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窗边又出现了一道黑影,闪身进入屋内,漆黑的身影很快伫立在屋内:“主上。”
信鸽被放在桌上,上面的信已经拆了下来,黑袍人看着信,语气淡淡:“有人在开始查我了,虽然不麻烦,但我不大喜欢。”
把信随手扔在香炉里烧掉,淡淡的烟飘出,他说:“之前扶春楼的事,我怀疑的人,查明了吗?”
“主上猜得没错,已经查明了那人正是贺良昭,他买通了扶灵想要嫁祸我们,估计是想以此引起大理寺的注意。”黑衣手下恭恭敬敬说,“虽然最后扶灵死于千金散过量,但大理寺那边确依旧是怀疑我们。”
最后,有些疑惑:“主上是如何知道是他的?”
“因为他的一个问题。”像是想到了什么,他说,“是他自己出卖了自己。”
“他做了个搅混水的,现在虽然没什么大碍,但以后可能会有些影响,他执意往这条路上走,便不能多留了。”从身上拿出一封信,“过两天,把这个送到贺府上去。”
新年这天京城十分热闹,千家万户都在这一日辞旧迎新,鞭炮声不绝,街上也来了不少杂耍卖艺的,把整条大红灯笼装点的长街渲染得更加繁华。
徐延亭入宫去了,江熹微坐在屋内望着窗外,伯阳侯府里不少下人含笑来往,听着外面的动静,她唇角微微弯起,难得这几天的清净,能有空闲看几许人间烟火。
晚上的时候依旧是很热闹,在府里都能听到外面鞭炮和锣鼓声,很快又有烟火轰然声,绚烂的烟火漫天都是,估计能持续到明天早上。
“小姐小姐。”外面有人敲门,江熹微去开门,门口的侍女笑道,“府里要放烟花了,侯爷让奴婢来请小姐去看。”
江熹微去了,但刚走出院子,却发现远处墙上一道身影,有些惊喜,因为照例的话今晚徐延亭的不该回来的,本来他要等后天才从皇宫出来。
心里这样想着,她让侍女离开,自己往高墙那边上去。
他在烟火的光影里直直地望着她,她走过去,如同以往很多次那样:“王爷怎么回来这么早,不怕皇上不高兴?”
“想到不能和王妃共度此年,本王心里就万分难受,唯有王妃如医如药,本王回来就药救命有何不妥?”
他说着,身后的院子里忽然临空炸开一簇烟花,灿烂得像是锦绣繁花,他就在这样的烟火下含笑看她。
而后在巨大的声响里,提高了声音对她道:“本王梦中曾见这一幕,但不如此时此刻这般真切,也不如王妃现在这般动人。”
动人到他忍不住想要干脆这样把人抢回府里去藏着,然后明明白白告诉天下所有人,她是他的妻。
江熹微的眼中有烟火的光亮,也有他的身影,在她看来,他亦是让她动心。
从前行路山水里,要寻的或许就是这一刻的心动。
年后初九,被关了许久的徐元晗也终于可以出宫,这段时间不见贺良昭,方再深知念一个人时的肝肠寸断,如今解了禁就立马奔赴贺府一解相思。
“这几日在宫里,我一个人甚是无聊,便跟着身边的人学了些花样,编了个结。”她慢慢把编好的结从怀里小心的拿出来,偷偷抬眼去看面前的人,绳结上的坠子让她面色发红,低声道,“我看书上说,骰子六点红,不负……最相思,便也磨了一个。”
一颗很特别的骰子,每一面都是六点鲜红,每一面都是入骨的最相思。
贺良看着那骰子,想到自己刚才才收到的那封信,一时有些出神了。
徐元晗是很美好单纯的,但是……他们间似乎隔了很多,他不知前路,而她身边亲近的人……有可能与老师的死有关。
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两个人的关系,一直以来都是她在主动,她因为顾虑良多而从未对她回报以同样的感情,如果以后注定没有结果或者结局不善,那他现在是不是就该明确拒绝这一切,断了这一切。
他看了她一会,她低着头举着坠子,像是在期待,手中微微摇晃的六点骰子,让他把拒绝的话都送到咽喉,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多谢公主。”最后他还是把骰子收下了,放在怀里,尽管表面上十分淡然,但心头微热。
不想拒绝,是因为舍不得,因为他也想要这最深的相思。
“良昭哥哥什么时候能不喊我公主,叫我小晗。”因为他收下了骰子,大概是真的不好意思了,徐元晗又赶紧匆匆道,“上元节那天,父皇会带我出宫游街,等之后我在凛月桥那边等良昭哥哥。”
说完之后就转身跑走了,捂着一张脸完全不敢回头,却又在心中开始期待上元。
到时候他们凛月桥上相见,之后可以一起逛街祈福,他会叫她小晗。
也已经很深了,贺良昭一直在灯下看信,这封信他看了许久,他不知道这封信是什么人送来的,但信里面的内容却让他心里发沉。
他一直怀疑徐延亭,认为他跟老师的死可能有关系,现在这一点并没去被推翻,甚至跟他走得近的人,现在也在这封信里暴露了最大的疑点。
他们是一路人吗?
