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都别再说了。”路芬芳止住蓝睛,脸上半点笑意也无,着实吓住了所有的草精。看他们一个个噤若寒蝉,路芬芳又和色道,“大药臼已经做好了,辛苦你们。我也无以为报,你们自去植灵田随意摘些玉桃龙耳,就算是我的谢礼了。”
路芬芳这样一说,苏合更傻了,看来路芬芳是铁了心不收她。她一下子心灰意冷,叹着气说道:“不要我们就不要我们吧,犯不着急着打我们,我们几个忙了大半天齁累齁累的,难道是为了你那几个破桃子?”
苏合也生气了,路芬芳并不理会,仍说道:“那牵引药臼的灵息我会自己想办法的,忙了大半日,你们先好好歇着吧。”
路芬芳转身又对伯服道:“清音说成都互市有不少稀罕仙草、丹方,他陪我同去看看。”
伯服点头道:“这样很好,你也有小两月没下山散心去了。”
路芬芳眉心忽然一抖,伯服知道他又说错话了。先时路芬芳为养腿伤在紫翠峰圈了半年,几次三番闹着要下山玩,周重璧都没有答应。如今她倒是想下山就能下山了,却再也没有人来拦着她了。
“反正有清音陪着你,自然是万无一失的。”伯服觉得多说多错,只得止住话题道,“那你且去收拾一下行装,此去若能抓到什么堪作大药臼灵息的妖灵,也是再好不过的。”
路芬芳没有多言,默默收拾好了伤药、地图、灵石、银两等,却现自己始终少一样防身的锐器。清音这里暂时也没有合路芬芳用的,便说下山之后再给她买一件趁手给她。
路芬芳无话,便和清音共乘飞剑,到了大城成都。成都天气整日闷热,三日里倒有两日半的阴雨。路芬芳烦热,刚寻见一个成衣铺子便买了件纯白的单丝罗衣裳来穿;清音大约是为了掩人耳目,没有穿紫翠丹房的道服,只着了件再朴素不过的月白直缀。
两人如此走在浣花溪畔幽幽青篁中。露压烟啼,清寒透衣,他们两个倒像是这冷玉翠烟中化出的两缕幽魂,似这画中主角。又似画外的背景。
其余身着黄、紫、蓝、黑衣的修士一**涌过这竹梧小道,却如杂花漂过清河,很快便把路、清二人的身影淹没了。成都的天隐互市分市正设在这竹梧巷的云根草堂中。此分市不认门派令牌也不认人,若想入市交易,交三十灵石便可。
三十灵石对于初阶修士来说不是小数目。云根草堂故意提高入市价,便是为了把那些没有交易实力的闲杂人等筛出去。清音和路芬芳自然是财大气粗的,给门口的杏衣小道童交了灵石,便自进入。
这草堂真有一副凡脱俗的气质,其内雨洗娟娟,风吹细细,一枝清瘦竹,几点瑟瑟阳,似乎都比别处的更鲜亮些。穿过粉壁青瓦的照壁,便是正门。匾额上书“云根草堂”四字,两侧对联则是“万里桥西宅,百花潭北庄”。
路芬芳看着这对联,皱眉道:“我怎么觉得这字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清音笑而不答,两人继续往前走,到了一处敞厅,此处便是云根草堂接待互市修士的客厅。隔着厅前荷影,路芬芳便见到几个穿蓝色道服的身影,并听到熟悉的说话声。她脚一麻。不知怎的就走不动了。
清音问道:“怎么了?”路芬芳便答道:“没什么,我想现在有许多修士在客厅聊天喝茶,实在哄闹得很。我现在也不累,咱们赶快去找那要紧的草药丹方吧。”
清音点点头。两人便没进客厅,径直去了互市主堂千秋堂。与路芬芳第一次去的庐阳互市不同,此互市的东西很少,一样一样都由锦帕托着放在紫檀桌上,整个前厅加起来也就十几样罢了。
东西虽少,但售卖修士们个个正襟危坐神情严肃。互相之间也都不说话,全不似客厅中寒暄打趣的轻松景象。路芬芳上前去,先看到东第一张桌子上的牌子,道是:“野生‘克水’,价格面议。”
路芬芳悄悄问清音:“这‘克水’是什么?”清音说道:“子桐山有鱼,名为?鱼,出入有光,有翼能飞。这鱼原没什么特别,只是一出子桐山便能克水,可使水系术法失效,所以修仙界给它起了个别名,就叫‘克水’。”
路芬芳笑道:“我现在修的就是水系术法,若大战时敌方正持有这个,我岂不是吃亏?有没有专门防这‘克水’的呢?”
