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小派是那种一出场就会自动开启吸睛模式的女孩,身材虽还稍显单薄但已足够高挑,小小的脸精巧的五官看上去总给人一种美好的感觉,从小到大对父母诗书传家的耳濡目染,造就了她清丽出尘的气质。此外,她还是个不折不扣的学霸,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学年第一,班上的学委,也是公认的校花。
詹小派和白小丁的恋情,要从“八三小团”说起。
“八三小团”是一个互助学习小组的名字,隶属于丹北市第一中学文科尖子班高三二班。因为六名组员都是1983年出生且名字里都有一个“小”字,大家商量着取了这么个名儿。小团共三男三女六名同学,分别是:团长詹小派,副团长颜小色,团员白小丁、钱小莹、杜小蕾和卞小玄。
小团的发起人是颜子明,“颜小色”是二班同学们集体给他起的外号,说起这个外号,还有一番来历。
颜子明是丹北市知名民营企业茂林集团创始人颜成林的独子。13岁小升初时,颜子明的生母冯氏亡故,对他打击很大。当时他的父亲颜成林正处于事业上升期,工作非常忙碌,对他疏于管教,他就在各种玩具、游戏中度过了那段最难过的时光。虽没因此形成什么性格缺陷,但不爱念书,视学习为苦差事,认为“玩”才是人生最重要的事。等老颜发现儿子不上进开始严管时,颜子明已成了个玩世不恭又善于察言观色的“小油条”了。
为儿子的前途计,经过多方了解,老颜动用关系并花上大笔“建校费”,在高一下半学期把颜子明安排进一中这个重点高中的尖子班,希望通过这个班集体良好的学习氛围影响儿子,带动他好好学习。进二班后,因为基础差,颜子明毫无悬念地定格为班里永远倒数第一的学渣。
做为发育良好富二代,颜子明任性、义气、多情,在班级里也是个神级人物。比如,虽然他学习不灵,但体育特长突出,尤其擅长打篮球;再比如他超过180公分的身高、女生们公认的帅气面孔、富豪家世背景以及他大方到无节制的出手。其实像他这种成色的男生,在全体早熟的女高中生里是不会缺少粉丝的,平时明里暗里向他示好的人不在少数,比如钱小莹,可他对这些人全都没感觉,眼里只有一个詹小派。
第一次见到詹小派时,颜子明就惊为天人,总感觉这个妹妹是以前在哪里见过的。还没等和班里的同学们混熟,就流露着一副“色狼相”想方设法与她搭讪接近,与其他男同学含蓄闷骚的风格形成强烈对比,惹得女同学们议论纷纷,据说有一次课间活动时,有个女生不满地说,颜子明太好色啦,简直就是个“颜小色”嘛!于是颜小色这名字不胫而走,很快在班里传开。颜子明听后并不在意,嬉笑怒骂着接受了,上了十年学,同学给他起的外号足有一箩筐,而这个外号里有个与女神同步的“小”字,倒让他有些喜欢。
为了能更自然、更频繁地接近詹小派,颜小色绞尽脑汁,想出了个“成立学习小组,请同学帮助自己提高成绩”的好主意,在他不遗余力的运作下,“八三小团”终于横空出世了。高一学期末,也就是1999年暑假期间,小团同学们除了一起学习,还在颜小色的积极带动和买单下开展了诸如爬山、游泳、看球赛、卡拉OK等丰富多彩的文体活动,彼此间的友谊得到了极大的增进。
青春期的花季少年,正处于对异性极度敏感好奇的时期,强大的动物性本能让他们无师自通地怀春与钟情,荷尔蒙缩宫素化合成大量的多巴胺则令他们甘之如饴,只不过颜小色至今也不知道,自己苦心明修的栈道,已被白小丁私下里捷足先登了。
