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玛兰啸伪装得多么好,在他亲人面临死亡时,他都已失去常态。
最重要的是,满场中人,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这个瘦骨嶙峋、半死不活的女人是谁。
澹台皓修不用再审问玛兰无双,便已全然知悉她潜出幽云宫是为了见玛兰啸。
场地中间,只剩下五六个贱奴了。
宁侍卫捧着一个大箱子,身后的河管家捧着几匹蜀锦奔进寿元宫。
玛兰啸将箱子和蜀锦急急地堆在溪公公面前:“还要多少我等会筹措,总之要最多,十五万都行。保证十号活下来。”
溪公公摇头:“玛兰大人,郁玖皇妃刚才又追加了十万,赌训蛇人子海方活下来!而且,郁玖皇妃说了,训蛇人后面还有赌注,所以,你要追加多少她都再翻一倍。”
玛兰啸欲哭无泪地抬头看着昂立在澹台皓修一旁的郁玖幻珊,大叫着:“这是为什么?”
几曲竹箫下来,场地里已倒下九个女奴,只有十号女奴和子海方还站在那里。
子海方身边围绕着数十条小蛇,小蛇慢慢地蠕动着,时而昂首吐信,时而优雅地蜿蜒,甚至盘绕着围着一圈,优美地整成各种队形。
只是,场地中间还躺着九具贱奴的尸体。
如果不是亲眼看见,玛兰啸定不会有如此深刻的感受。
玛兰慕儿瑟瑟发抖,依着她爹的肩膀,扭过头去不敢再看场地中间的惨状。
郁玖幻珊早令人抱走了她的三个儿女,各宫的小皇子、公主也都早被抱开。
各宫的妃嫔们这时似乎才明白她们所参加的不仅仅是游戏,不仅仅是赌搏。
数个刚才还青春活泼的贱奴,倾刻间被丧命在训蛇人的竹箫声中。
念德氏三姐妹怀着恐惧和畏惧,稍稍地远离郁玖幻珊。
其他的妃嫔见状,也都慢慢地挪动步子,离幻珊远些。
一个豢养着杀人工具似的训蛇人的女人,其心难道不是恶毒如蛇蝎吗?
玛兰啸抱着慕儿的肩膀,双目圆瞪,看着场地中间。
子海方犹豫片刻,戴着银色面具的眼瞳里露出一丝怜惜,他看向站在澹台皓修身边的幻珊。
没有人喊停,游戏得进行下去。至到最后一个人。
这个游戏只有最后一个幸存者。
现在,最高的赌注就是子海方。
玛兰啸无力再救玛兰无双,他没有任何财力了,他已将梅尔维尔大街上宅邸中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抵押给了溪公公,但仍不足以保全玛兰无双的性命。
因为郁玖幻珊说了,不管玛兰啸追加多少赌注,她都翻倍。
在溪公公面前的记录本上,记录着每次玛兰啸追加的赌注。
“你个死奴才,你明明告诉我说她已经死了。为什么她还会出现在这赌人头上?”玛兰啸双眼欲裂,恶狠狠地盯着淆公公。
“放弃吧,玛兰大人,她早就不能说话了,甚至没有舌头了。她现在也只是一具躯壳,你也倾家荡产了。”淆公公没有解释,却只是劝玛兰啸放弃。
“早晚有一天,我也要让你死于蛇牢!你这个可恶的不全人!”玛兰啸压低声音朝淆公公低吼。
几条红蛇慢慢地沿着玛兰无双的双腿往上爬,玛兰无双似乎感觉到了死亡来临,甚至没有看一眼双腿。她仰望着天空,似乎望着很遥远的地方。
或许,她的眼里,她的心里,早就没有周围的世界。
她一直生活在她心中的美好国度里。
哪怕这个世道从来不曾对她友善过。
数十条黑蛇沿着红蛇的爬痕,蜿蜒而上。
子海方的竹箫声悠扬而婉转,如同百鸟鸣春。
“天啦,还是杀死她吧。”元蝶粗涩的声音暴露出她恐惧的内心,她再也承受不住这种群蛇毒噬活人的惨状。
红蛇蜿蜒到了玛兰无双的胳膊上,脖子上,她的全身都布满花花绿绿的毒蛇。
没有人下达止住的命令。
子海方继续吹着竹箫,他缓缓地转动身子,从银色面罩里露出同情的眼神。
他已用竹箫杀死了无数的人,但实在不忍心杀死眼前这个毫无反抗力的女人。
可是,始终没有人下达止住的命令。
也没有人为这个全身爬满毒蛇的女人求命。
玛兰啸紧紧的搂着慕儿,瞪着血红的眼睛看着场地中间的玛兰无双。
他看见无双的嘴唇动了动。
她在说什么?
