候,大虞正式对北魏宣战了,自从战事初宣,大虞全国上下调转兵马粮草,已经进入了战时状态。
而薛城去了幽州已经快三个月了,战事也陆续打了两个月左右,据说前线骁勇,推进顺利,所以即便他没有书信回来,从飞鸽快马传递回来的军报上也大约能猜测他暂且平安,甚至可以说是如鱼得水。
他聪明又坚毅,躲得过京城的明枪暗箭,在边境的军营之或许能更加顺利吧。至于她,一方面大虞看她看得很紧,王兄秘密的联络人数不够也无法直接带走她,而且她在患病之后身体虚弱,实在扛不住辗转归国之路,王兄暂缓了计划,等她恢复一些再想办法。
今年大虞的冬天在战事的紧张气氛之度过,虞帝没让她出席,赐了宴会佳肴吩咐人送到驿馆。
难得是个不用应付周旋的新年,言嵘让长歌和关百初准备了一些大梁饭菜、瓜子糖枣、春联之类的东西,由于大虞战事已起,留在此处的大梁人有许多都在冬水结冰封江之前乘船归国了,所以他们能买到的东西也只有寥寥。
条件虽然简陋,可只要人全了她就很高兴。屋子里生起了小火炉,悄悄抬高的温度将屋外的冰冷隔绝在外,菜肴摆满一桌子,他们围坐在一起吃年夜饭,长歌甚至买到了一壶桃花清酿,三个白玉杯撞在一起欢度着过年。
吃完了饭,他们打桃牌、嗑瓜子、讲趣事,在子夜的时候对着大梁的方向跪礼祭拜,此刻在窗外炸开绚烂的烟花明亮如白昼,似乎能照见千里之外的故乡,在异国他乡还能过过他们大梁的习俗,也算是他们不幸的万幸。
第二天长歌起来在庭院里扫雪的时候,弘馆和鸿胪寺的人忽然来了,还带着虞帝的圣旨。
言嵘只能梳洗完毕出来接旨,金夏在昨夜发兵虞夏边境固陵,如今大虞与北魏战事胶着无法分兵,希望她能写信给梁帝,劝他出兵支援固陵以保虞梁和平。
她虽读过兵法却少全局洞察,国家之间的战事纷争她更不会随意插手,万一下了一步坏棋让王兄为难怎么办。
弘馆逼得紧让她立刻就写,她甚至都没有时间联系王兄探一探口风,她只好借口自己由于生病手腕力气不足,写了短短数行冠冕堂皇的话应付交差。
打听之后才知道,新年宫宴之上虞帝收到了固陵急报,宫宴临时改成了政要商议,所以第二天清晨他们便来找言嵘向大梁求援。
如今大虞的战事将大梁也牵扯其,时局便更复杂了。如果大梁没有回应,那所谓的联姻和亲便名存实亡,大虞随时都会杀了她。如果王兄因为她的关系答应出兵,那大梁正在日渐恢复如昔的实力便会有所削弱。
言嵘深感庞大时局之下自己的无力,自己沦于敌手使王兄受制,如果真因为她的缘故让大梁将士无端送死,那她有何脸面顶着公主的身份归梁,还不如死在这里的好。
更何况,她因为生病身体素质也大不如前,甚至连拉弓都非常困难。大梁甚善弓弩,如果她连这点都无法做到,也是愧对了皇祖父对她的期望和栽培,即便回了大梁又能帮助王兄什么呢,于大梁亦是无用之人。
意识驱使着双手,冰凉的刀刃搁上手腕刺破了皮肤,刺眼的红覆盖了手腕她却感觉不到疼,长歌端着茶盅进来时正好看到她丢下匕首苦笑了一下,“公主!”
长歌跑过来拿自己的手压住她手腕,抖抖索索地找手帕给她止血,“你这是在干什么啊糊涂虫!你疯了吗?”“你刚刚也看到了,他们要把大梁卷进来了,我大梁恢复国力何其艰难,我不能让王兄为难,我死了他就有理由拒绝出兵了。”
“陛下是你的哥哥,你不清楚他有多在乎你吗?你死了倒是轻松,那陛下怎么办呢,他在这个世上只有你一个亲人了,你要让他忍受考妣之丧,送走先帝还要送走你吗?你怎么舍得留他一个人啊。再说还有我呢,长歌为公主而活,公主死了长歌岂能独活,可长歌想回家,青城还在虞国手里没收回来呢长歌想家,没了公主,长歌怎么办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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