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小皇帝穿的是普通衣服,他现在也狼狈不堪,从泥泞之处来到兖州府,也花了老大力气。
此时,他的头发东揪一块,西捋一撮,脸上比起锦衣卫百户万丰,也好不到哪里去。
只听那年轻人继续道:“灾情一起,万大人就号召兄弟们开始救援,但道途冲毁,房屋垮塌,石桥塌陷,更有诸多地方水土流失,以致塌方……众兄弟无奈之下,只得分散于十一县七十九乡,但即便如此,亦有大部分人被困于当地。”
万丰百户将手指向众人,道:“能到达此处的,都是附近梁县、汶县、宁县、曲阜的百姓。”
正德小皇帝不可置信,他望着眼前这个面有哀色,语气坚定的年轻人,觉得实在不可思议。
要知道,万丰百户说的这几个地方,统统位于高地,要是高地都如此严重,那梁山、菏泽,以及商丘县下游,又该是何等惨状。
小皇帝继续问道:“朝廷运输来的帐篷、粮食呢?”
万丰百户有些犹豫,反问道:“敢问阁下是……”
正德小皇帝一把拦住要说话的张破虏,对万丰百户道:“万百户,还请找个方便地方说话!”
待二人到了距离灾民聚集地远了些,正德小皇帝才拿出一面金牌,上面栩栩如生一条五爪金龙,刻有“如朕亲临”四字。
万丰百户别看年轻,却是个谨慎的人,打了一个隐秘手势,是独属于锦衣卫联络所用……正德心下欣赏,干脆亮明身份:“破虏,把朕的金印给万丰百户。”
万丰大吃一惊,眼神里露出凝重之色,仔仔细细把金牌金印检阅之后,又还给正德小皇帝与张破虏,拱手道:“陛下恕罪,卑职公务在身,不便行礼!”
小皇帝赞许地点点头,锦衣卫在他的调教之下,不但少了诸多歪风邪气,更是注入了保家卫国、为民生死的概念。
这个年轻的锦衣卫百户,哪怕知道他是皇帝陛下,也不见一丝阿谀奉承,反而是更严肃起来。
万丰神色开始严肃,道:“陛下……”
便慢慢说来!
正德小皇帝听得心潮起伏,一时扼腕叹息,一时怒火狂炽,只想立即进入兖州府,将一干人等脑袋统统摘下来。
自从刘健到了济南府之后,便开始传缴天下,按照道理说,以往黄河决堤的几个重点地方,要么是洛阳附近,要么是开封附近,又或者是近济南府。
位处于运河东的兖州府,往年虽有影响,却一直不怎么大!
但是,在小皇帝不停催促之下,黄河的疏浚工程,很早就开始了,为此还封闭了淮水一段。
同样,为了漕运,运河一直不曾停歇。
但去年的雪太大了!
这场泼天的水灾,不但有小部分山西受影响,几乎整个河南,甚至影响到淮北淮南,山东的西面,菏泽、巨野、兖州府、济南府、丰县、沛县……连同济南附近,也受到莫大影响。
水患一起,变成山河弥漫之势,将河南山东数个县,变成真正的沼泽。
后续粮运,也被打断!
兖州府灾患一起,锦衣卫找府衙……好吧,人家府衙也在干活!
但是,无数的物资,率先就去了曲阜!
小皇帝再一次瞠目结舌,道:“曲阜?朕没有听错?”
万丰坚定地点点头,道:“不错,是曲阜。知府大人说,曲阜乃是文庙所在,泗水影响所致,曲阜灾患理应优先……”
正德小皇帝凝声再问:“那兖州府的粮仓,为何不开仓放粮?”
万丰第一次为难起来,道:“没有知府授令,锦衣卫兄弟又分散去了各地,吾等……”
正德小皇帝全明白了!
他挥挥手,道:“你先停止医救工作,迅速组织人手,搭建灾棚,聘请医者,以防瘟疫,朕亲去开仓!”
正德小皇帝带的人,只有他用得顺手的数百人,他本想将这些人都安排下去救助灾民,但人人着甲,狼狈不堪,真要卸甲了,又怕出乱子。
小皇帝干脆留下夏助以及数十锦衣卫,帮忙维持秩序,就带着张破虏、朱鹫、安陆、柳一刀等径自进城。
但进城之后,再一次让小皇帝按捺不住怒火。
先是守门的军士东倒西歪,完全没有军人的模样,还勒令每个人必须缴纳五十文入城费。
待进了城,粮油米价已经被炒上了天;一石米,已经炒到了十五两银子。
一些富户家丁,正拿着棍棒,驱赶着衣衫褴褛的灾民,要将灾民们驱赶出城,打得哀鸣四起,惨叫不绝。
街上,偶有巡逻的士兵,对此视若无睹。
府衙也没什么人,知府、府丞等几个主要官僚,统统去了曲阜,正德小皇帝掉头就走,让一个锦衣卫带路,很快到了粮仓。
粮仓之外,守仓的士兵如临大敌,拒马桩、长戟、强弩一字拉开,老远就有人大喊:“军畿重地,闲人莫近!”
小皇帝纳闷起来,问锦衣卫:“这是怕灾民冲击粮仓?平时,粮仓不是由府衙派人驻守?”
万丰派的锦衣卫,也是个醒目的,回到:“陛下,兖州府是粮仓重地,军粮民粮仓兼并,故兖州卫也会派人驻守;只不过,平时没看管如斯严厉。”
小皇帝眯着眼,又道:“破虏,你去问问,此时主管粮仓的是谁?”
锦衣卫道:“那人我认得,乃是兖州卫指挥使林虎的亲兵,更远处向此地了望的人,乃是兖州卫指挥同知林洵。”
正德小皇帝又是一愣,忽然有种不妙之感,问道:“指挥使与指挥同知都姓林?”
那锦衣卫点点头。
小皇帝内心冷笑起来。
好一个兖州府,指挥使姓林,知府、府丞也都姓林,济南卫指挥使姓林,徐州卫指挥使姓林,连一个小小的兖州卫,竟然也姓林。
要说这里没有鬼,又或者没有宁王的手脚,正德小皇帝打死也不信!
但事已至此,小皇帝也懒得去细究,更懒得去管林洵到底是谁的人。
“破虏,你去传令,朕亲至粮仓,令兖州卫所指挥同知林洵,上前见驾!”
“但凡其不尊王令,又或有拖延之举……取他人头来见朕!”
张破虏嘿嘿一笑,他实在等得有点不耐烦!
先前于府城入口,府衙,就令这个暴力小子,老大的不爽;他左手按住破虏刀,右手点了两个武功高强的近卫,道:“随本候上前,准备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