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山东边山脚处,九回阵结界边缘。
衣饰各不相同的一群狼狈修士纷纷聚于此地,都一边跑一边拼命劈砍身后紧咬不放的怨灵和骷髅人,那些怨灵和骷髅人受冥火炙烤,原本就狰狞的非人之相此时更是爬满了烧痕,缺胳膊断腿,还散发着焦尸的腐臭气味,有被他们抓住的修士甚至能听到自己碰到它们后,从它们身上传来的焦脆声。恶心而又令人脊背发寒。
人群之中,一个身着金菊吐蕊纹黄色长衫的少年背上背着一个昏迷着的红衣少女,正一边踉跄着往前跑一边拉扯着被怨灵咬住的衣发。
少年此时浑身浴血,衣衫之上无一处完好,上面绣着的栩栩如生的高洁之菊被血浸染成暗红色,头冠也松松散散,落下几缕碎发,散在鬓边,狼狈之态都和路边乞讨的乞丐有一拼了,此刻的他显然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可他依然以剑抵地,咬牙紧皱着眉怒喝一声“起!”,一道金色剑光炫然而起,一下子逼退了压在他背上的十几只怨灵。
他一手把背上的女人放下,揽在怀里,另一只手持剑拄地,身体摇晃了两下,却也是摇摇欲坠了。
被一击逼退的怨灵毫无退缩之意,再度涌上,可这次却比刚才又多了十几只,似乎根本没被少年刚才那一剑所慑,攻势只增不减。少年欲再提气,可丹田之内却蓦地一痛,浑身灵力竟顷刻崩泄,眼前一片白茫,只觉得整个人沉重的好像马上就要坠入地狱了。
刚才那一剑显然已消耗掉了他最后的气力。
轰!
少年被一下撞飞了出去,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重重摔在地上,拖行了十几丈远才堪堪停住,当即呕出两口血,可单臂抱着的那个女人却被他在最后一刻扭转方向,砸在了自己身上,丝毫没摔到。
要死了吗?少年脑海中只剩下了这个想法。
死就死吧,我尽力了。少年突然闭上了眼睛,脑海中闪过很多人影和往事。
一个层楼叠榭的宽阔庭院里,一个小男孩坐在台阶上深低着头,眼眶微红的凝着手里的一块破损的老鹰木雕,瑟缩着肩膀一言不发。
这个院子很大,很漂亮,但是却只有他一个人,偶尔风过,树叶会发出沙沙的声响,再零零散散的落下几片落叶,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声音,静的有些凄然,所以这院子虽华丽,但此刻却总给人一种落寞空洞的感觉,丝毫不会为那些华丽装饰所吸引。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清脆悦耳的声音突然打破了这片宁静:“喂!你是这院子的主人吗?这里怎么就你一个人?”
男孩抬头看去,只见一个梳着双平髻的红衣女孩正站在大门口,一脸好奇的盯着自己。那女孩约有六七岁,穿着一身桃红色的衣服甚是明艳,一双晶亮的眸子明净清澈,灿若繁星,不知她想到了什么,突然对自己弯唇一笑,眼睛弯的像月牙一样,仿佛那皎月灵韵也溢了出来。
女孩盯着他看了许久,也不见他回答,不由有些不耐,催促道:“喂!我在问你话呢,你是哑巴吗?”
男孩这才回过神来,嗫嚅道:“我……应该算是这里的主人吧。”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算是?”女孩性格爽朗,有些不太懂他的模糊措辞。
“我……”男孩又低下了头,不知该如何回答。
女孩见他蔫头耷脑的样子,皱了皱眉:“你怎么又低头了,一个男孩子怎么像女孩一样怯懦?”说着她目光一转,看到了他手上的那个木雕,顿时眼神一亮,“那是什么?好漂亮啊!”
话还没说完,女孩就坐到了男孩的身边,一双晶亮的眸子闪闪发光,看着木雕的眼神充满了兴奋。可男孩却如临大敌般的退开几步,有些害怕的护紧了木雕,生怕被女孩看去分毫。
女孩不由愣住了:“我又不是要抢你的东西,只是看看而已,连看都不给看,你也太小气了吧?”
男孩微微抬头,有些意外道:“你……不抢?”
