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二使酩酊而回,给连近晖戴上枷锁、脚镣,牵着他向黄泉走去。黑爷还唱着歌——人生路/美梦似路长,路里风霜/风霜扑面干……沧桑而忧伤。
此时,王美贤已经冷透,我没有遵行她的意愿将她安葬,而是将她留在了原地,留给了林丁,林丁正跪在她的身边,他没有眼泪,只是静静地凝望,伊人的眼睛依旧很美,但是却没有了流动的灵光。
远处已经传来警笛声。
我抱着连近晖的警服往回走。月色依旧,像乙醚一样充盈人间大地,我们为之迷醉,她涤濯了心灵,催化了恋爱,有时也催生了某种兽性,甚至是魔性。
我茕茕一人,独在铺满月色的小径。
我是真正的天煞孤星,短短的半年时间,把我身边的人几乎全克死了。我要是继续活下去,要是继续在人群中逗留,非得将整个永新市的人拖累。在遇到凤来之前,我也曾是芸芸众生的普通一员,本要过男耕女织的生活,可是阴差阳错,机缘巧合,现在半人半仙,没有为亲近的人谋得任何好处,反而全将他们送给了小鬼判官,而我自己却依旧健硕,怎不令人生厌?
也许是最近煞气太重,活物沾着即死,所以我暂时不能回老家,也不能近女色,当心坑害他人。
别了老爹,别了腊梅,别了海若,别了胭脂河槐庄村,别了凤丘松元永新,从此以后,超脱人间,远离爱恨情仇,在一个无名的地方,以梅为妻,以鹤为子,以琴为妾,以诗为女,以剑为兄,以箫为弟,寂寞为王,孤独为后,缓缓耗尽流年。
第二天行程比较紧张,先去履行诺言,去永联印刷厂买了大量的冥币,烧给了黑白二使。
然后,又去专程去连近晖的墓前告别。
我将他的那身警服在墓前焚毁。
虽不是清明,但今天的雨却下得格外凄迷,时而如烟似雾,时而如丝如线,我虽然打着雨伞,但是也很快被沁湿了,十分阴冷。我也开始像细雨一样絮叨——
近晖比我大五岁,
常教我好好做人,
莫要把青春荒废;
手夹蓝钻香烟,
随手递我一根,
“凡事正义为先”;
半碟蚕豆,一壶离愁,
一场兄弟,两盅烈酒,
人生苦短,难得享受!
你说做人做大做强,
要忠要勇要担要扛,
闪闪警号就是荣耀勋章;
莫总是忙忙碌碌,
贼与爱不能兼顾,
提起爱妻每每一副酸楚;
英雄本色,沧海横流
城外浅绿的草地,
我看到那具殷红的尸首;
黑色玄武岩,冰冷墓碑,
春花正盛,纸钱纷飞,
阴云遮眼,细雨流泪;
又悄然来到我的梦中,
你的传奇,你的武功,
还有左臂那道长长的疤痕;
孤独地安睡,看柏木青青,
多烧些纸钱让你在阴间使用,
希望你来世再做新人。
呜呼,
尚飨!
拜祭完连近晖,我便回到家中收拾行李,不能再耽搁一秒,怕七七突然回来,怕海若突然拜访,怕王英突然看望,都有可能将他们置于火焰或是枪口之下。
故事书三五本,弹弓一把,行李箱一个,携上我的小妾——崔嵬琴,直接奔向了汽车站。
永新汽车南站。
车水马龙,熙熙攘攘,芸芸众生,陌生人,他们行色匆匆,或忧或喜,也许此生就这么平凡地度过,看不到异象,遇不到险恶,我充满了羡慕,好想回到去年夏日之前,也许已谈了对象,也许已在腊月成亲,也许新娘子还是个美眉,可是时光不可逆转,我已不凡,就很难再过上凡人那种平淡却有滋有味的日子。
一到售票窗口,我便问:“马上要发的车是哪班?”
