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伟大还是渺小,我们都有自己的职责。作为伟大的玛兰氏家奴,老奴当然得记下所有的事情,以备主子垂询。”
玛兰啸的家奴玛兰之河双手拢在胸前,身穿一套合体而体面的深蓝色制服,黑色短发一丝不苟,每一根都服帖规距,碎步跟在一辆富贵马车后面,对马车里的主人恭敬有加,态度持重,话音圆润。
无论在哪里,只要看到玛兰之河这样的中年人,不用问,大家都知道他是体面人家的管家,有勇有智,一生唯一的原则就是服务和忠诚于他的主人,如果说有缺陷的话,就是对主子过于忠诚。
大徽王朝人分五等,在严格的等级制度下,南蜀国的平民都以子为姓。一些对主子忠诚的家奴被主子赐以姓氏,则与主子同姓。为了以示区别,便在主子的姓与自己的名之间加上“之”字。
玛兰之河便是玛兰啸的家奴,原名子河,被赐玛兰姓,改名为玛兰之河。
马车四周帘帷用金银双色线纹绣着先蚕娘娘嫘祖图腾,垂着金色流苏和紫色玉符文的琉璃装饰叮当作响,帘帷正上方镶银着彩,镶钦着一枚硕大的银光闪闪的七星徽饰。
这是一辆来自南蜀的王族马车,沿玛兰琶吉河北岸,在青铜大道缓缓而行,向东前进。
马车前坐着赶车家奴,车后有两个骑马家奴,穿着绣有族徽的深蓝色统一制服,神情和他们坐在马车里的主子一样倨傲。
由于行车时久,马车辘轳发出沉浊涩涩的闷响,但这毫不影响坐车人的好心情。
“你就是一个装腔作势的混蛋,你什么都不懂!”马车里传出一阵娇笑,话音清婉而甜蜜,虽说骂人的话,听在耳里也无比受用。
“公子如此说,那老奴便是如此之人。”玛兰之河仍然微笑回答,保持他一如既往的持重态度,毫不以为忤。
“好吧,”车内之人想了想说,嘻笑道:“告诉我天市垣所有的事情,还有各国的公子们和女公子的事情,或许你还是我的好管家。”
玛兰之河不紧不慢地跟随马车走着,神情平和,语音朴厚:“在天市垣,所有的贵族人家女公子都被称为小姐,都要端庄大方,她们要牢记自己的家谱和未来夫家的族系,以免被人笑话。”
马车辘辘辗过一块石头,开始上山。山路凹凸,马车不平稳,上下抖动,车颠簸得厉害,车内的娇俏人儿摇晃,伸手扶住车辕,探头出来看。
这人便是玛兰慕儿,南蜀布罗斯山城主玛兰啸爱女,南蜀国玛兰王第四代直系女孙。
“我知道了。我是南蜀玛兰家的小姐。”玛兰慕儿庄重地说,想了想,又补充道,“第一小姐。”
车外一片盎然绿意,正是戎洲中土次夏第一旬,处处缤纷,冬日的山寒水瘦、天寒地冻已随着南风而来远去,澄澈的蓝天下,一队队燕鸥此起彼落。
玛兰之河微笑一下,朝玛兰慕儿小姐略点点头:
“小姐真聪明。这翻过萨艾特拉山便是澹台皓际小亲王的封地。澹台皓际小亲王生于826年,是十六世帝澹台皓景最小的儿子,封城为萨艾特拉城。”
玛兰慕儿觉得此时牢记繁复的王朝族系大煞风景,颦颦眉,不悦地指着远处的城堡问:“那里是他的吗?”
玛兰之河朝慕儿小姐指的方向望望,摇头:“这往北的是十六世帝皇三子澹台皓兴的封地,皓兴亲王生于825年,封莫比兹城城主。”
玛兰慕儿思索片刻,皱眉:“十六世帝有四子,长子为篡位者澹台皓尤,在位仅一年,被砍头于830年;二皇子便是十八世帝皓修大帝;另有三皇子皓际亲王,四皇子皓兴亲王。对吗?”
玛兰之河面露微笑:“慕儿小姐记性好,人又真聪明,老奴这才一说便明白了。”
玛兰慕儿坐回车内,却没有放下帘帷,心里翻转着说不出来的心事,只是痴痴地望着萨艾特拉山发呆。
从雪蓝城往东而行到天市垣,他们已经走了四天,却才到萨艾特拉山。约一千公里的青铜大道,若是人行要走六十万步约一个半月,车行得五天至七天,途中要经过好几个关隘和城防。
此次玛兰啸奉召前至天市垣参加御前会议,却带上爱女玛兰慕儿,别人或许不明其义,但是聪明的玛兰慕儿却心知肚明。
玛兰啸唯一的爱女玛兰慕儿,在849年的次夏季节,已经年满十八岁,却尚未婚配。
南蜀玛兰王后裔,布罗斯山城主玛兰啸爱女,美貌,多金,显贵,在南蜀除皇族蜀山氏外自是无人能出其右,却年已十八未婚配,内中的原因旁人皆不能道明。
少女玛兰慕儿闺中寂寞,迫不及待地幻想着梦中的帝都天市垣,那里有她理想的归宿,有她梦寐以求的英俊爱人,更有她向往的富贵繁华。
眼前的一切,都是通向伟大的大徽王朝帝都天市垣的必经之路,在玛兰慕儿眼中,都带着粉红的美丽,如同梦中的英俊爱人正在翘首以盼。
望着萨艾特拉山郁郁葱葱的树木和绿色草甸,玛兰慕儿小姐痴痴地露出微笑。
春末次夏初旬的萨艾特拉山,微风吹拂,万物在萌芽生长,南方黄色海洋上飘来的带着湿润雨气的次夏暖风,滋润着中土的广袤大地,车道两旁的枫香木高大挺拔,枝繁叶茂,万物蓄势待发。
雨季即将到来,草木皆在次夏的南风中翘首。
“这中土,风景虽美,却也人多践踏,将好好的一幅美画蹂躏得斑驳陆离。为什么大家都要往这里挤呢?”玛兰慕儿感叹道。
“小姐,这人呢都爱往堆里扎,比如柴禾多火焰才高是吧?咱们南蜀山青水秀,到处是桑木人家,多美呀,这哪能比呢?”玛兰之河也感叹连连。
车后一阵嘈杂,数辆马车嘎嘎响着,赶车人“吁吁”地吆喝马儿,甩鞭抽在急驰的辕马上。
玛兰之河回头望去。只见车队后面的骑手一律铁甲黑披风,连胯下的战马也都披挂整齐,武士高高举起的旌旗上飘扬着两柄交叉的铁剑。
“小姐,这是枭楚国的车队,我们要让么?”玛兰之河小声而恭敬地问。
玛兰慕儿冷哼一声:“我们应当让吗?”
