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统大人,这就是那位救你的贱奴!他也救了我。”澹黄小里将浑身都是污血的榆枫宏带到烈山岩面前。
烈山岩受了很重的伤,胳膊折断,大腿也骨折,脸上更是严重撞伤,都幸都不伤及性命。
甩开正在给他清理伤口的士兵,烈山岩站起来,因身上的疼痛嘴角牵牵,却仍是一脸严厉:
“谁要你来救我的?本都统会要一个贱奴救?你破坏了我欲生擒那怪物的机会!如此不尊号令,不守纪律!给我打二十鞭!”
澹黄小里吃了一惊,忙堆上笑容对烈山岩说:
“是啊,这个小贱奴真不会看时机,有时候也不知道是好心办坏事呢。他哪知道都统大人的伟大计划呢是不是?不过他倒是真救了在下,就功过相抵,功过相抵。”
烈山岩冷哼一声:“回你的队里去,以后没有命令不准再出队。还没学会爬就想跳了,真是的!”
榆枫宏木着脸一言不发。
澹黄小里推着榆枫宏离开,“好啦好啦,都统大人恕你不尊命令之罪,快回去洗洗吧你。”
榆枫宏瞧也不瞧众人一眼,如霜打的瘸子,焉不拉叽的往回走。
屋角里,睿明正向众多的听众广播榆枫宏的英雄事迹,顺便也给自己脸上抹点金粉:
“你说咱们阿宏啊,是咱们好朋友吧,平日不说话吧?只见他一剑刺向那兽子的眼睛啊,我就在旁边给他加油啊,那兽子的血可是一股脑地喷出来。再一剑——”
“你都多少剑了?”阿桦在旁边拉拉睿明的衣角。
睿明头也不回地推开阿桦的手:“别吵,这不是讲到将那兽子,对,那兽子叫术踢,四只眼睛都刺瞎了吗?——”
“可是你已讲了五剑,那兽子明明只有四只眼啊?”阿桦不服气地说。
睿明气急败坏地吼:“用五剑刺瞎四只眼哪里就不对了?”
旁边的听众忙制止道:“别打岔,继续,继续讲。”
阿积难过地说:“阿宏让我们跟着他,但是又让我们在那不动,所以没看到。”
阿林也愤愤不平:“以后我们也跟着他,总有机会看到的。”
旁边的听众愤怒地招呼这些无关紧要的围观群众:“听阿睿讲啊。听阿睿讲。”
那阿睿得到极大的尊重,重新开始讲解起来,只是,这次他是主角,是他帮助榆枫宏杀死那只叫术踢的怪兽的。
榆枫宏一声不吭地坐在墙角闭上眼睛假寐。
阿森穿过还在惶恐不安的孩子,穿过正在呻吟痛苦的受伤的天威军,找到烈山岩和澹黄小里。
“都统大人,这个叫阿森的贱奴说他有办法打败外面那些怪物。”士兵向烈山岩报告说。
烈山岩腾地站起,又慢慢坐下,挥挥手:“一个贱奴,能有什么办法?笑话呗。”
澹黄小里伸伸受伤的胳膊:“让他说说吧,反正现在也快天亮了,也睡不着觉了是不是?”
烈山岩和澹黄小里坐到一块几十年前焚烧后倒塌的大木梁上,看着士兵将阿森带进来。
“我——”阿森有些胆怯,见烈山岩的眼光扫过来,忙恭敬地低头弯腰:“贱奴是雪蓝城滩涂地木匠铺的阿森。”
“你家小子也在这军中吗?”烈山岩轻轻揉搓着刚被掰回正骨的胳膊,促使血液流通。
阿森忙陪着笑脸:“是啊是啊,就是和阿宏一起的那个瘦小子。”
澹黄小里啐了一口:“都统大人已经饶恕了他们擅自离营之罪,你还要什么?”
阿森转身朝澹黄小里鞠躬,然后回过头看着烈山岩:“贱奴知道有这些怪兽,而且还见过杀死这些怪兽的人。”
“啊?!”这下,可捅了烈山岩和澹黄小里的马蜂窝。要知道,刚才天威军一百人出击,几乎就没一个人是全身而退的,就连都统大人烈山岩和副都统澹黄小里也是被榆枫宏救回的。
当然,烈山岩是不会承认这个现实的,在他口里,榆枫宏是擅自出营违反纪律的贱奴,且打破了他生擒怪兽的伟大计划。
“讲吧,讲你的故事吧。”烈山岩冷冷地说,“反正你儿子还在军中,明天你就滚开,不准再跟着你儿子了。否则,我就每天鞭打你儿子。就不信,我还治不了一个贱奴。”
阿森愣了愣。他不知自己犯着都统大人什么了,可是事已至此,从来都是逆来顺受的贱奴又能怎么样呢?
