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男打算先去西城衙门看一下卷宗。
他之前就听说过,西城衙门的捕头是个七钱捕快,叫庞渊,修为达到了化境五重天。
早就有资格到安定府就职,可人都有私心,本着宁**头,不做凤尾的原则,他一直留在西城衙门,上头几次升调都被他婉拒了。
两人一进大门,看门的衙役就朝里头喊了一嗓子。
“头,常大哥来了!”
常林与庞渊是把兄弟,他却没告诉肖男,肖男也并不介意。
他知道常林不服他,换作是他会是同样的想法,他要借这起案子在安定府树立起威信。
偏厅走出来一个中年男人,个头不高,小眼睛,塌鼻梁,走路的步伐却稳健的很,一看就是体道高手。
“大哥,你来的真巧,我刚温上一壶热酒,我们喝两盅!”庞渊穿着一件薄衣就跑了出来,把住义兄的双臂,面色微醺泛红,兴奋热情。
“不了,贤弟!”常林故意表现得很平静,使了个眼色,“今日来西城衙门是陪我安定府新任的黄字捕头查案。”
“黄字捕头,新任的?”
庞渊瞥了眼肖男,故意说道:“捕头人在哪,一起喝两杯,查案也不差这一会!”
他当然知道肖男正是黄字捕头,这么说是故意让肖男难堪。
“好啊!”肖男笑容谦逊,“喝两杯暖暖身子,有何不可!”
庞渊似恍然大悟般,拍着脑门,道:“你看我,眼拙,有眼不识泰山,还请黄捕头您原谅!”
饶是肖男内心平静也有些绷不住了,嘴角抽搐道:“我姓肖。”
不能因为他的思想沾点黄色就把他姓氏也给改了。
跟着庞渊到偏厅坐下,厅内炉火烧的正旺,烟囱通到屋顶。一众捕快围着火炉坐了一圈,面前都放着一个小桌子。
肖男脱掉棉衣,一转眼的工夫,面前的大碗已经倒满了酒。
庞渊笑道:“黄……不,肖捕头,咱家的酒虽浑了些,也苦了些,可胜在劲大,这大雪天,喝一碗能暖和一天。”
说着端起自己的酒碗,“我先干了!”
一饮而尽。
众人都朝肖男看了过来,这碗酒他是非喝不可了。
端起碗来,咕咕咕的灌了下去。
他前世也算个酒鬼,基本上喝一口就能尝出酒的度数,这浊酒也就二十度左右,不算高。
喝完把碗扣过来,一滴没剩。
“肖捕头好酒量!”众人喝彩。
肖男砸吧砸吧嘴,道:“有没有花生米,我香香嘴!”
小捕快拎过来一袋才炒好的带壳花生,肖男剥了几颗填进嘴里。
“安逸……”他好久没这么安逸过了,决定今天什么都不想,先喝个痛快。
坐在一旁的常林亲自给肖男倒满酒,端起自己的酒碗,恭敬道:“肖捕头,这杯酒我常林敬你,以后在肖捕头手下做事,还请你多照顾,多担待!”
“哪里哪里!”肖男舔了舔嘴唇,端起酒碗,“我初来乍到,还要常大哥你多照顾才是。”
又喝了一碗。
肖男知道这两人的想法,就是想把他灌醉,让他出丑,好看他的热闹。
两杯浊酒下肚,肖男的身子也热起来,面颊泛红。
果不其然,庞渊又找理由敬他,肖男来者不拒,他有种感觉,自己的酒量应该还不错。
不过他也不是傻子,两人一人灌他一碗,他就是再能喝也喝不过。
拍着常林的肩头,道:“常大哥,咱们三个,一起走一个!”
说着亲自给常林倒酒,让他推脱不得。
……
半个时辰之后。
三人跪在地上,面朝火炉,举着酒碗。
“常林!”
“庞渊!”
“肖男!”
