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咳了一声:“隋玉,有些话,应该要与你说一说的。”
隋玉偏头看他。
连舟绷着的身子放松了下,他弯下身体,双肘抵在膝上,双眸直视着前面的一扇暗门。
“隋玉……在这之前,我从没有想过婚嫁这个问题。对……不是没有想过娶你,跟你结婚,而是从来没有想过要结婚。我是个不婚族。”
“我的身份,那些围绕在我身上的眼神,都让我觉得,我不适合婚姻。所以,我游戏人间,我跟很多女孩好过,但来来去去……我身边流水的花儿,铁打的你……我的身边,只有你不会变。”
“我没有想过对你表白,因为我以为,我们是一样的人,都是这个世界上被人厌弃的那一类人,都不信任‘家’这个字,也不需要家。”
“我们……会以最好朋友的身份,天长地久,我甚至想过,在最后终老时,只要你还活着,你就会给我收收遗体,往火葬场一送,给我弄个墓地埋了,这就行了。”
“同样的,你也是。如果你先走了,我就给你一个体面的葬礼,墓碑下角的亲属就刻我的名字。想你的时候,我就来看看你,陪你说说话,直到我也躺下的那一天。那我还跟你做邻居,我把你旁边的墓地买下就行了……”
连舟说到那些时,唇角眉眼都笑了起来,似乎笑那时的傻。
“但你车祸,昏迷……让我怕了……我怕失去你……我不想给你埋尸,也不想看到你的墓碑。”
连舟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他的那双手,在宴会厅透出来的灯光下微微颤抖。
“原来,你对我而言,不只是最好的朋友,是我不能失去的爱人。”
“我从来不知道,家人的意义那么强大。就因为不是家人,我连给你手术单上签字的资格都没有,为你转院的资格也没有……我不能在你需要的时候,为你做最直接的事情,所以,我改变了想法。”
“我需要家人,这个家人,只能是你。”
连舟的手,握在了隋玉的手腕上,紧紧的抓牢了她。
隋玉低眸,望着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心如澎湃着的海。
连舟有一句话说对了,她与他是同类人,都是被家人深深伤害,被厌弃的人。所以,她也以为,自己是不需要家人的。
可她与他又有不一样的地方。
他游戏人间时,她双眼正凝望着他,想,这个世界这么孤独,总要有个陪伴的人在身边才好啊。
他与别的女孩约会时,她是很孤单的。她一个人,在修复一件又一件古玩文物时,渡过那些寂寞的时间。
她心里又有了些委屈。
他怎么能告诉她,他是爱着她的呢?
可她曾经准备的告白的话,无法说出口了。至少现在说不出来了。
“连舟……”隋玉抿了抿嘴唇,“连舟,我……”
她人前是强悍的浦隋玉,但在这冷飕飕的阳台上,她的嘴巴像是被冻上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连舟,我们已经举行过婚礼,虽然我没能看到,但我接受这个现实。”
“你的心意,现在我也知道了……我会是你最亲的家人,在你需要我的时候,我会把你放在我的生命前面。”
她只能这么说。
连舟没有听到他期待的那个字,唇角微扯了下,想以笑来结束这场谈话,但这个笑容不怎么好看。
“啊……我可是那么多女人喜欢的连舟,拈叶斋的大老板,你居然不喜欢我。”连舟笑了笑,掩饰自己的尴尬,又正色起来,“但没关系。那么多先婚后爱的,我们本来就有感情基础。”
隋玉像是肯定他的这番话,跟着笑了起来。
两人傻傻对笑着,倒是像回到了以前的日子。
连舟摸了摸她的头发,脸色一正,道:“丫头,如果你不习惯住在望晴湖别墅,可以搬出去住。等你适应过来了,想回来就回来。我不喜欢你这样勉强着自己,不像是你了。”
“你也不用觉得,我为你做了什么。如果我不是我当初劝你回浦家,你不会有此劫难,这是我欠你的。”
连舟很坦然,不想道德绑架了她,让她因为愧疚而硬要迁就他。
他松开了握住她的手,身体往后靠着椅背。
话说出来,没有了绷着的尴尬,他整个人都放松了。
隋玉笑了笑,这就是连舟,阳光的,不爱藏着事儿的连舟。
她道:“望晴湖,我是不会搬出去的。”
“嗯?”
隋玉朝着宴会厅抬了抬下巴,目光盯住某夫妻,眼睛里的笑揉着冷意:“有人看到我搬出来住,岂不是又要忙活起来了?”