女孩眨了眨眼:“怎么?难道刚刚真有人跟你抢?”不会那么巧吧,她就随口一说,还真说对了啊。
男孩收回目光,垂眸不语了。
女孩看着男孩的落寞表情,神色微微一变,却不再催促他了,只是托起腮帮子定定地看着他。男孩感觉到了她的目光,也略有不安的抬头看她,可每次一触及到她的视线却又立刻缩回来,竟没来由的有些紧张。他不知道女孩为什么一直这样看着他,以为是她想看自己的木雕,再加上她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实在让人不忍心拒绝,就这样犹犹豫豫了半晌,终于轻轻松开了手,露出了木雕的一角。
女孩见他突然张开了手掌,不由大喜,可当她看到那木雕一角时,脸上的笑容却又凝住了:“它的翅膀怎么断了!”
只见男孩手里的老鹰木雕的确只有一只翅膀,另一只竟连根断掉,脱离了老鹰的身体。
“只有一只翅膀的老鹰就不漂亮了。”男孩声音喑哑道。
女孩小心翼翼的凑近,看了看道:“谁说的,我就觉得它现在还是很漂亮,我喜欢。”
“你喜欢?”男孩没想到坏了的木雕竟然还会有人喜欢,不由愣了愣,看向女孩的眼神愈发好奇。
女孩点了点头:“这是你雕的吗?好厉害!”
男孩轻叹一声,重新坐回台阶上,目光悲伤的看着那只断掉的翅膀,似乎在回忆着什么:“这不是我雕的,而是我爹送给我的生辰礼物。他曾经说过只要苍鹰有翅膀,那么不管是翱翔九天,还是游戏山水,它都能自由自在的飞,而且不论何时,不管多远,只要它想,它就可以随时回家。可是现在……”他轻轻抚摸了一下断口,自嘲一笑,“它的翅膀断了,再也回不了家了。”
女孩在一旁听的很认真,懵懵懂懂的大眼睛眨了又眨,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所以你就是因为这个才伤心的?那你早说嘛,我帮你把它修好不就行了?”
“修好?”男孩愣住了。
“是啊!”女孩从男孩手里一把夺过木雕,也不顾男孩惊愕的表情,用灵力在手上结起一个桃红色的蝴蝶结幻影,那散发着淡淡红光的蝴蝶结幻影竟像真的蝴蝶一样,从女孩的手心翩翩飞了起来,落在了木雕断口处,女孩将断翅轻轻贴合在断口上,那蝴蝶结红光猛的一闪便转瞬消失了,等灵光完全褪去,断口竟然完好无损的粘连在了一起,丝毫看不出断裂的痕迹。
男孩正欲抢夺的手僵在半空,惊愕的看着眼前的一切,这就是他们口中所说的灵力吗?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这般奇景,一个小女孩都能有这样的本事,世间竟真有如此神奇的事情!
“呐,修好了,你这个人虽然说话怪怪的,性格也唯唯诺诺的,但却挺有意思的,尤其是你现在这个表情,好可爱啊,我喜欢你。”女孩托着腮,歪头笑道。
“喜欢我?可是这里所有的人都不喜欢我,他们都说我不是顾家的人,不该呆在这里,都让我走。”男孩越说头低的越低,声音也越来越小,到最后细如蚊声了。
女孩却不太在乎这些:“我喜欢你,管你姓什么,他们讨厌你是他们的事,和我可没关系。而且我阿娘和我说过,结交朋友要看那个人的品性好坏,而不是看那个人的家世背景,你虽然不是顾家的人,可你比那些顾家的混小子们可有礼貌多了。阿娘还说在这个世界上有人喜欢你就会有人厌恶你,从来没有一个人是可恶到没一个朋友的,也没有人完美到无一人厌弃,我们只需要关心我们在乎的人的想法就可以了,至于其他人又何必放在心上?所以你根本不需要伤心,不管你姓什么,是什么人,只要你还是你,这世上就肯定还是有很多人喜欢你的,比如说我。”
