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德殿下到!”
雪蓝城御史府门外传来响亮的呼声,随着一阵金铁交击声充斥,明黄色披风招展,数盏长条形金色雄狮旗帜光芒万丈,呼啸着拥进御史府大门,坚硬的牛皮靴子踏在御史府门前台阶上,一阵铿锵。
戎洲大徽王朝第十八世帝澹台皓修的皇长子、澹台皓修与卡兰丹王国次妃之子澹台睿德跳下全身披挂着银光闪闪铠甲的战马,目不斜视地走进御史府。
金发白肤,高大而英俊,体内流淌着赤炎大帝勇敢无畏的冒险血液,拥有伟大而神圣的轩辕氏母氏血统的澹台睿德,眼神凌厉,双鬓入耳,嘴角略略上扬,睥睨着跪伏在他面前的群臣。
侍卫官搬来一把坚实的檀木坐椅,恭敬地为澹台睿德解下披风,露出肩甲上两只傲视而咆哮的金色狮子头。
澹台睿德坐下。
众臣、众将再次山呼:“恭请睿德殿下升帐!”
澹台睿德挥挥手,台下众人鸦雀无声。
“起来吧。”
一阵金铁交击声中,殿内台下众人站起,发出嘹亮而整齐的呼声:“诺!”
一位满嘴黄牙、佝偻着腰、内官模样的人站到睿德侧边,尖朗而媚阅地高声宣唱,那声音和他的外表显得很不相配:
“大徽王朝当朝皇长子,御赐榆枫王,雪蓝城城主,统领不庭山以东、雪蓝城以西,领天威军五千,辖雪蓝城狼牙卫,睿德殿下升帐!”
“唯睿德殿下、榆枫王之命是听!”众将再次恭敬地低头响亮山呼。
内官又喊道:“原雪蓝城狼牙卫统一为天威军,归于睿德殿下大将军烈山云贵麾下。”
雪蓝城狼牙卫都统烈山岩略略迟疑一下,还是恭敬地低头称诺:“唯睿德殿下、榆枫王之命是听!”
按惯列,狼牙卫是地方武装,听命于御史府大人,而原御史府大人玛兰啸到长垣紫宫复命,盐史官大人玛兰和畅也回归南蜀,所以玛兰啸大人临走时将烈山岩升认为临时御史,代为管理雪蓝城。
现在,睿德殿下驾到,一句话就解除他的职务,且将原属于御史府的狼牙卫收编于天威军大将军烈山云贵麾下,烈山岩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这是怎么啦?玛兰大人临行前只是到长垣紫宫复命,并未说离职啊,且这御史府所有人等都还是玛兰啸大人的人。
澹台睿德挥挥手,那满口黄牙的老内官恭敬地退下,澹台睿德站起来,眯起眼睛看着烈山岩:“遣散御史府所有人等,现在这府邸本王征用。”
“御史大人,不,我是说前御史大人的私人用品还没有整理!”烈山岩没动,目光有些游移。
澹台睿德盯着他看,那犀利而冰冷的眼光让烈山岩背脊蓦地升起一阵凉然。
澹台睿德突地哈哈大笑:“瞧瞧这狗奴才说些什么?本王府邸还有前御史大人的私人用品?有吗?有吗?!”
殿内台下众人也随之哄堂大笑,笑声越来越大,直冲烈山岩耳膜。
烈山岩疑惑地张望着众人,说真的,他实在不明白自己说的话有什么好笑的。
澹台睿德转身回座,不再理睬烈山岩,对众将发令:
“烈山云贵即刻去抓捕叛国者榆枫广和他的家人!澹台晓琮率三百兵封锁雪蓝城五城门,只许进不许出!烈山岩狼牙卫抓捕全城所有的十岁以后的平民和贱奴男童!溪里光率军五百进山搜捕,将山上所有人等全部赶出来。”
“诺!”众将铿锵回答,随着一阵金铁交击的声音,众将纷纷走出大殿。
烈山岩目瞪口呆,这是什么意思?这是要屠城还是要灭族?为什么他作为雪蓝城临时御史竟事先未得任何命令?
