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钦傲皇族的规矩,皇室宗亲娶妻嫁人都要在午后进行,而到了夫家则是要在府中设下酒席,宴请众人到深夜的。先头的那些云氏宗亲自是不提,单就说最先成婚的大皇子云陵阳,他便是率领了六位本家子弟的迎亲使团,到了刘士强的府上,接来了大皇妃刘瑛。且不说他当年是否心甘情愿,单就是这六位迎亲使的排场,那都是给足了刘家面子,让刘士强着实风光了些日子的。
若是再说旁的什么人,除了匆匆忙忙就迎娶了卫家小姐的三殿下,也就是如今的燕王云逸阳,那便是早些时候成婚的明珠公主与明华公主了。明珠公主云如玥是静祥宫骊嫔的女儿,如今已经二十二岁的光景,虽说是占了个大皇女的名头,却也是成婚最早的云氏皇族。她早在十四岁的时候,便奉旨和亲,被送往了扶然。时至今日也有七八年了,能回宫中看看的机会,只能是屈指可数的那么几次而已。
相比明珠公主云如玥来说,明华公主云昭玥,也就是徐皇后所生嫡女、亦是云沐阳同胞妹妹,到底是因着嫡子身份,可以在生母身边多留上两年。可也在十七岁的时候成婚,远嫁到西南川蜀之地,而元康帝为其选择的夫君则是肃国公府的世子宁飞扬。
纵然是嫡女身份,可出了这皇宫大内,谁又能保证下人们不会看人下菜碟儿呢?即便元康帝与徐皇后真心疼爱女儿,可说到底女儿嫁了出去,便只能念着夫家能对她高看些了,自己即便是以身份压人一等,终究是图不得夫妻间的完满。
皇家之中,能够像云逸阳那般,迎娶了心爱之人的已算是少数。至于像云沐阳这般,两情相悦就更是凤毛麟角了。而以后的路该怎么走下去,云沐阳这几日只要一想起凤舞那天的言辞,这眉心间就觉得胀痛,似乎已经成为了他一种抹不去的心病。
就在云沐阳思索的功夫,陈靖远已经换好了迎亲使的喜服,一脸兴奋地走出了屏风,瞧着那等气色,不清楚内情的倒真的会以为是他成婚呢!
“润之,你别说啊!这套衣服我穿在身上还挺合适的!”这一刻的陈靖远完全是个长不大的孩子一般,就像是小孩子过年穿上了新衣,心中的喜悦已近不足以用言辞表达了。只是,陈靖远光顾着看自己身上的这套衣服,全然没有注意到一旁云沐阳的脸色甚是凝重,根本不像是要迎娶佳人该有的神色。
“怎么了润之,你这脸色有些不大好啊!”后知后觉的陈靖远许久没有听到云沐阳的声音,这才觉察到不对劲儿,扭头看到他的脸色之后,言语中的担忧分外明显了。只是,云沐阳只是抬眼看了看他,有些勉强的勾起唇角笑了笑,敷衍地说了一句话。
“本就是你的尺寸,怎么会不合适?”
“我的尺寸?你不是今天才决定让我去迎亲的嘛?难不成你小子!”本以为自己这算是绝处逢生,在云沐阳婚礼开始前的最后一刻,他竟然真的能够借着这次机会断了柳妙城那个母夜叉的念想。可谁知道这些所谓的上天垂怜,不过是云沐阳早就计划好的一切。终究只是在最后通知了他罢了,其余倒真的没什么玄妙之处。
“对,你想的没错,故意的!”看着陈靖远一副惊讶的模样,云沐阳暂时忘记了心中的烦忧,一双星目瞥了陈靖远一眼之后,便轻飘飘地吐出了几个字来。只是,那等故意而为的口气让旁人听来,确实容易心中窝火。只是这宸王殿下的火,可不是那么好生的,已不是那么好怨的!
“润之,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恶劣了,害我提心吊胆了这么久!”将云沐阳突然转变的神情看在眼中,陈靖远一时气结竟不知道该说了什么,才好回敬了眼前这位“替自己着想”的兄弟。一边说着,陈靖远一边伸出手指来,试图以手指指向云沐阳,不过这想法只在脑中闪过,也就被他直接否决了。那根想要伸直的手指也只能再次收了回去,没了“出头之日”。
在陈靖远绝而未决的时候,云沐阳也不含糊,直接回敬了一句话,“过奖了,从来如此,只是你记性不好罢了!”