男孩听的有些发愣,不确定的问道:“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女孩斩钉截铁道。
男孩脸色微红,有些腼腆的扭过头,沉默了好半晌才小声说道:“谢谢你。”
“谢我做什么,我只是说了句实话而已。不过若你真想谢我的话,我倒是很喜欢你的木雕,我从没见过这玩意儿,你帮我雕一个好不好?”女孩双眼放光的看着他手里的木雕,显然是真的喜欢。
“这个?哦……”
“韵儿,韵儿你跑到哪去了?快出来,我们要回家了。”
他话还没说完,一道温柔女声就从墙外面传了进来,女孩面色一喜,立刻站起来要往外跑,可却在转身的时候又猛地停住了,她从怀里掏出一个金线香囊递给男孩,笑着说道:“我要走了,我家在风陵秦氏,以后如果还有人欺负你,你就来找我,我帮你欺负回去,怎么说你也是个男孩子,可不能这么窝囊!还有,下次去的时候记得把木雕也带上哦,到时候我带你在风陵玩。”女孩笑盈盈的说着,弯弯的眼睛里满是孩子的纯真和善意。
男孩后知后觉的点了点头,等他回过神的时候,那女孩早已不知离开多久了。
男孩来到这个地方其实已经很久了,可这个女孩却是第一个愿意走进他这座华美院落的人,也是他在这里结识的第一个朋友,从那之后,这个碧瓦朱檐却毫无人气的院子里,终于偶尔也会有欢声笑语了。
“桀桀桀!”怨灵们兴奋的笑声再次响起,取代了那回忆里银铃般的少女娇笑声。
然而那少年听到笑声之后,却突然睁开了眼。
不行!
不能死!
她一定得活着,我不能让她死!
少年瞬间又充满了斗志,艰难的去够掉落在自己两尺以外的长剑,身上那些与怨灵缠斗时留下的十几处细小伤口崩裂开来,瞬间血流不止。
原本雀跃的怨灵们看到这幅情景齐齐一愣,相互对视一眼,似乎也觉得他还能爬起来是件不可思议的事,一时间竟不敢妄动了。
“虽然我很不想杀生,但是为了她,抱歉,只能让你们死了!”少年跌了两次才站起来,双腿发颤的一步一步往前挪着,走得极慢极不稳,没有人会怀疑如果现在吹来一阵风的话,他一定会立刻大头朝下栽下去,可就是这么毫无气势的举动,此时却显的有那么一点豪气干云的意思,就连那些怨灵都滞了片刻,似乎有些愣了。
少年在女人身前一丈处站定,缓缓举手,剑锋直指前方。
“破!”少年怒喝一声。
又一道金光冲起,可这一剑的威势却分明还不如前一剑,光芒只在最初闪耀刺眼,下一刻就瞬间暗了大半。
少年猛地一口鲜血喷出。
怨灵们湛着寒光的利齿突然一呲,丑陋的面容上凶光毕露,随着几声嘶哑的低吼,他们立刻做抱团状,几十只怨灵聚成一个大球,携着暴涨的滚滚黑气迎了上去。
剑光瞬间消散。
这道形同虚设的攻击甚至连一只怨灵的一颗牙齿都没伤到,连怨灵们都颇为意外,愣怔片刻后又是一阵森冷笑声,似是*裸的嘲笑。
剑光散去后便是一道黑气迎面劈来,少年举剑欲挡,却已来不及了,整个人又被击飞了出去。
这次是真的结束了吧,少年这样想着。
也就在这时,他听到空中传来一声气急的断喝:“畜牲!何敢!”
少年听出了这道熟悉的声音,惊喜的睁开眼,只见空中流窜纵横的金色剑光之中,一个年纪较长的黄衣少年正站在一柄飞剑上,带领着身后几十名黄衣修士结起一张金色剑网,踏云而来。
那人同样是一身金菊吐蕊纹,同样是面如冠玉。
“大哥!”
那人轻轻一抬手,少年正在急坠的身体猛然停住,然后缓缓下落,直到稳稳落地后,那人才爽朗一笑:“别怕,有大哥在!”
那些怨灵被落下的剑网灼烧驱散,顷刻便落了下风,混战中死了大半,还有一小半也负了伤,自知不敌的怨灵们自然不会扑过去找死,当即看清形势,趁乱遁地逃走了。
顾清鸿见追击不及,立时收剑入鞘,走上前蹲在少年身边,握住了他的手:“清灏!你怎么样?”
