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订阅没有超过50%=口=!需要等待12小时后才能看到哟十月中旬, 天空湛蓝,明媚的阳光洒满河湾村中学的角角落落,连教师办公室的土墙上凹凸不平的纹理也被照的一清二楚,穿着灰旧中山装的校长站在墙边, 低头沉吟着,距离开学已经一个多月, 各个年级的学费还没有全部到账,他再次向各班班主任下达催交学费命令, 各班班主任又一次到班级内催交学费,重点班初二(1)班的班主任也不例外,他来到初二(1)班教室油漆斑驳的木门前,把班里唯一没交学费的周悦喊出来, 问:“周悦,你这学期的学费还没有交吧?”
“没有。”周悦穿着灰蓝色上衣,扎着两个麻花辫子在胸前, 蜜色好看的小脸上是恍惚和茫然。
“准备什么时候交?”班主任语气温和地问。
“……”
“你家今年的大豆割完了吧?也交过公粮了吧?”
“嗯。”周悦点头。
“剩下的卖了吗?”
“卖了。”
“卖的钱呢?”
“都给我奶奶和爷爷了。”
“你家和你爷爷奶奶家没分家吗?”
“没有。”
“那你爸你妈也没给你留三块钱交学费吗?”
“我、我也不知道。”
“回去问问吧,上学不交学费,学校也很难做。”班主任无奈地说。
“好。”周悦点点头, 转身抬步踏进十月的阳光中,突然间有种坠入梦中的感觉, 好一会儿,她微微低下头, 看见自己浅灰色的裤腿和一双灰蓝色布鞋, 实实在在地踏在地上, 有了真实感,她才定了定神,再次抬起头来时,看见百米之外一面土墙上新刷了一排白色大字和一排白色小字,吸引她目光的是那排白色小字,写的是——一九七八年河湾中学•宣。
一九七八年。
没错,现在她是生活在一九七八年,一直生活在一九七八年,不是一九八八年,也不是一九九八年,更加不是二零零八年,她只是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中她因贫穷辍学,梦中她被逼嫁人,梦中她惨死于一次房屋倒塌……梦中她时常回忆自己的小时候,做梦都想重新开始,重新开始用心地去生活,而不是任由摆布。
好好学习,
好好干活,
好好地疼爱妈妈和妹妹。
让自己有一个不一样的人生。
没想到,她真的可以拥有这样的机会,她抬起手臂,虽然皮肤是蜜色的,但是嫩嫩的,肉肉的,这分明就是年幼的标志啊。她伸手掐了一下自己,微微的疼感让她真实的几乎落泪,原来那个漫长悲惨的梦真的只是梦而已。
“姐,姐。”
周悦一抬头,看见不远处一个小姑娘,不是别人,正是她的亲妹妹周小雨,周小雨扎着两个细细的麻花辫,穿着灰溜溜又老气的衣裳,但看小脸是八九岁的样子,迈着细腿急急地朝这边跑,边跑边喊:“姐,姐,奶奶又和妈吵架了。”
“怎么回事儿?”
“不知道,奶奶和二娘还要打妈。”
“打妈?”周悦倏地震惊,梦,梦中奶奶和二娘也一起找妈妈的茬,她做的梦是真的?这怎么可以?难道说,接下来那些悲惨的事儿,都会一一实现吗?
不可以。
绝对不可以!
“姐。”周小雨又喊。
“走,回家。”周悦倏地拉起周小雨,噔噔地往家跑,快要跑到家时,便看到篱笆围起的三间茅屋一间厨屋外,围满了看热闹的村民,周悦还未走近,便听到了奶奶高亢的声音:“生两个赔钱货,还好意思拿钱去上学,不上,都回来家干活!”
“妈,妈!”周小雨先一步冲上去。
周悦愣了愣,拨开人群,便看到篱笆院子里撕扯在一起的奶奶、二娘和妈妈,以及蹲在墙角不作声的周父周秦山。
“哪什么?”周悦问。
“嗯……周叔叔怎么样了?”
“又去医院了。”
“没事儿吧?”
“还好,就是要小心翼翼地养着。”
“那就好,慢慢来。”
“嗯。”
“对了。”
“什么?”
“你坐在教室三节课了,不出来走走站站?”罗青昊说这话时,目光清亮却躲闪,有点羞赧的样子,落在周悦眼中,周悦“噗嗤”一声笑了,罗青怔了下,问:“你笑什么?”
“你怎么了?我居然看出你有点害羞的样子了。”
“……”
“我不想出去。”
“怎么了?不舒服?”