“末将——”烈山岩鼓足勇气问:“末将事先并未得到榆枫广叛国的讯息,御史大人,不,我是说前御史大人临走时也并未交待——”
澹台睿德不待烈山岩说完,便打断他的话:“现在本王就是给你交待。榆枫广叛国这是早就有定论的,难道你一个小小的狼牙卫都统还要质疑吗?”
烈山岩摇头:“殿下,我只是说,末将只是说,榆枫广并没有任何举动叛国,他每月两次都按时到御史府来划押,交月例,一直都是——”
满口黄牙的大内官插话道:“烈山岩都统,当此五星汇聚于西方、举兵之预兆时,西方是哪里?不是这榆枫族和格枝族的所在吗?你是不是要等榆枫广围攻雪蓝城再上报?!”
烈山岩哑然,抬头看看澹台睿德,叹口气走出大殿。
数骑天威军风驰电掣地冲出城门,朝不庭山而去。
雪蓝城五道城门吱呀呀阖上,城门口的狼牙卫换成柱着长枪和长槊的天威军,而原本守卫城门的狼牙卫则在城里大街小巷抓捕男童。
当榆枫宏和阿蓝走到烂泥门时,大门已被天威军把守,且所有撞在天威军门前的男童都被抓捕。
大门前的城墙上贴有通告,说榆枫族和格枝族叛乱,所有平民和贱民男子一律抓捕审查。
城门前一片鬼哭狼嚎,哭天喊地。
没有人明白到底发出了什么。
榆枫宏拉了妹妹躲藏到旁边的巷子里:“你在这里等着,我再去看看。”
阿蓝抱着哥哥刚给她买的新衣服,纤细的身体有些发抖:“宏哥哥,他们说我爹和我娘叛乱。可是我娘都不能动不能说话,她还怎么叛乱啊?”
榆枫宏抓着阿蓝的肩膀:“听我说,我爹不会叛乱的,我娘更不会。他们一定是搞错了。你先在这里藏好,我再去打听一下。等会我找到出城的路,就来接你。”
“我不应该买衣服的。”阿蓝后悔万分,“这样,我们早就出了城门,早就回家了。”
榆枫宏尽量保持脸上的平静,轻轻安慰阿蓝:“这不怪你。就算我们出了城回了家,他们也会来抓我们。”
他伸手捏捏阿蓝怀里的新衣服,这是他用自己劳动成果第一次给阿蓝买的新衣服,阿蓝紧紧抱在怀里。
榆枫宏将阿蓝紧握的拳头打开,手里是她的小步遥,由于害怕再被人偷,她一直紧紧地握着。
“那个儋耳人不会再来偷了。来,我给你戴上。”榆枫宏从阿蓝手中拿出步遥,这是爹送给妹妹的生日礼物,也难怪妹妹会视若珍宝。
榆枫宏给阿蓝插好步遥,歪着头看看,微笑着说:“我家阿蓝真的是雪蓝城最漂亮的姑娘。”
阿蓝尴尬地笑笑。
榆枫宏再从地上抓一把泥土,轻轻地给妹妹抹在脸上,“你永远是我心中最漂亮的姑娘,哪怕脸上有黑泥和黄土。”
阿蓝点头:“我知道的,盐泥婆婆也是爱我,才给我脸上抹药泥。”
榆枫宏站起来,再次吩咐阿蓝:“如果有人来抓你,你就跑,只要跑出城门就不要回头,一直朝山上跑——”
阿蓝看着榆枫宏背后轻轻地说:“我们跑不了了。”
榆枫宏遽然回头,七八名拿着长枪和长槊的狼牙卫正小心翼翼地逼近他,枪头尖锐而锋利,在次夏的阳光下闪耀着刺眼的寒光。
榆枫宏兄妹被押解着走出肮脏的烂泥门小路,穿过枫叶大道,前往血盐池。
“唉呀,你这坏小子,娘亲一眨眼你就跑了,快跟娘亲回家!”