收起信,他拿出那颗骰子在灯下看得出神,又像是在沉思出神,他看了很久,灯影下干净的侧颜有些晦暗。
一直等到夜深再无人声了,他才换了一身夜行衣悄然而出,等三刻钟之后再回来,扯下面巾,眼神却越发坚定了。
他像是确定了什么一样,把之前那封信仔细藏好,又拿出地图来看,手指在上面一处处描绘移动,比划着上元那天皇上游街的路线,最后视线定在一处写着“长永”二字的巷标处。
年后十五,上元节。
寒夜如墨,红灯高挂,官兵清道,但依旧是一路人声相送,比烟花的声音更大,路两边都是人挤着人,都趁着这一年一度难得的机会瞻仰圣颜。
为了这次游街特意装点过的街上十分漂亮,十多里地挂着各色的花灯,高楼轩阁红牌坊上还有身着华衣的秀丽女子撒花迎接,一路欢声如歌,繁华似锦。
路线是早就规划好的,身着龙袍的皇上坐在四面挽着纱帘的车驾里,身边还有端庄的皇后,马车周围跟着一大群御林军护卫,还有御林军统领季将军。
御驾之两侧各是一位骑着高头大马的皇子,一边是母族势大的贤王,一边是风采独绝的宁王,华丽的衣冠格外衬他,一片衣角似乎都高高在上。
这之后还有几两马车,里面或是公主后妃。
江熹微在人群里,看到马上姿仪出尘的徐延亭,听着人们对他的赞赏,颇有种与有荣焉的感觉,而下一刻他似有所感,往人群这边看来,与她目光一接,冷峻如寒月的脸上便露出了笑意,一时惹得这边不少人大喊“宁王”。
江熹微跟着人群走,车队过了昌盛街,后面的路便是回程,是与来时不同的另一条路,但没之前那么讲究,于是徐延亭就趁人不注意的时候从队伍里退出,出其不意就到了江熹微身边。
两人回到热闹的街上,夜市在不断绝的烟花下明亮如昼,街上还有不少各地来的杂耍艺人,尤其是一种烟花戏法格外受人追捧。
江熹微多看了两眼,一时不察,竟这般与徐延亭走失在人流,无心再看热闹,待回首细寻拥挤人潮却无人影。
一直随着人流走了一段路,身边的人来来往往不断,江熹微都要以为今夜注定无缘,蓦然回首却又相见,好像是书中写的那般。
另一边,帝王回程的仪驾远离闹市,但人群依旧不减,贺良昭的身影混在人群中,被淹没得看不出分毫来。
他一直跟着队伍走,看着后面的马车里徐元晗掀着帘子往外看着热闹,纯真秀丽的小脸上都是欢喜色。
他慢慢收回目光,在快走到一条巷子时,他就站住了脚步,抬眼往巷子里看去,默默地等着。
果然,下一刻“砰”的一声,一道烟花忽然炸开,瞬间照亮夜空之后,星星点点的光辉撒下,空气里带着淡淡硫磺的味道,同寒风而来有些刺鼻。
他抬头去看墨色天空里一朵又一朵烟花接连炸开,无数的银河星光散落,硫磺的味道似乎越来越重了。
所有人看来这只是寻常的烟花而已,车队仪驾没有被惊扰,人群里偶有抬头看一眼的,也很快收回了目光,人群里一张一张的脸被映得清晰。
缓缓吐出一口气,像是雾一样模糊,他眨了眨眼,眼睫上带着淡淡的光华和沉静,在等着某一刻。
那一刻很快就来了,一声惊呼从院子里传出,打破所有的热烈繁华。
“走水了!”
接着,很快就见火光熊熊从院内照出,简直像是要映亮夜空,热烈的和天上一朵一朵的烟花辉映着,很应景。
京城冬日干燥,所以那火势很大,很快就连巷子外面的人都能感受到立面飘出的热气,纷纷躁动着不安,也有人已经跑过去救火了。
终于,被惊动的御驾也停下了,华冠冕旒后,大晋帝抬着眼往大火不歇处看去,人群里,贺良昭慢慢从巷内收回视线,看向被禁卫军围着的大晋帝,他起身下了车驾。
“皇上,回宫吧,这里危险。”季墨白在他身前,担心道。
“那是……”大晋帝分辨了一会,“那是楚王府?”
“那么多百姓都去救火了,若是朕这个时候离开,像什么样子,过去看看吧。”
季墨白欲言又止,最后带着人小心护着皇上要开道进去,这是后面跑过来一道秀丽的身影,禁军见是公主便没有拦。
“父皇!”徐元晗也是一脸紧张,拉着大晋帝的衣袖望着院墙内道,“那是七哥哥的府邸,他还在府上呢,不会有事吧。”
“没事。”大晋帝目光老辣,轻轻拍着女儿的手安慰,“是后面比较偏的院子,应该没什么人。”
而后带着人进去,人群里的贺良昭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