此话一出竟是将陈靖远噎得再说不出话来,只是独自一人生起了闷气,心中暗暗叫苦,同这么个人在一块久了,只能被他气死!想到此处,陈靖远倒还真的有点同情了那位韩姑娘。只是不知道,这位宸王妃能够忍了云沐阳的脾气多久,若是连她都忍不得润之,恐怕普天之下也没什么人能让润之动心的了。陈靖远如是想着,这心里头也渐渐不那么憋屈了。
“你方才说的意外是什么?”胡闹够了,陈靖远也恢复了一本正经的模样,只是如今这屋中有了两个穿着喜服的人,倒让人觉得有些怪异了。且不提陈靖远身上那套迎亲使的衣装也采用了新郎服制的正红色,单就是那宽大衣袖上的金线飞龙的图案,就绝对不会是一个非皇室之人可以享用了。若是此刻陈靖远还是一味地没个正经,那他还真是辱没了陈家这忠勇之家的名号了。
“先用午膳吧,你不饿我都饿了!”似乎看出了陈靖远的心思,云沐阳故意卖了个关子,不希望这件事情被太多人知晓,索性先说出了用午膳的话来,也好避过如今这等人多嘴杂的地方。
“午膳?也对,我也算是能尝尝宸王府厨子的手艺了!”看到云沐阳在说这话的时候,眼神一直看着房门处,似乎是在暗示着自己什么。因为心中多了份心思,陈靖远径直顺下了话头儿,也算是同云沐阳配合得七七八八,不教旁人瞧出什么端倪来。
两人的眼神交换了一下,当下也不再多说什么,直接离开了云沐阳的卧房,前往了府中的后院,想要寻个静谧不被打扰的地方,好好说说今日之事。只是,如今的宸王府恰是大婚之期,若真的想要寻一个安静的场所倒真的不是十分容易做到的。
宸王府中的云沐阳正为着今日之事做着准备,而身处清惠园之中的依晴已然换上了那套正红飞凤喜服,头上戴着一顶赤金云珠镶嵌的凤冠,脚上穿着的亦是礼单上所书之凤头鸢尾的步步生莲绣鞋。这通身的打扮不说让李氏眼红心热,也是会让李氏心中多了些想法。
不论怎么说李氏都是韩府大房主母,自己的两个女儿出嫁之礼完全比不得一个二房丫头,这要是有心人提起,还不知道会闹出多大的风波来呢!其实,这些事情大抵上是李氏多想了去,谁会同皇家过不去,将这些事情摆在明面儿上言说呢?这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让自己陷入左右为难的境地嘛?京都中的命妇贵女都是人精儿似的存在,定都留了心思,不愿惹了是非!
“伯母,您方才不是去了前厅吗,怎么?”看着突然又回到清惠园的李氏,依晴心中突然升起了一丝不太好的预感。今日大婚本就容易惹了是非,怎么这个李氏平日里精明的很,今天却一定要同自己过不去了呢?难不成她还是想硬塞了什么人到自己身边,亦或是她已经征得了韩梧信的同意吗?
瞧着来势汹汹的李氏,依晴如是想着,脸上却不敢露出丝毫的不悦来,唯恐被李氏抓了把柄,又趁此机会算计了自己去!而她身边的凤舞也是心中如此经过,不敢轻视了今日三番几次来了清惠园的李氏,眼睛一直盯着她,生怕这妇人又做了什么破坏了满盘计划的出格儿事来!
按道理说,李氏虽说是依晴名义上的长辈,可到底是隔了一层关系的,不是依晴的娘亲。如今在婚礼这天能来了依晴的院子中看过一次,也算是全了礼数,哪里就有了这种再次登门的必要呢?再说,现今二房老爷韩梧轼还在这里呢,她这个做大嫂的,总不好破坏了人家“亲父女”之间的关系吧!