“发往宿龙县的,马上就走,只剩一个座位。”
我掏出三十块钱买了车票,命运之主将我的下段旅程安排在宿龙县。
我用帽檐遮住脸沉沉睡去。
车行进得很慢,慢牛车后来变成了蜗牛车,沿途在其他乡镇又拉了几个人,座位之间的过道中多了几个马扎。
其中一个马扎上坐着一个白发苍苍、瘦骨嶙峋的老人,后来他跟前的那个戴眼镜的文质彬彬小伙子便把座位让给了他。而之前与小伙子同一排座位的光头刺青大汉有些不满,他并不乐意和这个邋遢的老人并排而坐。
后光头与眼镜发生口角,两人便上演全武行,把狭窄的车厢当成了战场。
光头火药桶显然是有拳王金腰带的,而眼镜书生则显得比较细弱,两人的战斗能力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所以很快便有人被打趴。
关键是光头还有四五个同伙。
为了防止车厢摇晃影响战斗精彩指数,司机师傅将车停在了马路边,车门一打开,乘客纷纷逃离。光头的一个七龙珠发型的小弟站在车门口对逃跑的人们说:“谁要报警,让他报销。”
司机大哥和邋遢老人只能一遍遍哀求。
寻求正义的人必须要有相当的力量,能扛住正义带来的反作用力。
光头迅速将眼镜打得告饶了,最后再结结实实踏一脚。先喘口气再说。
这时,这干匪徒环顾四周,发现车厢的最后一排的角落里,还睡着一个人,帽檐低压,还翘着二郎腿,好有一副高手的做派。当然,他不仅有做派,还有实力,就光头这种货色,他用两根手指就能将他捻死,而且就像捻死一只虱子般毫不客气。
“你好拽啊?”光头对我说。
我没有回答。
“卧槽!”光头骂了一句,“真牛掰啊,你知道威爷是谁吗?”
“是阳痿的‘痿’吗?”我问。
光头突然变得很有耐心很有礼节,“我次儿,有意思了,哥几个,有意思了!”
几个人围上来,我依旧做派十足地假睡中,七龙珠骂道:“以后想不想在这条道上混了?”
我白了他一眼,“什么道?畜生道,黄泉道,还是五迷三道?”
七龙珠不等大哥下诏,便一拳打了过来。
“哐!”的一声响,他的拳头结结实实碓在玻璃窗上,玻璃烂了,他的爪子也烂了,然后嚎叫着逃了出去,建议他好好练练沙袋,毕竟有时候打不到别人的脸,容易打到硬物上。
光头等人立马傻了,他们根本就没看见我躲闪,不知怎的拳头就绕过我的下巴直接打到了玻璃上了。我的速度太快,他们凡胎肉眼根本看不清楚。
光头本要出手,此时却犹豫了——这小子果真有些本事,果真有些背景?
我把帽檐压得更低,显得更加酷炫霸道了。
光头喂了一道眼神给小弟,四个小弟同时出拳了。他们都很强壮,虽然耽于女色,毕竟少壮,精力旺盛,拳头的力量在四十二公斤到一百二十六公斤之间,速度伯仲之间,都是每秒四点五米左右。
我还是岿然不动,他们看不清我的速度,就像我们看不清蜻蜓翅膀震动的频率一样。
砰!四只拳头冲撞到一起,其中那个练过泰拳的毫发无损,另外三个中两个指骨骨折,一个腕骨骨折。
泰拳手速度和力量都是最佳的,第二拳挥出时打空了,然后肩膀脱臼了。
既然如此,既然义气在心头,光头也应该负点伤挂点彩,公平,服众,但是他明显已经准备曳尾夹鞭而逃。
我问:“痿哥,拳头会不会也痿了吧?”
光头吼叫一声,拳头砸向我的脑袋,我这次并没有躲,而是将汗毛和头发全部竖了起来,就像刺猬一样全部蓬起来,而且像铁刺一样硬。
光头就像打在一个其硬无比的海胆上面,嗷嗷直叫,然后率领残兵下车逃窜,一边走一边喊:“你在宿龙等着……威哥不发威……”
你不发威我把你当病猫,你若发威我让你变死猫。
我喃喃地说:“对不起,我本已脱离人间,是你们自找的……希望以后,我方圆一里之内没有人烟……”
班车又开始像蜗牛一样在公路上蠕动。
那个鼻青脸肿的眼镜凑过来说:“谢谢你替我报仇。”
我眼一斜,“若不想死,滚得远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