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雨燕浑身无力的跪在地上，目光始终无法从那个已经咽气的小厮身上挪开。
那小厮的眼睛瞪得老大，仿佛谁要看到了他的这双眼，就会被拉着一起下地狱。
此刻，林雨燕就有一种被拉入地狱的感觉。
一阵风吹过，闻到那股让人作呕的血腥味，她的泪水不知不觉如泉涌出眼眶。
好端端的张府，就这么没了？上百口人命，就这么没了？
她不敢进去，没有勇气进去看看谁死了谁活着。
时间仿佛在某一刻凝固，所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一个黑衣男子迈着缓慢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从张府走出来，走到林雨燕的面前。
林雨燕艰难的抬起头，看着那个男子。
男子长得十分好看，比墨云、尹青歌都要好看很多。但是他的手上，衣摆，却不停地滴着血水……
是他杀了这些人！
林雨燕惊恐的看着眼前的黑衣男子。
那个男子，没有她想象中凶神恶煞的眼神，也没有杀完人之后丧心病狂的冷笑，他只是在哭！不错，黑衣男子居然在哭！
“你是谁……”林雨燕沙哑着喉咙，她甚至自己都听不见自己在说什么。仿佛自己的声音一出口，就被淹没在了无尽的空间里。
黑衣男子看着林雨燕，恐惧又愤恨的眼睛，真的很想说一句“别怕”，但是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手，却只能冷笑，杀人狂魔啊，谁又会不怕？
男子没有回答林雨燕的问题，只是冷冷的说了一句：“你走吧。”
什么？让自己走？林雨燕怀疑自己听错了，他为什么不杀了自己？
黑衣男子不再理会林雨燕，失魂落魄的从她身边走开，朝着出城的方向走去。
林雨燕眼看着男子走过的地方，皆留下一串触目惊心的猩红脚印……
黑衣男子没走几步，尹青歌便带着张如玉匆匆赶了回来。
尹青歌扶着张如玉下了飞剑，看到张府一片尸山血海，又看见黑衣男子满身血污，便认定这就是那个自己辛辛苦苦寻找的杀人妖怪！
“站住！”尹青歌喊道，“这些人，都是你杀的？”
黑衣男子轻声一笑，回过头来，冷漠的看了他一眼。
“我说不是，你可信？”
“丧心病狂！”尹青歌说着，便提起长剑超黑衣男子刺去。
黑衣男子脸色不变，侧身一闪，反到了尹青歌身后。
“黄毛小儿，也想杀我？”
尹青歌转过身，冷笑一声。
“你这妖怪，滥杀无辜，居然还如此张狂！今天，我南州孟古留仙派第二十七代弟子尹青歌，就要替天行道，除了你这孽障！”
说着，尹青歌再次提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向黑衣男子。黑衣男子也不示弱，招招凌厉对战，与尹青歌打斗起来。
林雨燕第一次看见有人真刀真枪的拼命，被惊吓过的心再一次悬了起来，紧张兮兮的看着眼前两人局势的变化。
“你猜他们谁会赢？”
林雨燕耳边传来一个声音。蓦然抬头，发现是站在自己身边的张如玉。
林雨燕看着那张十分美丽的面庞，杨柳细眉，似水清眸，面如雪，唇如樱。如果不是她脸上挂着的那抹冷笑，林雨燕甚至都会为她倾倒！
她为什么会笑？在这个时候！
张如玉似乎发现了林雨燕此刻心中已经有了不该有的疑惑。便朝着林雨燕微微一笑，轻轻蹲下了身子，与林雨燕平视。
“你叫什么名字？这么紧张做什么？”
张如玉的声音很甜，很柔，是那种让人很容易心动的声色。
“我……”林雨燕说不上来，但总有一种这个女人好危险的感觉。
“你觉得我美吗？”
“美、美……”林雨燕结结巴巴的回答道。
张如玉似乎十分喜欢看到林雨燕满眼恐惧的样子，轻声笑了笑。
“你是不是刚才看到了？”张如玉似是撒娇的语气问道。
林雨燕脑袋“嗡”的一声！
“什么？看到什么？”林雨燕强颜欢笑着回答。
“我在笑啊……”
张如玉那美的几近无暇的面庞轻轻的贴近林雨燕的脸，林雨燕紧张的咽了口唾沫。
张如玉突然脸色一变，轻声厉道：“你不是男人！”
林雨燕呵呵的傻笑了两声：“我也没说我不是女人啊……”