“没有,在想事情。”
“好吧,你想吧。”
“嗯。”
罗青昊没再打扰,将笔装进衣兜内,从窗前离开,周悦笑笑,埋头继续想事情,一直想到上课,她专心听课,放学之后,她拎着书包便朝家跑,跑到家之后,她便从堂屋的土灶旁边,找出三块柳树板子,又从木板床上翻出了周秦山的手工刨刀放在小院子里的石头上,开始有模有样地动手刨木板,试了两次,完全推不动刨刀,两次之后,她琢磨出技巧来了,刨刀吃得深,虽然工作效率能提高,但是太过费力,不适合她,她便让刨刀吃得浅一些,慢慢刨,等周小雨放学回来,便看到周悦正埋头弯腰刨木板,周小雨惊讶地问:“姐,你在干什么?”
“做菜刀板。”周悦说。
“做菜刀板干什么?”
“卖啊。”
“有人买吗?”
“当然了。”
“我来帮你。”
“不用,我自己行。”周悦接下来的两三天,都在拿着周秦山的刨刀刨木板,期间周秦山出院,确实周秦山没什么事情了,暂时只能在躺在床上养着,关于周悦给张美群的六十块钱,没有用完,还剩下三十多块钱,张美群让周悦先还罗青昊三十块钱,周悦把钱揣到自己口袋里,没有还,星期天天还没亮,张美群还睡着,周悦便起了床,张美群好奇地问:“悦悦,你起来那么早干什么?”
“去县城。”
“去县城干什么?”
“卖床。”周悦边辫麻花辫子,边朝木门后面走,然后弯下腰,抱起四块木板子朝外走,张美群起床,随便披了件衣裳便起来,摸黑追出去:“悦悦,悦悦。”
“妈。”周悦停下来,回头说:“我去找齐三叔。”
“你真要跟着你齐三叔干活?”张美群问。
“嗯。”周悦点头。
“不怕累吗?”
“谁的一辈子是轻松的呢?”
张美群没说话,直直看着周悦,此时天光刚现,整个河湾村昏暗安静,偶尔有几片树叶落下,“沙沙”的声音异常清晰,周悦的五官格外清晰,尤其是一双大眼睛,像天上的星子一样,明亮、清澈,充满了希望,感染着张美群,张美群一瞬间想到自己,想到自己的隐忍、懦弱,比不上周悦半分,如今家中都这样了,她还计较什么累不累,什么女生不女生……刹那间,她想明白,伸手接过周悦手中的木板,周悦微微一愣,说:“妈,你干什么?”
“我和你一起找你齐三叔。”张美群说。
“你——”
“既然还要和你齐三叔合作,那就不能让你一个人来做。”
“你也要做?”
“嗯,我们一起。”
周悦眼睛更亮了,她看着张美群重重地点着头,想要说些什么时,听见大路上,有牛车和脚步声,她立刻想到是齐三,和张美群说了一句,赶紧先往路上跑,一直跑到坝堤,把齐三拦住,齐三吃惊地喊:“周悦?”
“嗯。”
“这么早,你不睡觉,你在这儿干什么?”
“我要和你一起上县城。”
“你上县城干什么?”
“我说过,我和你一起做木工,卖牛车卖床。”
“不行,这哪是你姑娘家能干的,太辛苦了。”
“我不怕苦,齐三叔,你相信我,我行的。”
“悦悦啊,这事儿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的,不光是做床做牛车,还有卖这些东西就很难了,你——”齐三话未说完,便听见身后传来张美群的声音:“齐三,要不你就带带悦悦吧?”
“嫂子你——”
“让她试试吧,没关系的,平时我也帮忙着,日子难就难这一段时间,等秦山好了,就好过了。”
“可是——”
“没关系的。”周悦见齐三有所松口,连忙跑到张美群身边,接过张美群手中的四块柳树板子,放到牛车上,说:“齐三叔,我们走吧。”
“……”齐三本来就是嘴笨又老实的人,被周悦、张美群这么三说两说的,自己的立场也坚定不了了,心想着周悦肯定只是一时冲动,等她真正体会到做个木匠的辛苦了,她自然就打退堂鼓了,这么一想,齐三也就答应了,点点头,说:“好吧。”
周悦、张美群同时开心地笑了,周悦冲张美群挥了挥手,便俯身推牛车,说:“齐三叔,我们走吧。”
“好!”齐三一用力,拉着牛车便上了坝堤,张美群站在坝堤看着齐三、周悦走了很远,她才眼圈红红地往家走,回到家后,周秦山已经醒了,躺在床上,眼睛望着房梁,张美群坐在跟前,轻声细语地将刚才的事儿说给周秦山听,说悦悦跟着齐三去县城卖床了,周秦山没有说话,眼睛中泛出泪花,在张美群起身去干活时,他的泪花落下,片刻之后,他微微侧首,目光越过门口的小水沟,投向大坝上,此时笔直的大坝上只有周悦、齐三两人走着,确切地说是齐三走着,周悦小跑走,问:“齐三叔,床卖掉几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