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骄兵莫不败北
“不可能,绝不可能,我们刚刚还在说要一起吃饭喝酒呢,怎么会这样。”她把那枚手镯放在心口,眼泪一滴接一滴地下来,“你们一定是在骗我,我的长歌那么乖的,她不可能丢下我一个人在这里的。”
“我没骗你,她真的死了。”他一直在观察言嵘的反应,她脸上的悲伤表情难以自抑,不像是假的,若真是逼真得连他都看不出来,那言嵘的演技也太好了吧。
“是不是你!”言嵘忽然瞪向他,对他怒目而视,“昨天你才来过驿馆,今天她就死了!我已经答应过你了,我们大梁人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们一诺千金不会食言的,你为什么还要杀她呢?我们现在难道连一顿饭也吃不得了吗?!你就这么狠心,一个贴心人都不给我留?你就这么和我合作?”
薛继沣没想到她会忽然把事情怪在他头上,“不是我,我连她叫什么名都不知道,一个侍女而已不影响大局,我还不至于这么不择手段。”
“那是谁要害我长歌?”她哭得有些脱力,喃喃自语,“没有长歌我该怎么办啊。”她双目无神,眼睛肿的像个桃子,只是重复这句话。“既然你身边没有侍女了,那我重新给你派个人过来?”薛继沣试探性地开口。
言嵘轻笑一声,“还用得着问我么,反正我身边也早就是你们的眼线了,不是你的人就是陛下的人,再不然就是某某大人某某将军,除了长歌我就没有什么贴心人,现在连长歌也没了,你满意了?我现在在大虞还有什么人帮?连坊间那些嚼碎舌头的大婶大娘都敢直接戳脊梁骨骂我虚荣势力不择手段,对薛城井下石为自己铺路,我还能说什么?”
看来她是非要把这件事扣在他头上了,薛继沣有些无语,不过无所谓,她也只是说出事实罢了,他自顾自道,“你既然不反对,那我就自行安排了。”她现在的处境不就是他一手造成的么,那只是他计划里的一环而已,她再怎么聪慧无双也跳不出他的局。
他不生气,甚至有些得意,因为他觉得言嵘不过如此,想要借助火情逃回大梁,可没想到弄巧成拙反倒赔了一个侍女,棋差一招。情报处有他的人,就相当于断了她和大梁的联系,如今她孑然一身还能有什么能耐?又不会点武功,连最后破釜沉舟的本事都没有,又有何惧。
言嵘看着他心情愉快地离去脸上浮现出冷笑,薛继沣和薛城是不一样的,对付薛城她可以打真心牌,努力对他好、装傻引起他的愧疚,逐步达到两相合作的目的。
可是薛继沣不行,他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什么原则什么底线他统统没有,对不起他的都会被他报复,昨日他还说要把那些负他的人都杀光,所以对付他不能隐藏自己的真实水平,也隐藏不了。
女子多么聪慧不会让他刮目相看,相比于此,他更乐意见到她尽力筹谋却还是棋差一招输给他、甚至恼羞成怒气得跳脚却无计可施的狼狈样子。
让薛继沣觉得自己稳操胜券就是她的策略,让他以为她已黔驴技穷,无论做什么都逃不出他的眼睛,离不开他的掌控,一切都尽在他股掌之,她赌的就是他的自大,古语有言,骄兵莫不败北。
言嵘没有在南山堂里待得太久,当太医说她可以回去时她便如期回了驿馆,她现在还有一件事情需要做,让薛继沣认为她能随意拿捏乖乖听话的代价便是,他会随意提前成婚的日子而不顾自己的想法,但在长歌带回王兄的消息之前,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嫁给那个渣滓。
无论是大梁还是大虞,都没有主子替下人办丧事的习俗,即便她们是亲如姐妹的关系,也不能坏了规矩,所以不能借这个理由。
言嵘坐在案几前写字,房门紧闭,她没有让任何人守在身边侍候,她在想事情就难免做不周全露出马脚,如今她身边都是他人眼线,肯定要多加小心。
言嵘想了许多办法,却又被她一一否决。办法是有,数量也很多,可惜没有一个是能保持很长时间的,而理由一旦多了几次超出了正常的频率,薛继沣就一定会看出端倪怀疑她,所以她不能冒险。
最好是一个非常重大的不能成婚的理由,必须要往后拖延一个月、甚至几个月,直到长歌回来。可是这样的理由不好找啊。她想了很久还是没找到一个足够好的办法,等她回过神时才发现自己面前的纸张上竟然写满了薛城的名字。如果现在他在这该多好。
想到薛城她忍不住皱眉,虽然在临行前她及时跟他说了心里话,可她依然不知道薛城是怎么想的,他并没有回复她。甚至连出城的时候都没有再看她一眼,他或许会生气吧,自己为了大梁果断放弃了他,换做是谁都不好受的。
她曾写过许多书信给他,为了避人耳目辗转几个地方悄悄寄往幽州,可他一封都没回过。也许是信没到他手、也许是战事频繁他没时间看、也有可能是他根本不想看、不想回。
门外忽然有人敲门,言嵘立刻收起那张纸卷好塞进了坐席底下,这才语气平常道,“进来。”红叶端着茶水走进来,“婢子给公主送茶水。”
她话说得很恭敬,眼神却一直乱瞟,言嵘忽然很烦躁,有时候她觉得自己不该太老实,不该真的什么破坏也不搞,反正她在大虞坊间的名声一直不太佳,她刚来的时候不就传她刁蛮任性不识大体来着么。
现在更是因为和离一事被骂得臭名远扬,那她要是不做点什么货真价实的事情恐怕也配不上现在的称号。
她拿着杯碟抿了一小口茶,然后就狠狠地摔在了红叶脸上,茶水全部泼在了后者的脸上,“这么烫!你是想烫死我吗,没人教训过你怎么伺候主子?!宣王殿下是晕了头不成,竟将你这等货色塞到我面前来!”