浦金悦只要知道她搬出来住,就会大肆造谣说她与连舟感情不和,这样可不好。
宴会厅里,浦金悦发现浦隋玉没回来,便下意识的找她的人影。看到浦隋玉与连舟在阳台说话,起初,见那两人的脸色都不好看时,她还幸灾乐祸的想,这对狗男女果然是面和心不和。
“连舟没经过浦隋玉同意就娶她,他以为的好意,在浦隋玉看来就是趁火打劫,背地里肯定要吵架。那牛董还催生孩子,呵,他以为他是谁?”
周维朗盯着那两道人影,却是抱着不一样的看法。
他道:“浦隋玉经过这次,估计会有别的想法。她应该是想生个孩子,继承她的江山了。”
说着,他深深的瞥了眼浦金悦:“只要她有了孩子,你就不是她唯一的亲人。”
浦金悦打了个激灵,像是看到了那一天。
她屈居浦隋玉之下,已经够憋屈的了,难道将来还要被她的孩子压着吗!
“不可能!”浦金悦捏紧了酒杯,“她那种克六亲的命格,生了孩子都会被她克死的。”
虽然嘴上这么说,浦金悦心里还是怕的。她看了眼周维朗,又道:“生孩子哪有那么容易,我们结婚那么多年了,有孩子了吗?”
浦金悦在与周维朗恋爱时,怀过一个孩子,她就是利用那个孩子,逼父母同意她与周维朗的婚事。只是两人成婚没多久,那孩子就掉了。
为此,浦金悦还伤了身体,对周维朗也歉疚。周维朗为了孩子,答应入赘浦家,结果孩子没了,他成了浦家的上门女婿。在名流圈,倒插门女婿哪有什么地位可言。
浦金悦不想丈夫被人看不起,便同意别人叫她周太太,以此维护周维朗的体面。
她也事事迁就周维朗,不管是在外面还是在家里,都以周维朗为先。但在孩子的事情上,总有点耿耿于怀。
她一直很想再有个孩子,只是肚子一直没能鼓起来。就因为自己怀不上,她就觉得别人也怀不上。谁要是有了孩子,她背地里总要阴阳怪气几句。
说到这一点,周维朗的目光微闪了下,只是浦金悦太过于关注隋玉那边,没有留意到他的眼神。
周维朗照旧轻拍着浦金悦的肩膀,安抚道:“我们总会有孩子的,别担心……”
宴会还在继续,隋玉不好一直躲在外头,她与连舟牵手进来。
浦金悦捏着酒杯上前,笑眯眯的道:“你们夫妻感情还真好啊,形影不离。到底是经过生死大难的。”她眼睛往两人的手上一瞟,声音大了些,“哟,这还手牵着手呐?”
“新婚夫妻,就是会秀恩爱。话说,你们婚礼时,大家都没能看见新娘亲新郎的世纪画面,那能不能请浦总给我们补上一个,就当是今年年会的压轴表演啊?”
浦金悦的声音更大了,双手拍起来,先造势。
她眼睛里闪烁着狡猾的光。
浦隋玉要是当场吻了,就当看个节目,要是不肯吻,那说明她根本不喜欢连舟,只是作秀。
在浦氏压抑地挺过一年,大家都亟需释放自己的压力,因为浦金悦先开了口,大家又都喝过酒放松了下来,哪怕是见着浦隋玉都发憷的小干部,此时也跟着鼓掌呐喊。
“亲一个!”
“亲一个!”
“亲一个……”
宴会厅外面,霍衍经过,听见里面山呼海啸般的热闹,不由顿足。
之前有人进出过宴会厅,大门没有完全合上,从手掌宽的缝隙往里看,可见一群人围着中间的什么人在起哄。
身边跟随的经理往里面瞟了眼,笑着道:“哦,这是浦氏的年会。据说,浦氏的当家人回来了。那浦隋玉,真是个命大的,躺了差不多一年才能起来……”
经理在一边随口说了几句,霍衍敛眉低眸,不知道在想什么,站了一会儿就走了。
里面,隋玉被人起哄的差点招架不住,等人声音小了一些,她摆了摆手,微微笑着道:“夫妻亲吻,怎么能是节目表演呢,又不是过家家?要亲,就要真心实意的亲。”
她一番话落下,周围声音更闹了。
隋玉等着他们安静下来,又说道:“只不过,要是在这给你们预先看到了,那等以后的正式婚礼,岂不是毫无期待?”
“如此,以后公关部给我策划婚礼仪式,可要多准备几个更精彩的预案才行了……”
她这话一出,公关部的总监率先变了脸,忙说道:“不不不,我们一定要留着这‘婚礼初吻’,开玩笑,这是年会上,怎么能这么浪费!”
隋玉笑眯眯的看向浦金悦:“倒不如麻烦浦副总与周副总,你们在这替我们表演一个?反正,你们老夫老妻,已经熟能生巧,什么姿势最好看,也给展示让我们学习一下,大家说是吧?”
“是!”四周呼喊声异口同声,比之前的叫喊还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