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幸福走进病房,主持师父忙招呼她坐下:“你自己还穿着病号服呢,怎么就跑来了?”
穆幸福挂着腼腆乖巧的笑意:“在床上躺了好久,想出来走走。”一边说一边仔细打量主持的神色,发现主持虽然瘦得脱了形,但精神却还不错,心总算稍稍安定了些。
“也是。”主持师父摸摸她的头,“昏迷了整整十天呢。”
“让您担心了。”
“醒了就好。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好多了。”
主持师父看了看她的脸色,问:“看你的样子,是不是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穆幸福恍惚了一下,低头:“其实也没什么。就感觉自己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所以醒过来的时候有些迷糊。”
“梦见什么了?”
穆幸福摇头:“不记得了。就记得……有一种很伤心的感觉。”明明对于梦境里的一切都没了印象,却总有一种想要落泪的冲动,也不知道自己是在揪心些什么。“不过医生说我是创伤后应激障碍,过一阵时间就好了。”毕竟是死里逃生,有点后遗症也不奇怪。
主持师父闻言,没有说话,陷入了沉思之中。
穆幸福见状不敢打扰,静静等着直到主持师父自己回过神来。
“对了,我替你申请了就业扶持基金,过两天就能打到你的卡上。现在工作不好找,有了这笔钱,你周转起来也方便些。”
穆幸福呆了呆:“我不能留在感孝寺吗?”
“你已经长大了,该离开了。”
“可是我想留下来。”穆幸福有些焦急握着她的手,“我想剃度出家。”
主持师父的双眸温柔而睿智:“你确定吗?”
穆幸福点头:“我确定。”
主持师父想了想:“那就两年后吧。两年后你若还是觉得在外无法安定,就回来。”
穆幸福不解:“为什么要等两年后?”
“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应该给自己一个机会,去找到自己。”
“找到自己?”
主持师父笑了笑,一语双关:“对啊,找到幸福。”
穆幸福只好作罢,有些失意地伸手摸自己的脖子,然后感觉有些空落落的,愣了一下之后蓦地一惊:“咦?”
“你找到这个吧?”主持师父从病床旁的小柜子上拿起一块东西交给她。
那是一颗比指头略大的圆形硬质石头,似玉非玉,整体呈有些斑驳的红色,看起来很不起眼。中间有小孔,穿了红绳,之前一直都挂在穆幸福的脖子上。因为从小就佩戴这块石头,穆幸福养成了思考的时候要摸一摸它的习惯。
从主持师父手里接过,正想重新戴上,却发现了不对之处:原本光滑晶莹的石头如今竟然布满了细缝,她不由用拇指轻抚了一下,那坚硬的石头却瞬间坍塌,碎成了细末。
穆幸福惊骇:“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是在水里的时候撞到了?”
“这个东西很坚硬,普通的撞击是无法造成这样的效果的。”
穆幸福犹豫了一下:“主持师父,您知道这是什么?”其实小时候她也问过这个问题,但是没有动得到答案,后来,慢慢也就忘了去追究。
只记得主持师父说,这是捡到她的时候就挂在她脖子上的,所以尽管这块石头很不起眼,她还是一直随身佩戴着。
主持师父看着她手里的那一小堆粉末,久久没有说话,最后长叹一声:“凝结了极高法力的世外之物。”
穆幸福不解:“什么?”
“罢了,既然已经碎了,就说明它和你的缘分已尽。从今以后,忘了它吧。”
尽管还有满腹的疑惑,但穆幸福还是乖乖应了:“是。”
………………
两年后。
穆幸福去取文件时,前台小妹正和新来的行政助理兴奋地聊着些什么。她拿起文件翻开,正看着,前台小门忽然凑过来,兴致勃勃地问了句:
“幸福姐,你听过最让你心动的告白是什么?”
穆幸福还没有从文件内容中回过神来,随口答:“我们逃吧。”
前台小妹惊诧不已:“这是什么告白?”
穆幸福这才清醒:“我刚才说什么了?”
“哎呀,我看你都忙晕了。”前台小妹觉得没意思,挥挥手走开,继续跟行政助理聊起来。“既然要告白,当然要有仪式啦,要不然怎么足够难忘?我建议啊……”
穆幸福这才明白过来,这丫头是在怂恿别人告白呢。
笑着摇摇头,她拿起文件往回走。走了两步之后,笑容却渐渐消融,从心底油然而生一股莫名的哀伤和心酸,连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
她现在对这种症状已经很习惯了,摸摸心跳失律的胸口,深吸一口气:都过去两年了,后遗症还没好么?
真矫情啊,明明人生并没有经历什么太大的波折,为什么总是莫名其妙地想哭呢?
“幸福姐!”前台小妹忽然喊。
她回头。对方晃了晃手上的电话,“你的。”
穆幸福过去接起电话,听闻一道柔和沉稳的声音:“幸福,我是悟心。”
穆幸福的心顿时安稳,感觉周围的噪音都远远躲开了:“悟心师父。”
悟心师父是从别的寺院调来的,释国瑛主持就圆寂后,她继任感孝寺主持之位,有了她的照顾,感孝寺里现在一切安好,所以穆幸福对她很是感激。
“还记得你跟国瑛师父的两年之约吗?”
“记得。”穆幸福的眼圈有些发烫,“我现在可以回去了吗?”
“如果你还想回来的话,回来吧。”
挂了电话之后,穆幸福久久回不过神来:到头来,还是只有感孝寺会对她说“回来吧”这三个字啊。
那就回去吧,回到感孝寺寻找她的归宿。
回过神,那边的话题还没有终结。前台小妹笑嘻嘻掩嘴:“说什么都好,千万别说‘我们逃吧’就行,太不浪漫了。”发现穆幸福的目光,她吐吐舌头,“对不起啊,我没取笑你的意思。幸福姐,我看你就是工作太累了,所以才会想着要逃。”
穆幸福笑了,显露从未有过的轻松:“说的没错,就是这样。所以,我要逃了,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