顾清灏对他微微勾了勾唇,摇了下头:“我没事,大哥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顾清鸿一边握着他的手给他输送灵力,一边道:“我在家中看到这边天生异象,心知定是苍山有变,就立刻带人过来了,却没想到我们到是到了,却被阻在结界外不得而入,所以才一直没能进去找你们,直到刚才有大批修士都往这个方向涌,我们才听着动静过来看看,原本以为有结界拦着,就算我们来了也是无用,可没想到这里的结界竟然在他们的冲击之下突然就破了,我虽疑惑却也不敢耽搁,赶紧就进来了。幸亏来的及时,若再晚一步,恐怕你就……”
顾清灏立刻点了点头:“是上官公子,是他找到了九回阵的出口,并告诉大家从这里突围出去的,他现在应该还在里面,我们得快去帮他!”顾清灏说完就要起来,可奈何伤势太重,才动了一下就扯开了身上的伤口,当即痛嘶一声,又跌坐了下去。
顾清鸿忙扶住他:“你伤的太重,不能留在这里了,我先派人送你回去,这里就交给我吧,我会带人进去救人的。”
顾清灏却摇了摇头,强作镇定道:“我没事,里面还有那么多人,多一个人帮忙总是好的,而且我知道他们在哪里,可以带你们快点找到他,倒是……”他转头看了看昏迷在地的秦初韵,“初韵受了伤,需得赶快医治,大哥若想帮我,不如就帮我把初韵送回去吧。”
顾清鸿看了看秦初韵,又看了看顾清灏,无奈的叹了口气:“你这孩子,你比她又好的了多少……”他还欲再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却突然停住了。
因为,他看到有雪花突然从空中飘飘洒洒的落了下来,而且下的很大,像隆冬腊月的鹅毛大雪一样,周围无风亦无雨,甚至连太阳都还照旧挂在天上,可众人却在看到雪花的那一刻突觉周身一寒,似有凛凛寒气从他们的脚底、脖领和袖口钻进身体,顿觉如坠冰窟,刚刚踏云而来,无比威风的一众修士此刻却都忍不住缩着脖子搓着手,冻得直打哆嗦。
好诡异的雪。
“如今正值深春,怎会有雪?更何况什么雪能有如此强烈的寒意,仅是这些雪花就能把人冻成这样。”他们都是有金丹傍身的修士,不要说几片雪花,就算是在风雪交加的冬夜里打坐,也不会露怯半分,可现在竟都忍不住打起了哆嗦。而且这雪,毫无预兆,一下子就下这么大,像是凭空冒出来的。
一片青绿山峦竟在转瞬之间便覆上了一层微白。
众人正在纳闷,远处却突然又传来了一声巨大的爆炸声,震的他们脚下的土地都晃了两晃。
“那是什么!”有一名修士摇摇晃晃的指着远处一座山峰,目瞪口呆道。
众人转头望去,只见那个方向的天空上有一个巨大的黑紫色漩涡,有大片大片的青色磷光从漩涡里倾洒而下,而磷光落下后却又变成红色的火光,星星点点的布满了那整片山峰,远远看去就像是夜幕中的繁星,闪亮而又浩瀚。下一刻,那些红色火光却又突然缓缓飘起,朝一处凝聚了起来,聚成了一朵又一朵的红花幻影,随风飘飞在连绵的山峦之间,青色磷光和红花幻影一降一升,在半空中交融掺杂,煞是美丽。
顾清鸿等人简直看呆了,有人不禁喃喃道:“刚才爆炸的该不会是天上的星星吧?这么漂亮!”
可还没等他们多说两句,那闪亮异常的美景却突然暗淡了下去,被它们所覆盖的所有山峰竟瞬间变黑,从峰顶到山腰,从山腰到山脚,它就像条黑色游龙一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流窜着,而那些已完全死去的山峰又一座接着一座的坍塌下去,变平,变洼。
轰!
又一道爆炸声响起,众人即便在数里之外,却也扛不住那爆炸的威势,纷纷震倒在地,有的甚至从嘴角溢出了鲜血,而那个黑紫色的漩涡和连绵不绝的十几座山峰竟瞬间消失了,只剩下冲天的火星和飞扬的尘土!
众人呆愣的看着眼前的一切,沉默许久,终于有一个修士小声说道:“那里,被夷为平地了?”