红叶猝不及防,甚至来不及去挡那些滚烫的茶叶渣,只能连连道歉,“婢子知错,婢子知错了,请公主殿下息怒,婢子这就重新去泡。”
“重新泡?我会给你第二次机会来害我不成!”言嵘站起来揪住她耳朵,疼得后者连连叫唤,“我虽然同逸王和离,但我还是大梁的公主!你是什么皮脸也配在我跟前伺候,宣王送你来你就这么怠慢我,怎么,莫不是你以为自己同宣王比我更适合些?走,同我去见他,我倒是要看看他帮是不帮你说话!”
“婢子不敢,我从来没这么想过,公主饶了婢子吧,公主怎么罚我都可以的,千万不要去找殿下啊。”
红叶心里想,宣王选她来就是看在她长得同那个什么长歌有几分相似才会让她来的,她要是做得不好惹得那位爷生气,她就不能在这京城混了。宣王的名声她早有耳闻,削了爵流放出城的皇子她可从未见过,光是回想他拿家人威逼利诱自己的可怕脸色她就两腿打颤。
“哦?怎么罚你都成,”言嵘松开她,“来人!给我把她绑了,三十柳鞭伺候!给我打她的脸!”
红叶到底舍不得自己的青春脸蛋,不过两鞭子下去就鬼哭狼嚎的说要回去请殿下做主,这正合言嵘的意,所以她提溜着双手被缚的红叶气势汹汹地跑去了宣王府。
驿馆距离宣王府其实并不远,所以她没有坐车,一路走了过去,红叶披头散发,一路被人用好笑又带着看戏的眼神注视着,她觉得自己的脸都要因为这个疯婆子丢尽了。
薛继沣见到言嵘的时候有些疑惑,“这是在做什么,怎么突然跑来了。”
“做什么?我倒是要问问你了,选个什么人不好选这么个贱婢,”言嵘,“但凡她有一点认认真真伺候人的心思就不会奉滚烫的茶,都快烫死我了!我虽身体虚弱、性情纯良好说话,可也不是低贱奴仆能够肆意羞辱的,我咽不下这口气。”
红叶哭丧着脸,“殿下救我呀,婢子根本没有做错什么,这女人怕是疯了!”明明就是她动用私刑来着,耍什么公主脾气啊,都和亲嫁过来了地位早就一千丈了,有本事对着虞帝陛下吼去啊,对她一个小女子发脾气算什么本事。
“你瞧,还在你面前装可怜,我看了就恶心!”言嵘故意叉着腰对着红叶咬重后两个字,“恶心!”
“妹妹病体未愈,何必同个下人置气,不满意换一个便是了,这也值得你动怒么?”薛继沣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就知道她最近安分了些时日不甘心,两句话便让言嵘消了气,“好吧,我要再换一个。”
“行,你要多少都行。反正我这里的丫鬟以后也是伺候你的多。”薛继沣随意挥手让人拉走红叶,顿时就有人拔刀,“出言不逊毫不悔过,留着也是祸害。”
“诶,用不着杀了她吧,我就是有些被气着了,我换一个丫鬟就行了。”言嵘原以为这个丫鬟是薛继沣派来的,自然留着有用,所以放心地送了过来,这个反应却是超出她的意料。薛继沣,“那不行,都让你气成这样了怎么还留得她,奴籍丫鬟而已,无妨。”说罢推着言嵘,“走吧,去后院为你再挑一个。”
“好吧。”这已经超出了她的意想,言嵘无法掌控接下来的发展,只好跟着他走。她怀着心事,经过庭院时,因为阳光灿烂,不知被什么东西晃了一下眼睛,如果她没猜错的话,湖有东西在动。
粼粼波光将完整的阳光搅成了碎片,每一片都在往外反射着刺眼的光。她放慢了步伐,走在薛继沣半步之后,趁走下台阶需要提裙子的瞬间低头往湖看去,虽然只有迅速的一瞥,但她能够确信,湖是个人,他还有一条长达九、十寸的鱼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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