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砚过来的时候,疾步而行。
虽然她报给小狐狸的那家古董商号是自己熟悉的人的,应该没事,但小狐狸发给自己那模棱两可的信息,确实让他来时的路上胆战心惊不断。
报了自家的名名,被引到内厅,这才瞧见小狐狸倚在梨花木椅子上睡过去。
他心脏微缩紧,掠步进前,手刚扶上她的手,是温热的,抚着她的额,近身去听她浅浅的呼吸。
而屏风后有一双眼珠子咕噜咕噜地转过来。
有人掀起帘子,大步而来,行走间拂动的檀香气息微浓。
长衣长裤,颌下蓄着短须,在那种过分温文尔雅的脸上竟多颇有种仙风道骨之风,只不过那双桃花眼微微挑着,看向宋砚的方向,眉心紧紧皱了起来。
宋砚神色凛然:“三叔,你把她怎么了?”
宋三叔不屑地撅着嘴:“我能把她怎么了?不过是听故事睡过去罢了,上课肯定也是个爱走神的,何况这屋子里熏了安神助眠的香,她平日里不睡着才怪,但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宋砚看着桌边的茶水,目光顺着那茶盏旁的香炉,烟雾缭绕,袅袅婷婷。
“这个就是你介绍来的拿花瓶的那位。”
在小姑娘来之前,的确是收到自己这个侄子的来电,说是让他提前备好一个如意耳尊,还要给对方报低价,差额日后他再来补上。
也不知道三千和三千万中间的差价他日后要如何给自己当牛做马才还得上。
“嗯。”
宋砚指尖轻轻抚着她的脸,心口掠动的频率渐次加快,不敢停留,一手拂到她身下,准备将人抱起欲走。
“三叔,花瓶呢?”
宋三叔见状,诧异地挑了下眉问:“小女朋友?”
宋砚耳边又响起了那句“我不在垃圾堆里捡男人”,心底忍不住想笑,这种事情难道还能容得了她说断就断的。
“花瓶先给我一个,钱我现在还没有,但以后肯定还。”
宋三叔啧啧出奇,“你穷成这样还能有女朋友。”
宋砚脸上有些挂不住,舌尖紧紧抵着后槽牙。
要换以前他可以不穷的,但自从被挪回家后,各种各样的限制加剧。
之前好不容易攥了一笔,便给小狐狸买项链了,现在手头确实拮据。
“三叔,你知道我肯定会还的。”
“我知道你的能力,何况,若认真说起来,这间商行其实还有你的份。”
两年前他不小心陷了一个奸滑商人的局,资金周转紧张,迫不及待卖掉这铺子里的一件藏品,他当时是千万个舍不得,后来就收到他的微信转账。
亲人呐......
宋砚经他一提醒,这才想起当时自己赠人的玫瑰。
当即将他早已备好的花瓶拿了过来,与那樽竟是一对。
“那三叔,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宋三叔点点头,背脊轻松地倚在交背椅上:“不过,你们要花瓶做什么?”
“我打碎她家花瓶。”
宋三叔指了指那睡着的姑娘:“她怎么说是狗打碎的?”
“......”
宋三叔嗤嗤出声,一脸嫌弃的表情:“现在的年轻人可真爱取爱称。”
“......”
“不过,你和你妈怎么一个德性,当初她在你现在差不多的年纪,去人家里做客,也是差点就将人家花瓶给不小心打碎了,现在轮到你,也是这个样子,说起来,这花瓶还就是一对。”
宋砚抬眸:“这么巧?”
宋三叔笑着转了转拇指上的玉色扳指:“是啊,这么巧,更巧的是,这对如意耳尊本该是一对,一模一样的两樽花瓶,是楚家的藏品。”
话音至此,他声音倏然转冷,眼神阴恻恻的,如一桶冷水劈头盖脑地从宋砚头上淋了下来。
“现在世界上仅存的就这一对如意耳尊,另一个我找了那么久却没想过原来会在齐家,可现在却被你给砸了。我自己五年来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其中一樽,平日里当珍宝一样护着,现在你还要拿去给齐家,你这是在要我的命啊。”
宋砚看着他脸上渐渐腾起的怒色,估摸着要不是自己怀里还拥着一个,三叔或许真会跳过来打他。
他知道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特殊的癖好,如若有人砸了他电脑,或许他也会这样冷眼相向。
“三叔,先冷静。”宋砚将手抵在唇边,示意他小点声,抚了抚小狐狸的眼,让她安然睡下去。
宋三叔:……
狗死的时候,没有一对情侣是无辜的。
宋砚一手扶着小狐狸的胳膊,将她的头挪在自己臂弯上,以便她能寻个舒服的姿势,随后才挑开话题:“您说您找了那么久,不知道东西原来是在齐家是什么意思?”