顾清鸿点了点头:“那是半个苍山。”
顾清灏却猩红着一双眼,满脸悲怆道:“里面的人……”话还没说完,他就力竭昏倒了,顾清鸿一步上前抱住了他,他望着那片废墟叹了口气,“唉,看来我们不用去救了。”
试炼入口前的一片空地上,数百个修士被震的人仰马翻,都匍匐在地上痛苦*。
“这里面怎么还炸上了!难道出事了!”其中一个宗主抱着树干一脸懵的喊道,刚喊完脚下又是一震,又一头栽了下去。
“外面都震的这么厉害,里面莫不是要惊雷遍地了!他们到底在里面做了什么!里面的人还活的了吗?”旁边另一个宗主也迎风喊道。
“乖乖,千秋阁这次可真下本啊!他娘的老子是惹不起,溜了溜了!”
一小半上势力不大的小宗门见此情景,终于没有勇气继续逗留了,也顾不得自家的弟子还没出来,拍拍屁股就望风而逃了。
一众奔逃的人流中,上官烨持剑伫立,皱眉紧盯着爆炸的方向,脸色阴沉的要渗出水来,突然怒喝一声:“所有上官弟子随我进去!”
“是!”
一队白色长队逆流而去,眨眼便消失在了人群中。
顾枭乾,段陌沧,秦晟,萧寒杉四人见状,各自对视一眼,犹豫片刻,也带人跟了进去。
江阴,凉皖城,醉晚楼的高阁之上,一个面覆黑色面具的黑衣男子正站在窗前,单手抱胸,另一只手里端着一杯茶,手指轻捻杯口,漠然的望着苍山上空的冲天黑气。
“他做杀手这么多年,曾杀过很多人,其中有仇人、恩人、兄弟、同门、恩师,甚至包括女人和孩子,可却有两种人,他从没动过手。”黑衣男子摇晃着手里的茶盏,淡笑着幽幽道。
“什么人?”身后坐着的灰衣人淡淡开口。
黑衣男子转身看向灰衣人,灰衣人穿着一身特别宽大的长袍,身体藏在其中看不出轮廓,所以并不能看出此人的身形,他带着一个斗笠,将脸全部遮住,容貌自然也看不清。
“亲人和二十四刃。”黑衣人答的干脆。
灰衣人轻抚茶杯的手顿了顿,却没说话,只听黑衣人轻笑一声,又道:“你说他这次会不会动手?”
灰衣人将茶杯轻轻放下:“他动不动手我不知道,不过有一点我知道,他不和你们动手,总不会是因为顾念兄弟情。”
黑衣人闻言一愣,耸了耸肩,有些无奈道:“是啊,作为一个杀手团,当年二十四刃为了达到配合无间的境界,同吃同住同训练,整整五年形影不离,那五年的时间里,我们几乎摸透了彼此所有的习性和心性,就为了这个,我愣是被逼着和一群大老爷们同住了五年,整天面对的都是那几张糙汉脸,都看恶心了!现在想想都觉得痛苦的很,也不知道自己当初是怎么熬过来的,一同遭遇如此惨痛的经历,再加上五年的朝夕相处,说我们是兄弟,的确不算过分。”
灰衣人闻言先是愣了愣,随后低笑一声。
“你笑什么?”黑衣人不解。
“没笑什么,我只是在想,人都说杀手无情,可你们却还能一边派人杀他,一边又毫不脸红的说你们是兄弟,真不知道你们到底是不是杀手,或者说你们到底还要不要脸了?”
黑衣人闻言却也不怒,竟哈哈大笑了起来,应道:“我们这点感情纠葛算什么啊?和你们叔侄比起来那可差远了!我们几个这顶多算是有利则聚、无利则散,反正我们本来也没什么牵扯,可你们血亲之间还能闹到你死我活却又彼此利用的地步,那才真是令人唏嘘呢!”
灰衣人握着茶盏的手猛然收紧,骨节发出喀喀声,说话的语气也骤然阴森,带着毫不掩饰的愤怒和威胁:“已经很久没人在我面前说过这些了。”
黑衣人像是根本没把他的威胁放在眼里,照常以开玩笑的语气道:“是啊,当年流火岛的双日争辉,的确很多年没人提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