“今日结为异性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肖男没喊最后半句话,他的头脑还算清醒,这两人年纪比他大这么多,跟他们一块死他可亏大了。
庞渊醉的不成人样,发完誓就躺地上呼呼大睡。常林没醉,可架不住庞渊一个劲拉着他结拜。
磕完头心想这是什么事,本想刁难下这个黄毛小子,结果却跟人家结拜了。
传到安定府那群九钱捕头耳里,还不让他们笑掉大牙。
肖男让小捕快取了卷宗过来,粗略读了一遍。
三起命案,死者都是官妓。
两个死于自缢,一个是跳井,因为死者身上都有十几处伤痕,有可能是被人殴打杀害后制造了自杀的假象,却又找不出证据,西城衙门一直没敢结案。
而且,三名死者的身份都不一般。
有两人是前任安定府府卿苗润德的家眷,另一人是前任户部尚书韩金的妾。
两名大员犯了叛国的罪行,家中男丁发配充军,女眷一律发配到教坊司为奴为妓。
“没有疑犯吗?”他问站在一旁的小捕快。
“回大人,有是有,可没人敢抓,也没什么证据……”小捕快回道,听他的语气,像是有隐情。
“疑犯是什么人?”
“尤墨文,大越首富尤千三的儿子,县令不让我们查,说是等你们来了,交给你们。”
肖男瞬间明了,这不是一起悬案,而是一起西城衙门不敢碰的案子。
大越首富尤千三,这个名字他听说过,说句家喻户晓都不为过。
这人本身就是成道强者,一百来岁,年少时就开始经商,靠贩卖茶叶发家,后来又揽下了越国的盐铁经营权,身价暴涨。
最近十年稳坐大越首富的位置。
让他名声大噪的还是三年前,他开出三万两的高价求购阁老赵无眠特制的点心。
虽然没能买到,可愿意一下拿出三万两,只为了一枚点心,这种魄力,全天下独一份。
他合上卷宗,还给小捕快,对坐在一旁揉着太阳穴闭目养神的常林说:“大哥,走吧,我们去妓院看看!”
常林应了一声,他刚刚忽然意识到,他跟庞渊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不仅没看到这黄毛小子的笑话,还当了人家的便宜大哥,这么多人都看着呢,以后他还真不能再找肖男麻烦。
磕过头,发过誓就是自己家兄弟,他还得护着肖男……越想越不对劲。
……
车就停在西城衙门没开走,开酒不喝车。
京城的妓院,上台面的有六家,其中三家是归朝廷教坊司管辖。
官家的妓院,里面的女子自然就是官妓。
分艺妓,娼妓。
娼妓卖色相,艺妓卖艺,偶尔卖身。妓女们的领导也不是老鸨,而是‘奉銮’,是有官阶的。
进门就要二两银子的入场费,非达官贵人消费不起。
两人赶到妓院门口,刚要进去,过来一群恶仆拦住两人。
“戌时开门,要急得慌,去胡同里找女人吧!”
常林让冷风吹了一路,酒意上来,红着脸骂道:“让开,瞎了你的狗眼,老子是安定府的捕快!”
肖男也感觉到了醉意,但还不算浓,他喝得急,酒劲上来还要一会。
出示腰牌,微笑着说了声‘查案’,看门的恶仆惴惴的后退放行。
里边很宽敞,门窗梯桌椅都刷了红漆,空气中还氤氲着淡淡的香气。
肖男心道不愧是达官贵人常光顾的地方,处处透露着高雅的气息。
现在是中午时分,官妓们尚未起床。
教坊司的奉銮是个三十来岁的女人,面带笑容迎过来,跟寻常妓院的老鸨不一样,她笑的不谄媚,反而大方、温柔,举止也从容合礼。
毕竟也是九品的官员。
常林说明来意,奉銮领着两人到侧厢坐下。
“西城衙门的捕快们事无巨细都问了一遍,两位大人还想知道什么?”她端坐着,语气不卑不亢。
话里的意思:问她不如去西城衙门调卷宗。
“卷宗我都看过了……”肖男的脸也红得很,浊酒后劲不小,他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大脑。
一双眼不安分地上下打量了一遍眼前这位风韵正盛的女人,厚厚的锦衣遮不住的丰腴身材,白里透红的脸蛋,明明很勾人却故作不近人情的一双眉眼。
“你也接客吗?”他脑抽问了一句。
自知失言,他狠狠掐了下大腿,让自己清醒一些。
奉銮也不生气,拿手帕掩住红唇,笑道:“旁人不行,若是你,奴家不仅接,还不收你银子。”
肖男咋舌,一旁的常林直接愣住,心想这等好事他怎么从来没碰到过。
肖男赶紧将话题拉回正道:“我听说尤墨文常来这里,最常点哪位姑娘?”