白小丁这名字是父亲白长山起的,意为一种鞭策,白小丁,小白丁,只有刻苦努力才能成为大鸿儒。而白小丁也不负父亲厚望,凭借努力刻苦渐成学霸,升高二后还被老师指定为数学课代表。
做为首席学霸,小派的短板是数学,而小丁做为课代表,数学成绩实至名归。小团成立后,小派不时去向小丁请教题目,渐渐被他拿手的数学、超越同龄人的稳重以及眉宇间那抹淡淡的忧郁所打动,而小丁对小派的好感更是由来以久,于是两人在规矩森严谢绝早恋的尖子班里,像两个单线联系的地下党一样秘密地好上了。
早恋影响学生学习成绩是所有人的共识,学校三令五申,家长严防死守,生怕有不知死活的少年逾越雷池。然而禁忌的高压不但没能阻止两人的恋情,反而使那份令人怦然心动的情愫发酵得愈发浓烈。两人悄悄啜饮着初恋的玉液琼浆,教室里、操场中、放学路上,任何一个能看到对方的场合都会因彼此间会心的一个眼神、一抹微笑变成天堂。可以说那是一种只能在十七岁的年纪、用不含任何功利目的的情怀才能化合成的高纯度爱情,可遇而不可求。
话说詹小派一路小跑着赶到医院,刚冲进大门就遇上了正好从急诊楼里出来的颜小色。
“嗳詹小派,你干嘛出这么多汗?”颜小色上下打量着詹小派流着汗的脸和被汗水打湿的T恤,“你是跑过来的?”
詹小派没有回答颜小色的问题,她抬起手臂,用短袖揩了一下脸上的汗水,“白小丁怎么样了?”
“你为什么这么关心白小丁?”颜小色目光狡黠地闪动一下。
“你少来啦!大家是同学,我关心他有什么不对吗?”颜小色那种研究式的目光让詹小派感觉很不自在。
“那我也是你同学啊,怎么不见你关心我呢?”
“你现在马上晕倒,看我关不关心你!”
“这可是你说的啊!”颜小色说罢做眩晕状,像是马上就要倒地的样子。
“没心思和你闹!”詹小派生气了,说着不再理颜小色挺身往医院里走。
“好了好了,不开玩笑了行了吧?”颜小色嬉皮笑脸地拉住詹小派,他可不敢得罪这位姑奶奶。
“颜小色,你老是这么没正经,讨厌!”詹小派余怒未消,一扬胳膊甩开了颜小色的手。
“你看你,一点娱乐精神都没有,不好玩。”颜小色撇了撇嘴。
“娱乐得分时候好吗?人家都进医院了,你还有心思在这开玩笑,有没有人性啊!”
“我……”詹小派的这番抢白让颜小色脸上有点挂不住了,他感到委屈,“是,我没人性,我不该提早交卷背白小丁上医院,也不该给他爸打电话、更不该这时候没正经……”
詹小派闻言一怔,马上意识到自己话说得过头了,的确,要不是颜小色及时出手,后果不堪设想,现在看他表情如此轻松,显然小丁已经没有大碍,这样想着,小派的气马上就消了,看着他面带歉意地说:“对不起啊颜子明,我收回刚才的话,你别生气,这次真是多亏你及时把白小丁送到医院来……他没事吧?”
“他没事,医生说他晕倒是因为发烧身体虚弱再加上紧张,输两天液就能好。”詹小派道歉让颜小色感觉很舒坦,刚才的那点委屈也一下子抛到了九宵云外。
“哦……”詹小派松了一口气又问:“那他妈妈呢?”
“哎呀别提了,张姨没到医院就醒了,然后就一直哭,反复说是自己照顾好小丁,要不然小丁也不会生病、不会在考场里晕倒什么的,像个祥林嫂,把白叔叔都给说得不耐烦了。”
“哦,”詹小派点了点头,“那我爸呢?”
“詹叔叔先走啦!”提起詹明远,颜小色眉飞色舞起来,“他今天表扬我了,说我待人热情,侠义心肠什么的,说得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我对他老人家说我会再接再厉的!”