没错,这些日子一直不怎么露面的韩梧轼,如今正坐在主屋的厅中,同依晴几人言语着。说到底也是顶着韩家二房家的小姐名头出嫁,韩梧轼就算是已经对世间了无牵挂,也总该全了依晴的脸面,不叫她被院中的仆婢瞧不起,没得受了难堪了去。
“大嫂?您这去而复返,可是有什么落在了这里?”本来韩梧轼正在同凤舞、依晴两人说着自己今后的计划,正说到“他准备在大婚结束之后便出去游历,不再总是困在了韩府这高墙大院之中,想来有着这么个亲王做了女婿,他的大哥韩梧信也不敢再阻拦自己太多”的时候,凤舞便抬手阻止了他的言语,不一会儿的功夫,就看见那个一直伺候着自己这个“女儿”的小丫头急匆匆跑了进来,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大夫人又转回来了”之类的言辞。
“爹爹,看来李氏这是不死心,还想要将人硬塞给我,要同我一起入了宸王府!”趁着李氏还未进门,依晴赶紧向一旁坐着的韩梧轼说了这么一句,只这一句话,韩梧轼已然明白了自己这个大嫂究竟打着什么主意。当下里,便递给依晴一个安慰的眼神,示意她不必怕了去,他这个做“爹”的,合该为了自己“女儿”未来的幸福保驾护航才是。
所以,在李氏进门之后,依晴除了礼貌性的问候了李氏一句之外,再没说过什么旁的言语。而她与凤舞更是在韩梧轼的示意下,先转身回了内室,等待着午后宸王府的迎亲队伍来到家中。而他自己则是客气地邀着李氏言语,脸上也是少有的客气,一时间竟让李氏都有些不适应,不知道韩梧轼到底心中揣了怎样的心思。
“大嫂啊,我可都听婷婷那孩子说了,这段日子没少得了你的照顾!”眼瞧着李氏坐下之后,韩梧轼先是吩咐屋中的丫鬟先去准备茶水,这次怀着甚是感激的语气,同李氏说着话,这言语中的谢意自是少不得的。
虽说李氏与这位年纪悬殊的二叔叔并没有打过太多的交道,可到底是自己夫君的弟弟,自己这个做大嫂的自然也不能真的忽视了他的感受。本是想来找依晴再多说些话的李氏,如今却也是推脱不得的,只能硬着头皮同韩梧轼说叨着,前前后后竟也讲了大半天的时间。
韩梧轼这头儿正拉着李氏来回兜着圈子,可对面的李氏心中难免着急了几分。如今,在韩梧轼面前,虽说她可以拿出长嫂如母的款儿来,对着韩梧轼一同教育,也能间接劝服韩梧轼,替自己去游说了那个认死理儿的侄女儿。可终究李氏是没有胆量如此做得!这不光是因为自己对于眼前这位二叔叔并没有什么了解,更是因为现如今他已然成为了宸王殿下的老丈人,又哪里能眼瞧着自己女儿的恩宠,被旁的那些丫鬟们夺了去呢?将心比心,若是李氏自己的女儿有此一事,李氏亦是不会允许的,何况是甚是看重颜面的韩家中人呢!
“大嫂啊,婷婷呢也都同我说过了,她是打心底里感谢您为她安排的一切的!你说说啊,这身上的喜服,这肯定不是出自那个丫头的手笔啊,当真是精致的不得了,上头的凤凰绣的就跟真真盘在衣衫上似的,当真是美极了!”对于韩梧轼来讲,这等言语自己从前是不屑于去说的,可现如今不说,以后自己的女儿出嫁了也是要说的,权当是自己现在借着这位大嫂练练也就是了。韩梧轼虽说想得挺好,可他却根本没有想到,自己的妻子女儿早就已经度过了一个轮回,再不曾与这世间何人有所牵连了。终究,韩梧轼只剩下自己一人在这世间游荡了!
只这些话依晴并不敢同韩梧轼直言,毕竟她能够理解失去亲人的痛苦,当年的自己失去迦蓝、失去音姨都已经是痛不欲生;那对于韩梧轼而言,失去了这一生的挚爱与牵挂,又该是怎么的心伤呢?依晴不敢去想,索性也慢瞒了下来。想说,如今在钦傲京都之中,从没人知晓了韩婷婷、杨挽柔与韩梧轼的关系,即便是真的有当年星州瘟疫的幸存者来到了京都,也是见不到韩梧轼,说不上什么话的。
“呵呵,说得哪里话,婷婷这孩子虽说不是我看着长大的,可人却乖巧懂事,极为贴心!”说着,李氏还转头看了看内室,借故提高了些声音,希望在里头的依晴能够搭句话,自己也能将这些事情开口讲出来。只是,李氏的希望到底是不能完满的,她望了内室的方向几次,里头什么动静都没有,就是平日里对自己那些客套的谢意,她都不曾感受到。当下觉得自己有些尴尬,李氏赶紧将头转了回来,继续同韩梧轼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二叔叔真是客气了,你大哥同我也有两个女儿,到底是比不得婷婷乖巧懂事的!”
一听李氏这等言辞,韩梧轼当下脸色就有了细微的变化,他笑眯眯地看着坐在对面的李氏,不动声色地问了句,“两个女儿?也是了,青染那丫头早就已经……”话只说到了此处,韩梧轼便能够明显感觉到,此刻李氏的脸色已然发生了变化。
对于李氏来说,她只是想当然地讲出了自己有两个女儿的事实,可她却忘记了身为庶女的韩青染依旧要称自己一句母亲,到底该是算在自己名下的孩子。而这对于韩梧轼来说,意义却是不同的!
“呵呵,是是是,说着话倒是忘了青染那丫头了!”李氏将脸色调整了几分,略尴尬地笑了笑,这才支支吾吾地说出了一句换,才算是将这些事情应对了过去。只是,当下的环境下,李氏确实不愿意久留了!不是因着韩梧轼提起了韩青染,而是因着这个由头,让她想到了旁的一些事情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