尹青歌与黑衣男子纠缠许久，表面不分胜负。但是只有他们两个自己知道，黑衣男子是手下留情的。如果他想杀了尹青歌，易如反掌。
“为什么不尽全力！”尹青歌怒道。
黑衣男子笑了笑，说：“你打不过我，我又不想杀你，就这么简单。”
尹青歌原本还想继续打，但是黑衣男子的目光经过张如玉和林雨燕这边的时候停住了。
“如玉？是你吗？你怎么会在这里！”
黑衣男子看到张如玉，面上表情极为复杂。
张如玉无视尹青歌和林雨燕的痴呆反应，站起身，一步步的走近黑衣男子。
“仙河，你好狠啊。居然为了得到我，杀了我的全家？”张如玉一字一句的说道。
仙河眼神飘忽了一下，一脸不解。
“如玉，你在说什么？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几时……”
“不要狡辩！”张如玉的声音突然变得十分狠厉，“一开始，就有人说过你是一只妖怪！我没信，可事实呢？你是！”
仙河想要解释什么，却又被张如玉顶了回去。
“就算你是妖怪，我觉得，你也一定不会像别的妖怪一样杀人不眨眼！我又错了！这张府上下百口人命，都是你杀的！对不对！”
“你听我解释！”仙河吼道，“我不是有意的！”
“不是有意的？那你为什么要下如此杀手？看看你身上，手上，这些血，都是谁的！”张如玉质问道。
仙河恍惚了一下，低头看了看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眼泪不自觉的淌下来。
“如玉……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你相信我，我怎么会乱杀人……”
一旁的尹青歌和林雨燕，被这两个人的对话懵的晕头转向。
仙河一步一步走近张如玉，颤抖的伸出双手，扶住她柔弱的肩膀。
“你不是说过你倾慕我的才华，欣赏我的为人？为什么你这么信不过你自己的眼光，信不过我？”
张如玉的眼中没有一丝柔情，狠狠的盯着仙河，冷笑一声。
“说来说去，你都没办法证明这些不是你杀的。”
“我……”
仙河定定的看着张如玉，眼前这个女人的眸子里，没有痛失家人的愤怒，也毫无被爱人背叛的恨意。有的，只是一丝轻蔑的得意之色！
仙河脸色大变，突然推开张如玉，吼道：“你是谁！你不是如玉！”
这一嗓子，林雨燕尹青歌都瞪大了双眼，相互对视。
什么情况？几个意思？
张如玉听后，突然狂笑起来。
“哈哈哈，我不是张如玉？你睁大眼睛看看！不会连你的结发妻子都能认错吧？”
“不、不可能！这不可能！你的眼神不是她，不是！”
张如玉轻笑着，一步步逼近仙河。仙河则是一步一步的向后退着。
“你究竟是谁！”仙河怒道。
张如玉将仙河逼到墙角。尹青歌三两步靠上前，却依旧保持着一定距离，担心这两个人在自己眼皮子地下闹出点猫腻。林雨燕跪的腿麻，根本站不起来！原本也想凑近一点，但却一下子又趴到了地上。
“你告诉我，如玉在哪？你把如玉怎么了！”仙河嘶吼着。
张如玉媚笑一声：“我就是如玉啊。”
仙河苦笑着摇摇头。
“虽然你很像，但你不是。”
“既然我不是，那你为什么不杀了我啊？凭你的本事，捏死我就像捏死一只蚂蚁。还不是因为你不敢吗，因为你知道，我就是。”
仙河含泪笑了几声，依旧深情的看着面前的这张脸，嘴角溢出一丝殷红。张如玉朝后退了两步，尹青歌这才发现不知何时，一把篆刻着黑色花纹的匕首已经插入了仙河的胸口……
“呵呵，你是，又不是……”
“什么意思？”尹青歌不解。
仙河突然大笑起来，伸手一把将胸口的黑花匕首拔出，瞬间一道血雾洒向了对面的张如玉！
血雾洒到张如玉的身上，她明显一个激灵，然后原本狠毒的眼睛突然睁的老大，惊恐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哈哈哈哈哈哈……都是被人操控的木偶！谁有资格嫌弃谁？”
尹青歌林雨燕被眼前的这一幕惊得说不出话来，眼睁睁的看着仙河慢慢的倚着墙滑落跌坐在地上。白色的墙面，此刻也染上了血污。
“……我做了什么……我做了什么……”张如玉精神飘忽的看着眼前倒下的仙河，又看着自己沾血的手。
仙河将黑花匕首扔到一边，用手捂着伤口，朝着张如玉笑了笑。