詹小派莞尔一笑,她当然明白颜小色话里的小暧昧,只做不懂,停顿片刻又问道:“白小丁在哪间病房?”
“在第三观察室,不过你现在去看他不是时候,大夫给他用了安定,他且睡呢!”
“哦……”詹小派看了看医院大楼,犹豫着。
“要不我带你上去看一眼?”看出詹小派还不死心,颜小色提议。
“……算了不去了。”詹小派其实是想去的,但经过刚才和颜小色的一番对话,她觉得自己还是表现得矜持一点比较好。
“要不这样吧詹小派,”颜小色想了想,“明天咱召集小团的人一起来看小丁怎么样?”
“行啊!”小派马上点头同意。她是肯定要来探望小丁的,想到自己是个女生,来看小丁一定会遇到他爸妈,想想都觉得不好意思,而小色的方式则名正言顺,无懈可击。
“嗯,那就这么说定了,我联系卞小玄和钱小莹,你找一下杜小蕾,明天上午九点在这门口集合。”
“好,那我先走了,拜拜。”詹小派说完转身要走,被颜小色叫住了。
“小派,这会儿试也考完了,你准备干嘛?”
“不干嘛,怎么啦?”
“既然没事,我请你一起去放松一下吧?”颜小色热切地看着她,“咱先去极速游戏厅打游戏,然后吃大餐,再去真爱迪吧蹦迪……总之玩他个痛快!庆祝我们脱离高中苦海!你觉得如何?”
“我不想去……要不你找小玄他们陪你吧,我回家了。”詹小派情绪低落,潦草地向颜小色摆摆手,转身走开。
“嗳别走啊,那你说干嘛?我都陪你!”颜小色还不死心,在她身后嚷着。
“不用啦谢谢。”詹小派头也不回。
颜小色掐着腰,无奈地看着詹小派一步步走远,心想你不跟我去玩那我自己去,一样能玩个痛快!打定主意,颜小色步履轻快地走到自家那辆奔驰车旁,拉开车门看到座位上赫然放着他的书包。
“老李,你怎么还拿着我的书包?”颜小色皱着眉头问。
“是颜总让我拿着的……”老李回过头来解释。
颜小色一把薅过书包,径直走向最近的一个垃圾箱,狠狠把书包灌进去,又往里唾了口唾沫才走回来。老李紧跟着下了车想去捡,被颜小色厉声喝住,“你要是敢捡回来,我就把它扔马路中间去!”
老李看看垃圾箱又看看表情绝决的颜小色,屈服了。
“走吧,送我去极速游戏厅。”颜小色一摆手走向汽车。
“子明,颜总吩咐过……”
“老李!你再叽叽歪歪信不信我让我爸开除你?”老李刚一开口就被颜小色喝止。
“子明少爷!你就别为难我啦,”可怜的老李一脸的为难,“颜总吩咐过,让我一定看牢你,让你考完试就回家!哪儿也不能去,尤其是不能去游戏厅!”