“当然是哪位漂亮点哪个,教坊司的姑娘都伺候过尤少爷。”
“思聪……”肖男嘀咕一声。
常林抓住了重点,问道:“前些日子死去的那三个姑娘也伺候过他?”
奉銮闻言脸色微变,“应当是伺候过……”
她表情的微小变化被常林捕捉到,问道:“新来的姑娘都不太温驯吧,毕竟从前也是大户人家的掌上明珠,或是受宠的小妾。他们要是不想伺候怎么办?”
“一般……都会让她们适应一阵子。”奉銮语气紧张起来。
“哦?一阵子是多久?十天还是一个月,要是还不适应该怎么办?”常林追问。
他语气咄咄逼人,当捕快久了,跟人聊天有时候也会用这种语气,职业病。
这时候,肖男从座位上跌倒,踉跄地爬起来。
刚刚那几碗酒喝太急了,现在酒劲完全上来,他掐大腿也不管用。
脑子糊涂,肢体不受控制,嘴巴也不利索。
“我去……刚刚是谁在床震,把老子都给晃倒了!”
常林忙赔笑道:“来之前让他喝碗热酒暖身子,谁知他酒量这么差,见谅,见谅!”
“无妨。”奉銮松了口气,肖男无意之举算是帮她缓解了压力,“让他在我这睡会吧,这里没别的,就是床多。”
“好啊!”肖男痴笑着想去勾奉銮的下巴尖,被常林一把拽住,他盯着奉銮,道:“我要跟你睡一张床,大床!”
这时候,门外传来吵闹声。
有女人的尖叫,还有男人的狂笑,奉銮脸色大变,道:“两位先在这稍候片刻,我出去瞧一眼。”
二楼上,一名约莫有二十岁出头的女子正拽着栏杆苦着求救:“婷姐救我,救我!”
她身后站着一名脑门半秃男子,敞着怀,正往上撸袖子,哂笑着。
“还没有我尤墨文得不到的女人,你今天要是从了我,以后爷保你锦衣玉食,要是不从,你就跟那三个娘们一个下场!”
他望见了匆匆赶来的奉銮,威胁道:“你别管,你要是敢管,老子今天把你一块睡了,别以为你是朝廷的官我就那你没办法,爷有的是钱!”
奉銮也不生气,上到二楼,微笑中带着几丝惶恐:“尤少爷,您再给芮儿几天时间,我好好跟她谈谈,她一定会答应的!”
女子立即喊道:“不,婷姐姐,我就算死我不要受这种屈辱!”
那男子就是首富尤千三的小儿子,尤墨文。
女子的这番话彻底激怒了他,他勒住女子的脖子就往屋里拖。
“爷今天不使劲治一治你,你就不知爷的厉害!
当初你不是不爱搭理我吗,嗯?韩小姐,现在怎么不摆出你那高傲的姿态,哈哈!”
奉銮立即制止,厉声道:“尤少爷,安定府的捕快可就在楼下,您要是惊到了他们可就麻烦了!”
尤墨文闻言,真停了动作,警惕道:“是谁,哪一个捕头,是公孙妍吗?还是姬云?”
“是九钱捕快常林!”奉銮道,心中祈祷这个名字能吓住尤墨文。
不料尤墨文一声痴笑,道:“九钱捕快,敢动爷一根汗毛,我能他全家滚出京城!”
又继续拖拽女子,她的衣襟被拉开,慌张地捂住胸口,却被尤墨文一把拖到了房门口。
奉銮心中焦急,却无可奈何,她不过是个九品小官,尤墨文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
女子哭嚎着向她求救,她也无计可施。
就在这时,一把匕首从楼下飞来,尤墨文有些修为,立即反应过来,松开手,侧开身子躲过匕首。
只见一个醉汉,扶着楼梯,晃晃悠悠地爬了上来,嘴里骂骂咧咧。
“你他娘的,我这辈子最烦你这种欺负女人的孬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