玛兰之河微笑:“小姐你是尊贵的王族,当然不必让道的。只是,如果他们要急着到前面去投宿,也是王族,老奴觉着还是让让吧。”
玛兰慕儿扭过脸,撩起帘帷看看快趋到近前的庞大车队,放下帘帷,冷冷地说:“他们急,便让吧。”
玛兰之河颔首,对赶车的贱奴道:“小姐吩咐,让行!”
前头赶车的家奴“吁”一声,勒紧马缰,朝侧边缓步让行。车后护驾的两个骑马家奴也勒紧马缰,暂停前进。
一阵轰隆隆的马蹄声冲到跟前,为首的枭楚国骑手勒马,执鞭之手举于额前以示谢意,再策马前行。
玛兰之河低垂着头。
庞大的车队足有十辆车之多,车队后面的骑手也足有上百人。车队扬起漫天灰尘,挡住玛兰慕儿的视钱,她端坐车中,对车外驰过的何许人根本不感兴趣。
待枭楚国的车队经过,玛兰之河再挥挥手,玛兰慕儿的马车复缓缓走到正道上。
玛兰之河也跳上车辕,与赶车家奴并坐,接过赶车家奴的马鞭,亲自为他的小姐驾车。
枭楚国与南蜀国几百年来势同水火,但在朝廷举行的重大仪式上,谁也不想生事,谁也不能生事,以免惹得天皇帝陛下暴发龙虎之威。
玛兰慕儿的美好心情被突然而至的枭楚车队打破,显得有些郁郁不乐。
“天市垣有多大?这枭楚国是把什么人都往天市垣送吧?不是开御前会议吗?哪有这些闲杂人等去凑热闹的份儿?!”玛兰慕儿几乎是愤愤然、不假思索地谴责刚才那庞大的车队。
“小姐,天市垣是咱们南大荒戎洲最繁华的地方,也是最伟大的地方,有高耸入云的盟约塔,有天下最富贵的皇帝居住的长垣紫宫,比二十个雪蓝城还大,有十个南蜀王都大。”玛兰之河感叹说。
“天啦。那个,”玛兰慕儿想了想,始终不愿意说出枭楚国名,语露不屑:“他们为啥去那么多人?说不一定都是没进过天市垣的平民。去看热闹的是吧?”
玛兰之河明说的是谁,还是一如既往地平静说道:
“今年次夏季节的御前会议,是天皇帝陛下下旨令各国王族参加。所以,各王国的亲王,朝廷臣属,也都在往天市垣赶呢,大后天咱们到了天市垣你也就知道那城有多大了,人有多少了。”
玛兰慕儿被深深地打击了。人家枭楚国都是数百人的车队,而她,南蜀国玛兰啸之女,却仅有一个管家两个随从。
不仅如此,南蜀国安皇帝还仅派玛兰啸一人到天市垣来,显得太没阶品了。如果有一支比枭楚国还庞大的车队,而她,玛兰慕儿当然是车队里最尊贵的小姐。
“人呀,你从没见过有那么多的,城里到处都是平民商贩。这后两天,小姐会看到许多贵族的马车挤满了通往皇宫的玫瑰大道,当然,道路旁乞讨的铁烙贱民也多。”玛兰之河继续说。
“最讨厌那些铁烙贱民了,又脏又臭,像地下河的老鼠一样,赶不走,杀不完。”玛兰慕儿似乎嗅到了铁烙贱民身上散发出的臭气,拿了绣帛捂鼻子:“快别说这些贱民了。”
“那老奴说各国的王族给小姐听。荆南国老国王没有子嗣,唯一的公主在寿元宫为妃,育有两位皇子一位公主。这来自荆南国的幻珊皇妃是皓修大帝最宠的妃子,咱们得敬着些。”
玛兰慕儿心里暗暗设想了一下最受宠的郁玖皇妃的美貌,心生嫉妒,冲口而出:“她再怎么也会年老色衰吧?”
玛兰之河这次只好装聋作哑,继续说道:“咱们的好邻居枭楚国有三位皇子,皇太子婚配母族公主,二皇子下落不明,三皇子正当年轻,欲在各国寻找适龄公主,尚末婚配——”
玛兰慕儿完全没了精神,无精打采,有一搭没一搭地问:“怎么会有皇子下落不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