他一时没明白。但蓦地,他明白了。玛兰无双唯一的词,就算她没有舌头也能清楚表达的词。
涕竹。
竹子。
她知道她的命运无法改变,但她临死都在希望有朝一天能改变以后的南蜀女人命运。
涕竹。竹子。
玛兰无双的嘴唇再次动了动,毫无光彩的眼睛看着玛兰啸。
一条黑蛇、一条红蛇缠绕着玛兰无双的脖子,吐着腥红的血信,缠绕得越来越紧,越来越紧。
玛兰无双呼吸紧促,脸色恐怖地扭动,但她仍坚定地站着。
玛兰啸大吼一声,掀开慕儿,抢上前去,一把从面前的天威军金枪手里抽出长剑,跨上前将长剑送进玛兰无双的胸前。
“让我送你一程吧!”玛兰啸大吼道。
玛兰无双大睁着双眼,倒在地上。
子海方停下竹箫,有些怔怔地望着倒在自己血泊中的玛兰无双。
无数的红蛇和黑蛇,在玛兰无双的血泊中淌洋。
“天啦,太可怕了。”元蝶捂了嘴唇喃喃地说。
玛兰慕儿的身子还在瑟瑟发抖,澹台皓际紧上一步,扶着她。
“那么,现在该我们看看训蛇人的真面目了。”烈山尔容嘶哑的声音冷酷无情地说道,“毕竟,他活到了最后,而且,郁玖皇妃花了十五万金盾来赌他的性命。”
“是该让我们看看这个值十五万金盾的训蛇人的真实面目了。”烈山照哈哈大笑。
“能以一曲竹箫声杀人于无形,这是不是有点太可怕了?”念德氏姐妹悄声说。
玛兰啸扔下手中的长剑,头也不回地离开。
河管家候在玛兰慕儿面前,轻声唤道:“小姐,小姐,老爷已经走了。咱们得走啊?”
依在澹台皓际身上还心有余悸的慕儿茫然地看着场地中间那已死去的贱奴。
子海方扯动脖子处的长袍系绳,黛黑长袍滑落在地。
他伸手揭开罩在头上的银面具,一头黛黑的天然眷属随风而扬,然后,他的五官暴露在众人眼前。
“啊?!”众人惊叫起来。
念德秋方盯着那张布满疤痕、五官扭曲的脸,倒吸一口凉气。
突然,寿元宫外一阵马蹄乱响,随之数十匹雄风战马齐声嘶鸣,然后响起一阵急促的牛皮靴子踩踏在青石路面上铿锵粗糙的声音。
众人起立,愕然。
只见寿元宫的总管姑姑代荷领着一队荆南国信使急促奔来,这些信使高举着荆南国的黑色丧旗,那是谁也不能阻挡的。
与其同时,天空一片黑色的羽翼,数只羽翼人降落在澹台皓修和郁玖幻珊面前。
淆公公上前接过羽翼人捧递的封蜡信管,恭敬地递给澹台皓修。
澹台皓修没有开拆信管,只是盯着跪在郁玖幻珊面前的荆南国信使。
黑色的翅膀带来黑色的消息。
羽翼人振翅飞起,飞向各方国官邸。
那数名荆南国信使齐声对郁玖幻珊说道:
“荆南国最伟大的国王,郁玖氏最伟大的族长,郁玖国万民之主耶玖鹏举于昨日薨逝。遗嘱传位于伟大的大徽王朝四皇子,拥有澹台氏与郁玖氏血统的澹台睿华!我等即刻接四皇子回国登基!”
郁玖幻珊手中的酒杯咣当一声碎裂在地,代荷发出一声悲惨的惊呼:“皇妃!”