“别难过，我知道这不是你的本意。那个妖女！她惦记我的内丹，迫害我好多次了。只是没想到，她居然还是这等狠角色！呵呵，真是低估她了。”
张如玉闻言再也忍不住，扑倒仙河身上哭了起来。
“对不起，我应该相信你，都怪我，要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中了那妖女的奸计！”
林雨燕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尹青歌身边，看到如此感人的一幕，实在忍不住，也跟着抽泣起来。
仙河伸手轻轻的抚摸着张如玉的后背，柔声说道：“怎么能怪你呢？是你给了我这个世间最美好的东西。见到你的第一眼，你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都让我倍感亲切。有你做妻子，我已经很幸福了……”
“呜呜呜……别说了！都怪我……”张如玉哭道，“你不要死好不好，那么多次都化险为夷了，这次你也没那么容易死的，对不对！”
仙河目光转向了尹青歌和林雨燕两个人，笑了笑。
“看，生离死别，原来每个人都跑不掉。就连我这只修行了千年的鹤仙，也不过如此了。能够相遇是种缘分，莫要等到失去的那天，追悔莫及……。”
尹青歌听了，又见身边林雨燕哭的稀里哗啦，心中柔软之处似是被什么触碰了一下，看着仙河的眼睛，郑重的点了点头。
见尹青歌点头，仙河似乎是放心了的样子。伸出手，用最后的气力在掌心凝结出一颗散发着白光的圆珠，送到尹青歌面前。
“这是我的内丹，蕴藏着修行千年的功力。你带着它，用它的力量去做一些善事，就当是为了抵消一丝我今生所造的罪孽……”
尹青歌看着仙河手中的内丹，摇了摇头。
“有它，你还能有一线生机，没它，必死无疑。既然是你自己造的孽，那你就自己去还好了。我不过是个局外之人，可不想管什么闲事。”
仙河无奈的笑了笑，张如玉此刻却是带着哭腔，求道：“少侠，你就收下吧。并不是我们不愿意自己去偿还孽债，只是如果那个妖女找来，这内丹就要落在别人手里了！与其被别人夺了去做一些伤天害理之事，倒不如送与少侠行侠仗义。就算不是为了我们，只是为了不让更多人遭殃，求求你收下吧！”
张如玉说着，便给尹青歌林雨燕两个人跪下去不停的磕头，眼见那雪白的额间被磕出血迹。
林雨燕看尹青歌还是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一咬牙，干脆答应下来。
“好，我们答应你！绝对不会让这内丹落入坏人之手！”
尹青歌瞪大了双眼，不可思议的看着这个小萝卜头。
好小子！我都没答应，你就这么答应了！你这个跪在地上看了一整出戏的菜鸟是哪里来的勇气！
仙河终于了却自己最后的一桩心愿，脸上露出些许欣慰。原本硬撑着的一口气最终还是咽了下去。
“仙河！！！”
张如玉抱着仙河渐凉的身体，痛哭不止。然而不到一会儿，
三人眼前，仙河就这样慢慢的，慢慢的化作了一团金色的粉末，随风散去……
“仙河！仙河别走！”张如玉怎么也没想到，仙河走后居然连肉身都不曾留住，看着满天的金雾消散，张如玉却再也没有力气哭出声音。
“如玉，你别难过了。”林雨燕见张如玉实在可怜，忍不住安慰道。
“他走了……这次他真的走了……”张如玉麻木的说道。
林雨燕仰起头，看着仙河化作的满天金雾渐渐消散，心中突然感觉到一阵前所未有，空荡荡的感觉。
“别担心，仙河一定还在这个世界的某一处，陪伴着你呢。”林雨燕嘴角挂起一丝微笑。
张如玉转头看了看林雨燕，“你骗我，这只是大人哄小孩子的伎俩。”
林雨燕摇了摇头。
“并不是骗你，你看这金雾，它渐渐的融入无边的黑夜，并不是消失，而是跟这个世界合为一体了。以前，仙河在你面前你才看得见，不在你面前你便看不见了。但是从今以后，即便是你看不见，他却依旧陪在你身边……”
张如玉抬起头，看着满天金雾消散在夜色中。
“呵，你这种想法，也未必不是一种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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