“叫你说话呢。”澹黄小里吆喝一声,更是把阿林吓得双腿打颤。
阿森绞着双手,紧张地说:“二十年前,贱奴记不得是哪年了,反正就是雪蓝城被屠城以后——”想想,又觉得这说法不对,立即纠正,“贱奴是说,就是雪蓝城被朝廷接管以后。”
“得得得,你不用小心,这里没有叛国罪,你直接说重点。说重点。如果没有重点,小心明天你儿子挨鞭打啊。”澹黄小里朝烈山岩欠欠身,对阿森吼道。
“也不用用敬语了。就你平时说的半语或者平语都好,就是快点说,说完了本都统好眯眯眼睡小会儿。”烈山岩不耐烦地挥挥手。
阿森又一一朝两位大人鞠躬,这叫他说,又不知从何说起了。吭吭哧哧地说了好大会儿,大家才明白他讲的故事。
大约二十年前的某一天,阿森自己也不记得是哪一年了,总之就是雪蓝城被屠城很多年后的某一天晚上,他到这不庭山里砍树,虽是冬天,但城里新来的南蜀贵族老爷吩咐过了,他也得照做。
他砍了一棵碗口粗的香樟树,那棵香樟树树龄在二十年以上,为南蜀新来的贵族老爷做家具,香樟树是冬天最好的材料。
天黑了,阿森一个人扛着香樟树歇息,却听得山涧里有异响,本来不大管闲事的阿森止不住好奇心,小心翼翼地放下香樟树,从岩边石块上探头往涧里看。
哪知,涧里是一个男子正与一个长相怪异的兽子搏斗,男子旁边有个襁褓,襁褓里有个像是才出生的孩童在哇哇大哭。
不远处,还有一个女人躺在血泊里,似乎是因生产或被兽子袭击已死去。
那只长相怪异的兽子和今天晚上袭击众人的一样,都长着人脸,五官也和人相似,似乎还能笑。
那男人持着一把木剑,弯腰抱起襁褓,不让兽子抓了婴孩,可是这样也使他更危险。
婴儿身上带着刚出生的血腥气,还在哇哇哭。男子要护着婴儿,还要与怪兽搏斗,显得特吃力。
阿森犹豫了半响,继续回家。
“不管怎么说,他们还活着”。阿森扛着香樟树继续回家,走了半里路,他放下香樟树,随手捡了根棍子,顺着山坡,滑下山涧往回跑。
不管怎么说,他们还活着。
当阿森跑到还在与兽子搏斗的男子面前时,男子显然有些精疲力竭。见了阿森,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大叫:“快生火,快生火!”
阿森颤抖着将火堆生起,这时,那男子才将包裹着婴儿的襁褓扔给他,对他大声吼道:“守住火堆,保护好这个孩子。”
阿森接过襁褓,看了看那还在哇哇大哭的婴儿,那是一个男孩。襁褓没包裹紧,显然是慌乱中胡乱包裹的。
阿森添了更多的柴禾到火堆上,无话找话,随口问道:“这是你的孩子吗?”
那男子放下襁褓后便轻松了许多,似乎也增添了战胜兽子的勇气,他边战边说:“不是。是那妇人的。”
“那妇人是谁?”阿森又问道。
“我也不知。”男子回话道,躲开兽子的大脚踩踏,回头对阿森喊道:“我到时她已死去,估计就是生产的血腥气和小孩的哭声将兽子引来的。”
阿森摸摸婴儿,见他小手冰凉,便将婴儿伸到火堆上烤着:“这是个儿子。”
那男子虽手持一把木剑,却丝毫没有退却的意思,每当兽子想要进攻时,他都会巧妙地避开,同时专攻兽子的头部。
“儿子好。”那男人抽空说,“你再看看那妇人留下有什么东西一并拿了。”
阿森手抱着婴儿,挪过去检查已死去的妇人,她什么也没有留下。嗯,除了包裹婴儿的襁褓外,显然这妇人早已山穷水尽。至于这妇人为什么为流落到这深涧里,那就不得而知。
反正自从榆枫族和格枝族被破国灭族以来,不庭山中到处是冤魂。
阿森有些担心地望向那男子。“你打得过吗?要不咱们逃吧?”
“你再等等,如果我被它咬上了,你再跑。现在你不能跑,你一跑它就会追你,我就不容易杀死它了。”那男子大声吩咐阿森。
阿森不明白为什么要等兽子咬上男子了再跑,但还是听那男人的话,就抱着婴儿在火堆里等。
“这是什么兽子呀?我都没见过。”阿森看着男子与怪兽搏斗,不知自己该做什么,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驩头怪。一千年前不庭山的主宰者之一。”那男子显然对这些怪兽很了解。
“一千年前的怎么不死呢?”阿森咕哝道。
兽子总是想绕过他来抓婴儿,或抓躺在雪地里的已死去的妇人。
那男子很勇敢,身手敏捷,每次不是攻击兽子的双腿或腹部,总是先闪过兽子的攻击,再寻找机会跳跃攻击兽子的眼睛和鼻子。
终于,那男子逮着个机会,将手中的木剑刺向兽子的一只眼中,趁兽子护脸的时候,又一剑刺进兽子另一只眼。
几乎在电光火石之间,那男子削下兽子的头,丢进火堆里,火堆猛烈燃烧起来,发出噼里啪哒的爆炸声。
阿森惊讶地看着眼前的男子。
“你家里有男孩吗?”那男子问,他擦拭着手中的木剑,挖个深坑埋了那已死去的妇人,准备离开。
阿森摇摇头,又点点头:“我已经娶了雪蓝城滩涂地的一个贱奴,我们很快就会有自己的孩子了。”
那男子叹口气,“好吧,既然你快有孩子了,那他就只能随我了。反正这个孩子也是榆枫族的,就当是我的儿子吧。只是,他这一生都很艰难的,还不如是一个普通贱奴的儿子。”
烈山岩不耐烦地打断阿森啰嗦的故事:“你到底想说什么呀?他杀了兽子,也就是一只小兽子对吧?那有眼前这么大的?去去去,我眯会儿。”
澹黄小里盯着阿森:“你再这样讲下去,我也不听了,说重点啊,说重点。”
阿森浑浊的眼神飘向朦胧的屋角,那里,榆枫宏正独自倚着墙闭着眼睛。
“那个婴儿就是他。”
烈山岩猛地睁开眼睛,纠着阿森的衣领:“那个人是谁?”
阿森摇摇头,“你知道的——我不敢说。”
澹黄小里盯着榆枫宏的影子,慢慢地说:“那个人就是他的爹。他的爹既然能一个人杀死怪兽,必然已将法子教给他了。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