澹台皓修缓缓打开手中的信管,看完随手递给旁边的烈山照。
幻珊有气无力不置信地望着仍跪在地上的荆南国信使:“你说什么?我父王薨逝?传位于四皇子?也就是说从今天开始,郁玖国王便是我的儿子?他才三岁便被授予国王称号?”
众信使异口同声地高呼:
“荆南国最伟大的国王,郁玖氏最伟大的族长,郁玖国万民之主耶玖鹏举于昨日薨逝。遗嘱传位于伟大的大徽王朝四皇子,拥有澹台氏与郁玖氏血统的澹台睿华!我等即刻接四皇子回国登基!”
郁玖幻珊依着代荷,艰难地一字一句地说:“抱四皇子来。不,恭请荆南国王。”
代芹抱着四皇子澹台睿华匆匆而来。
众人都被眼前的巨变惊呆了,一时不知如何反映。
玛兰啸回想起河管家的话,难道,这就是这两天天市垣有异的最终结果吗?
郁玖幻珊牵着四皇子澹台睿华的手,威严地站到依然跪着的荆南国信使面前,自己跪下,却将澹台睿华的小手举过头顶:“荆南国信使,这,便是你们的新国王。”
众信使抬头,见威严的郁玖幻珊,以及旁边的大徽天皇帝,如道他们眼前的小皇子的确是新国王澹台睿华,便齐齐山呼:“国王万岁!请国王即刻启程回国登基,并为先行国王郁玖国王发丧!”
郁玖幻珊站起来,泪如泉涌,摇摇欲倒:“恭请天皇帝为我子澹台睿华加冕、赐福!”
澹台皓修被突如其来的喜悦充溢大脑。
真是得来不费吹灰之力,富裕天下的荆南国就这样归属于大徽朝廷,且他年仅三岁的皇子为王,以后,荆南国世代为澹台氏所有了。
澹台皓修抽出佩剑。
“陛下,”烈山尔容嘶哑的声音在澹台皓修身边响起:“四皇子加冕,这关乎着大徽朝廷和荆南国万民大事,不可匆促行事,必得筹备才好。”
“陛下,还是改日再送四皇子回荆南国再加冕吧!”烈山照说。
荆南国首相郁玖洪大吭吭哧哧地清清喉咙,说:“老国王定是糊涂了?请陛下容老臣接回质子,他才是我荆南国最有资格的国王。而且,郁玖国王也还有别的义子。”
淆公公谄媚地笑:“这些荆南人是来接他们的国王的,不是来接四皇子的。也不是来接质子的。是不是?”
“陛下万岁!请陛下为荆南国王加冕、赐福,恭请国王即刻回国为郁玖国王发丧!”那些跪在地上的荆南信使声音响亮地再次大声说道。
“荆南国一日无王,便致大祸临头。我等用血为国王铺向王座,请国王收下您的人民奉献的忠诚!”信使们斩钉截铁地说道,话音刚落,便抽出随身铁剑,割喉身亡。
数具荆南国送信使的尸体躺在血泊里。
众人皆捂面不忍直视。
胆小的妃嫔和公主们吓得大叫起来。
郁玖皇妃被眼前的惨景吓得几乎休克,惨叫道: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呀!我儿子位居荆南国王之位,已用他的外爷爷之血为誓,荆南国民万众为誓,为什么这些信使还要死?难道我儿子不能居于荆南国王位吗?”
不管是谁就位荆南国,荆南国会如澹台氏自己管理一样吗?
澹台皓修冷冷地看一眼烈山尔容和他父亲,将剑尖压在澹台睿华稚嫩的肩膀上:“澹台睿华,我以大徽王朝天皇帝之名义,赐你以荆南万民之主,愿你佑荆南万民,保我大徽王朝万年。”
三岁的睿华并不知道澹台皓修将剑压在自己肩上有何意义,反而感到恐惧和害怕,又看见母亲在哭泣,哇地一声,大哭着扑向幻珊怀里:“娘,我害怕。”
幻珊挂着泪水的双眼苦涩地笑:“睿华不怕,你父亲已为你赐福,从现在起,你就是荆南国的国王了。”
“我不要当国王,我只要娘亲。我要娘亲!”三岁的睿华大声哭着。
澹台皓修对淆公公说:“安排国王仪仗,明日送荆南国王和郁玖皇妃回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