宋三叔看着自家侄子如此宝贝那个小姑娘的动作,忍不住动了动唇角,嗤嗤出笑。
“当初这两樽耳尊是摆在楚家的多宝阁上,楚家出事后,谣传楚元亨贪污的那些钱就是被他用在购置古董上,楚家被法院封了后,值钱的东西不是拍卖,就是送博物馆去了。”
······
三叔还在身后,原本打算看车送一程的,但瞧宋砚这般黏黏糊糊的态度,为了性命着想,还是少见为妙。
要不是他刚才临走前叮嘱谈恋爱的事还未成定数,可见是人小姑娘还没点头答应,若不然现在就得拍几张照片发家族群。
宋砚背着小狐狸刚跨出门不过几步,肩膀上就被一只柔荑轻轻地按了下。
他眉轻轻一挑,薄唇轻勾,继续背着她往前。
弗陵说:“可以了,放下来吧。”
宋砚侧身过去,双眸漆黑:“你什么时候醒的?”
弗陵挣了几下,他不肯,索性也就随他去:“你来的时候我就醒了。”
小时候原主体质经常性失眠,或许是药吃得有些多了,对于助眠的东西早已经免疫。
“所以,刚才……”
“不这样做我怎么能听到这么多有趣的事?”
宋砚眉心渐凛,不知道想起什么,默不作声。
弗陵双手搭在他肩膀上,挺直后背,离着他有些许的距离:“你三叔他刚才说的事……我总怀疑跟我妈有关。”
“为什么?”
“第六感。”
宋砚扬着唇笑,她要说女人间可怕的第六感吗?每次她妈无端怀疑一些事情手头上又没有证据的时候也是用这个奇怪的理由。
弗陵不知道他心底的想法,神色认真地与他分析道:“你三叔说,当初楚家被抄底了,任何一件东西的去处都有记录,不是进了拍卖行到了成了各家有钱人的珍藏品,就是到博物馆里成为展览品,但那耳尊就不翼而飞。
他做古董这一行,搜罗了很多东西,费尽多少门路都没有找到。你说,现在出现在齐家,总不至于是齐邧当年看中了那东西的价值偷偷摸摸拿走的吧?
可要是真看中那宝贝,为什么现在却将东西给摆在楼梯口插花用?以前在齐家也没发现齐邧有收藏古董的癖好,现在我发现他除了对画画,尤其是国画感兴趣外,并没有其他偏好。”
宋砚道:“那怎么就说怀疑跟你妈有关系?”
“我今天只不过拿了一个碎片,你三叔就依据这个碎片给我上了一节历史课,他一眼就瞧出这玩意是真的。而像你我这种凡人,瞧见那花花绿绿的玩意,都以为是什么假货,或者不值钱的东
西。可我妈知道,她是第一个跟我说这是真品的人。”
宋砚道:“你妈慧眼识珠。”
弗陵嘴角抽抽:“我不是来听你讽刺我的。”
“我没有。”宋砚真心冤枉。
弗陵微垂着眼帘,看着他漆黑的发顶,说:“你家人脉不是广吗?这件事还是得麻烦你帮我查一查楚元亨和齐邧,和我妈的关系。”
宋砚噤声。
沉默寡言地背着她往前走去,健步如飞。
他这是在生什么气?
弗陵抿了下唇,手不自觉抓紧他两边肩膀。
“对了,既然花瓶不要钱,那红包我就还你,发微信,还有……你藏在床底下的项链。”
可真行,为了送礼物,即便是不肯要依旧还强塞的。
小腿肚上忽然被一股力道不轻不重地捏了下。
宋砚抓在她小腿上的力道故意一重:“你还打算真跟我分个一清二楚?”
力道及重至轻,又缓缓在小腿肚子上打了个旋,他故意扬了扬唇,既痞又坏。
弗陵咬了咬牙,屈辱地道:“没有,我还有很多需要你帮忙的事。”
宋砚扯着薄唇道:“你使唤我倒是勤,上街买东西还要付钱,送人礼物还得及时赠予回礼,你可倒好,有入无回,只进不出,跟饕餮一样。”
对她掏心掏肺却换来如今这种结果?谁要跟她泾渭分明了,他偏要搅了这一池浑水。
弗陵道:“我们现在的相处不好吗?未来的路不确定,谁也无法预料到会发生什么,还是着重于眼前地好,如果将来有那么一天,顺其自然。”
顺其自然。
宋砚但觉好笑:“我胃不好,消化不了你给我画的大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