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瞧着他一步一步紧逼上前,深邃的眸底藏着的情绪如暴雨般翻,弗陵往后退开几步,连说话声音都带着颤。
“好端端的,怎么,怎么忽然说起这个问题?”
薛衡见她眼下的躲闪和戒备毫无掩饰,压着心底起伏涌动的情绪,攥紧的拳心压了下来,负在身后。
“随便聊聊。”
弗陵也不傻,他那溢于言表的小表情早就出卖了他。
他好像是恨自己,很恨很恨的那种,仿佛自己当年做下的事亏欠了他老大老大一个人情。
“我……”
弗陵看着近在咫尺的人,一时间敢怒不敢言。
话到嘴边又忍住改了口,咬牙切齿地咽了回去。
“算了,这件事的确是我对不起你在先,不管怎么说都是我的不是。我跟你说一句对不起吧。”
她面向薛衡,郑重其事地道了声歉。
“其实这一句对不起我早就该说了,当初我确实荒唐,没考虑过你的感受,没顾及到薛家当时的地位,那么重要的场合,我一个人逃之夭夭,将所有的麻烦推到你们薛家身上。”
“如今回来了,到现在还不敢上你家里跟伯父伯母表露歉意,还麻烦你这么多事情,今天还让你破费这么多钱,确实是我的不是。”
弗陵诚挚又恳切,连连道:“对不起,真是对不起了,我保证一定尽快还钱,颐和园一定不会再麻烦你了。”
薛衡眉心渐深,压下喉咙口的酸涩:“我不是这个意思。”
弗陵连连点头:“我知道我知道。”
要是真的不在意又怎么会气得眼睛都红了。
比兔子眼睛还要红。
就算是再委屈再憋着,也不能将自己身子给憋坏了不是。
“我懂,当初你肯定是被人笑话,都是我不好,因为我的年少无知连累你了。”
薛衡捏了捏额头,无奈叹了一口气。
“你还知道是你年少无知。”她若不说还好,自己还不打算重提,毕竟也那么多年了,纠结这些根本无济于事,可心底好像翻卷着积蓄着一股不平。
语气一转,却听他眼底泛着寒芒,眯着眼睛过来问起:“可我怎么听说,你是为了一个男人出国的?”
“这件事啊......”弗陵嘴角带笑,讪讪地看着他,目光躲闪不及,直直地挨上他的深邃的眸光。
弗陵低垂着眼帘,愧疚万分,自责难安。
她牙龈泛着几分酸,眼角挤出一丝泪光。
“哎哟,真是,真是对不起啊,我害你戴了这么多年绿帽子,真是对不起了。”
薛衡不耐烦继续听她这些没有任何诚意,营养的道歉。
“够了。”
可弗陵不肯停,觉得他肯定是因为自己道歉的诚意还不太够,遂痛心疾首地说道:“我实在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骂我不要脸也就算了竟然还要说你戴帽子,你分明就是受害者......”
他们说话的时候,是在医院的走廊。
周围人来人往,说话声低低。
除非弗陵,情感充沛地阐述着自己浓郁的歉意。
引得周围人侧目连连。
她一个女孩子说这些并不尴尬,甚至还有几分继续表演下去的势头,反倒是他自己听不下去。
“再说话我......”薛衡显然已经气急败坏,忽然大步过来。
弗陵慌乱地抬起掌心堵住自己的嘴,连连道:“不说了,我这永远都不说了。”
还是头一次见到他如此气急败坏,简直是将平日里温润如玉的外表撕扯开来,露出本来歇息底里的面目。
薛衡胸腔里哼出一凉薄的笑:“其实这件事你不用放在心上,我很感激你当年救了我,如果今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直说。”
弗陵配合地笑笑,无论他说什么都附和上去点点头。
您说的对,我曾对不起过您在前,所以现在您说什么都是可以的。
除此之外,她怎么敢说些别的。
薛衡深吸了一口气,不想再纠结当初那事的对错,只说:“留个联系方式。”
弗陵错愕地眨眨眼。
有必要吗?
她心底想的是,他们已经解除婚约了,她退婚信物都拿给对方了,还写了退婚书,将男方给退了,多么豪气的壮举她都给做了,怎么他还有脸面跟自己继续保持联系?要是换做自己都羞愤欲死了。
薛衡说:“我看那个被你打伤的男人,虽说今天是松了口,但总归觉得那人不会轻易接受和解。如果他再威胁你,你可以联系我。”
简直能屈能伸,竟能够扯出这么些理由来,弗陵心底敬佩得是。
弗陵说:“其实不用。”
见他深眉一拧,冷眼看了过来,弗陵说:“其实我只是觉得,我们已经退了婚了,再见面的话其实挺尴尬的。”
她脸上勉强地维持着笑说:“你不觉得吗?就像今天。”
“尴尬吗?”
薛衡反问:“如果你是因为当年逃婚心虚的话,那大可不必,这已经过去挺多年了,不会有人在意什么。就算有,按你所说的也是对我,难不成你还会介意?”
“不过照你这性子,本该对一切事情持不以为然的态度才对。”
弗陵哦了一声。
你是苦主,你说什么都对。
既然他都这样说了,自己还能说些什么。
说再多,介意再多,反而显得自己面对着他心虚呢。
她才不心虚。
退婚这件事,本来就是原主做的,关她屁事?
最后,弗陵也给了对方自己的联系方式。
薛衡还不信,故意当着她的面给自己打了一遍。
确定无疑后,他这才道:“放心,我再联系你,也只会是因为你父亲。”
弗陵就纳了闷了。
“为什么他找你你就帮他?”
她顿来一瞬后又说:“我其实不是很想见他。”
他或许不知道,当初见面后,就和原主父亲闹得很僵。
薛衡道:“可能是因为他当年带着你给我捐骨髓吧。”
弗陵好笑不已:“那你不是更应该感谢的是我吗?我当年年纪小不懂事,哪里知道是去捐骨髓的,我就是被亲生父亲押着卖了一趟血,可我当时吓死了,看着输血管里面的血液一直在流,我以为我会死的。”
薛衡噤声。
他从不知道会有这一层内幕。
他当年以为,给他捐骨髓的那个年纪小小的女孩,应该是愿意的。
她愿意为了救自己,冒未知的风险。
他也因此心怀感激多年,甚至小小的人儿儿下了大大的决定,日后一定要好好待她。
弗陵摆摆手:“算了,时过境迁纠结那么多做什么,我就当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希望我日后好人会有好报。”
薛衡离开。
不过他离开的时候也是奇怪,竟然不是往医院正门出去的,反而拿着一份病历表去了医院中另一栋门诊楼。
她心底存疑,鬼鬼祟祟地跟了上去,却见门诊墙上鲜明刺目地写着“心理科”。
她一时间愣住,原地踟蹰老半晌,壮着胆子去前台打听。
出来后,弗陵纳闷地嘲讽了一句。
就算心理有问题关自己怎么回事,现在社会上的人压力那么大,谁心理没两三个毛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