一个佝偻着腰、缩成一团的老太婆跌跌撞撞地冲过来,老脸布满皱纹,脸上是数不清的血疙瘩,看上去恐怖可怕。她不由分说地抓了榆枫宏就跑。
老太婆的一只眼睛差不多快要瞎掉,嘴里直喘着粗重的臭气,似乎连爬楼梯的力气也没有,而她头上,满是斑点的粉红头皮还剩几小撮白发在飘摇。
榆枫宏睁大眼睛,和阿蓝对视一眼。他们都认出来了,这是茶四街的盐泥婆婆,她那些血疙瘩多半是她自己那些黑乎乎的药泥捣腾出来的。
盐泥婆婆那只浑浊的快要瞎掉的眼睛朝榆枫宏眨眨,也不管身边那些长枪长槊林立,兀自冲过去。
“死贱奴,你滚开!这是睿德殿下的命令,你敢扰乱?”一名狼牙卫狠狠地掀开盐泥婆婆。
盐泥婆婆站立不稳跌倒在地,榆枫宏忙去扶。
趁此机会,盐泥婆婆附在榆枫宏耳际悄声说:“坏小子,你就说是我儿子,不是别人的儿子——唉呀,你掀我干嘛呀?”后一句,她朝掀她的狼牙卫大声吼骂。
榆枫宏瞪大眼睛。但站在旁边的阿蓝已经听得很清楚了。
盐泥婆婆一身又脏又臭,那些狼牙卫都不愿弯腰拉她,由她在地上打滚撒泼,只是催了榆枫宏快些走。
盐泥婆婆继续说:“你那个笨妹妹也是我女儿,听到了吗?——唉呀我的坏小子,你还不扶我?你娘我要死了,马上就要死了啊!”
盐泥婆婆朝狼牙卫高声又哭又喊,却低声对榆枫宏说着完全不相关的事。这翻闹腾时,旁边一个狼牙卫首领走过来问:“怎么回事?”
盐泥婆婆如看到救星一样,爬到来者脚下抱着大腿大哭:“烈山大将军,是我呀,茶四街的盐泥婆婆呀,上次你的右脚溃烂也是我给用药泥医好的你不记得了吗?”
烈山岩踢踢盐泥婆婆:“你滚开,别影响我们公务。”
盐泥婆婆抱着烈山岩大腿继续哭诉,一边却从怀里掏出一个脏不拉几的小布口袋塞在烈山岩黑色牛皮靴子里:
“这是我儿子啊,他从小就有传染病的啊,你们看看他这脸,看看他这头,多可怕啊,简直就是满城都没有人见过的怪病啊。”
烈山岩蹲下系靴子带,顺便将盐泥婆婆塞在靴子里的小布口袋拿在手里掂了掂,轻声说:“我放了他也没用的,到处都在抓人。”
“只要你放了他就行。”盐泥婆婆也悄声说,然后又继续大哭:“我在这雪蓝城都五十多年了,住在茶四街,你们谁不认得我呀?都知道我儿子是九代单传的呀,这病是要传染,还会断子绝孙的啊。”
那些狼牙卫闻听,都情不自禁地后退数步。
烈山岩站起来,顺手将小布口袋揣进腰包,皱眉说:“你速速将他带回家,上好药泥后再带到血盐池来,我等奉睿德殿下命令,一个男童也不能放走的。”
盐泥婆婆忙点头,如同母鸡啄米似地:“一定,贱奴一定。”
她拉了榆枫宏,榆枫宏拉了妹妹,三人低着头跑。
几步开外,一双皮面光亮得如同镜子似的玄黑牛皮靴子出现在盐泥婆婆的眼下,靴子的主人高大英俊,满头金黄色卷发,这位贵族将军皮笑肉不笑地说:“本王着人送你们回家上药,如此可好?”
盐泥婆婆如雷轰顶,身子剧烈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