“老李,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颜小色举起一根手指,那表情像是在宣布一件了不得的大事,“今天是高考的最后一天,而且我的最后一科已经考完了,这是一个重大的历史时刻,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老李疑惑不解地看着颜小色。
“今天,2001年7月9日,就相当于中国历史上的1949年10月1日,胜利了!解放了!翻身农奴当家做主了!从今天起,准确地说是从我离开考场那一刻起,我毕业了,我再也不是一个学生了!再也不用受那些个狗屁规矩管制了懂吗!本少爷可以堂堂正正地去游戏厅!堂堂正正地去迪吧!堂堂正正地去任何一个我想去的地方再也不用藏着掖着偷偷摸摸了!我现在是一个自由的人,这意味着,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颜小色闭上眼睛张开双臂,仰起头深深地吸一口气再慢慢吐出来,喃喃地说:“自由……自由的味道……真他妈好……”
就在颜小色歌颂自由的时候,詹小派又回到了医院。是啊,如果不能看他一眼,只怕晚上她连觉都会睡不踏实的。很快找到了小丁所在的病房,她在门口垫起脚,透过玻璃窗先是看到了张秀兰和白长山,他们相对而坐,都是一脸的沮丧;旁边的病床上躺着她的小丁,他闭着眼睛,应该是睡着了。这下小派放心了,她轻轻放下垫起的脚跟,悄悄转身走了。
夜深沉。白小丁蜷缩着身体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从背后看像是睡着了,其实眼睛空洞地睁开着早已醒来。
从恢复意识的那一刻起,他的自责和懊悔就没有停止过。其实这次的晕倒之前是有征兆的,高考前两天他感觉到身体不舒服,低烧,但他没有太在意,自己偷偷吃上了几粒消炎药了事。之所以没有告诉妈妈张秀兰,是因为他太了解她了,如果知道自己不舒服,在她那就是天大的事,到时候你就等着看吧,频繁而焦虑的嘘寒问暖、无边无际的担心不但会让他感到烦扰,还会使身体虚弱的妈妈寝食不安,那又何必呢?可没想到一考上试,低烧竟然发展成了高烧,以至于坚持不到考完这最后一科!
为什么早不晕倒晚不晕倒偏要在考场上晕倒?哪怕推迟四十分钟再晕倒也行啊,然后让自己大病一场也无所谓!他恨自己身体不争气,更想不通这么倒霉的事为什么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历史试卷自己只答了不到三分之一,那意味着失分太多,北大肯定是考不上了,爸妈对自己得有多失望!还有小派,跟她的约定泡汤了,盛开在自己心中那朵绚烂的希望之花也随之枯萎了……
白小丁懊丧地胡思乱想着,他不想和任何人说话,不敢去看爸妈的脸,苏醒之后始终紧闭着双眼,徒劳地逃避着一切。
坐在病床边的白长山其实早就知道小丁醒着,但他没有点破,只是静静地陪着,等一个合适跟儿子交流的机会。与张秀兰对儿子无微不至的体贴关心不同,作为一名教育工作者,白长山是个典型的严父,平时对小丁的要求严格到了严厉的程度,这会儿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儿子,他是既失望又心疼,但失望是不可能表现出来的,只能是安慰鼓励。
同病房的一个病人发出痛苦的呻吟声,心绪烦乱的白小丁不自觉地用枕巾堵住耳朵,白长山见状马上站起来轻声说:“你醒了丁丁?饿了吧?来,起来吃点东西,你妈给你熬的小米粥,可香啦。”
“我不想吃……”白小丁的声音里带着委屈的哭腔。
“不吃饭怎么行呢?听话,起来吃饭。”白长山尽量把话说得既和气又不容置疑。他打开床头柜上摆着的一个多层饭盒,端在手里等着。
白小丁无法拒绝,只能慢呑呑坐起来。他是个长相耐看的大男孩儿,长长的眉毛清秀有型,细长的眼睛空洞地低垂着,鼻梁挺直的像希腊雕像,薄薄的嘴唇急抿着。虽然此刻的他情绪低落一脸沮丧,但这张年轻面孔上的灵性和帅气依然令人印象深刻。
接过父亲递过来的饭盒和羹匙,小丁舀起一匙粥,没等吃到嘴里,鼻子已然发酸,“爸,对不起!我考砸了,我对不起你,对不起我妈……”
“丁丁,已经这样了,就别想那么多了,我知道你比谁都想考个好成绩,这段时间你的努力我和你妈也都看到了,我们不会怪你的,大不了咱复读,来年再考!”白长山语气平静地安慰着。
来自严父的暖心话语让小丁的心愈发酸楚,他索性放下饭盒,双臂抱膝埋下头压抑着声音哭起来,他哭得那么伤心,周围的人也都为之动容。
看着儿子哭,白长山感觉鼻子有些酸楚,他没有马上去劝,心想索性就让他哭个痛快,发泄一下那些压抑在心里的负面情绪也好。过了好一会儿,见小丁由哭泣变成了哽咽,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收声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