“你将水系术法练得登峰造极,克水自然克不住你。”清音说着,又向第二张桌子走去。这桌子上没牌子,只摆了个木头磨成的蛋壳状容器,里面不知放了什么,烤得整张桌子都灼热逼人。
清音招呼路芬芳快看,路芬芳便询问那售卖女修,这木蛋里装的是什么。那女修说道:“我这宝贝一千灵石一口价,道友若是没这么多灵石,还是别问了。”
修仙界到处都有这客大欺店的人,路芬芳早已习惯,并不生气,只和色问道:“道友,灵石不是问题,我只对你这木蛋里的宝贝感兴趣。”
售卖女修见路芬芳底气很足,才说道:“不尽木。”
路芬芳心里长吁了口气,不知售卖女修有没有看出她内心的兴奋和急迫。这木蛋里装的真是传说中南荒中“昼夜火燃、猛雨不灭”的不尽木么?若真是不尽木,一千灵石不算贵!若有了不尽木,她计划许久的自动烘焙草药的器具就不成问题了!
清音拍拍路芬芳的肩示意她别激动,却对售卖女修说道:“不尽木自然是值一千灵石的,只是现在互市中商品繁杂,有的不尽木果真燃烧不尽,有的却只燃一两个月便成灰了。”
售卖女修知道清音质疑她卖假货,便冷笑道:“那怎么办,我总不能把这宝贝借给你烧三个月,等你确认了真假再结账吧?”
“我正是此意。”清音说道。那售卖女修目中无人,他便要表现得比她还横。那女修知道今日碰上了刺头,便压住怒气说道:“道友既无心购买,便不要跟我逗闷子。请起开些,别耽误我的生意。”
清音笑道:“小姑娘,你要价这么高又不让试用,岂非强买强卖。不怕我告到互市主人那里,轰你出去么?”
那女修冷笑道:“成都互市主就在千秋堂后堂,你要告状,只管去便是!”
清音轻笑一声,假装往后堂走。那售卖女也不拦着他,仿佛真不怕他告,路芬芳则拉着清音。正在这时,忽然听得“啪啦”一声脆响,整个屋子里的人都站起来往这边看来,都以为是清音和那售卖女打起来了。
路芬芳拉着清音,二人都未动手,只见屋内北墙下小桌上的甜白花瓶打碎了,碎片洒了一地。清音见所有人还都盯着他,无辜得一摊手:“不是我。”
路芬芳便上前去。蹲身查看那甜白瓷的碎片,手指试去湿湿的,像是被水剑击中碎裂的。路芬芳想了想方才屋内人站立的位置,目光便沿着水剑射来的方向倒溯过去,果然见一个白衣蓝衫的男修正望着自己,目光中又是欢喜,又是尴尬。
唉,躲了半天,竟是在这儿遇上了。两人已经打了照面,路芬芳不得不上前拱手:“澄雷……师兄。别来无恙。”
路芬芳自知不是太素宫人,但见到澄雷,一声“师兄”还是脱口而出。澄雷亦笑道:“芳芳,好久不见。没想到在这儿遇见你!”
路芬芳顾不上和澄雷叙旧,扭头看了一眼满地碎片,低声问道:“你在做什么?”
“哦……我,咳。”澄雷满不在乎得说道,“我想试试那克水好不好使,随便出了一招水剑诀。不料就打到那花瓶上了。”
这场景倒让路芬芳想起当初在太素宫,澄雷一箭射碎了拱日院光华玉的事,不由好笑起来。她轻道:“你弄坏了云根草堂的东西得赔的,我看那个花瓶价值不菲啊。”
“切,要我说是那个克水不好使,不然水剑怎可能打破花瓶?”澄雷皱眉道,“互市主人都把卖假货的招进来了,得先给咱们一个说法!”
澄雷后半句话说得大声,屋内所有人都听见了,纷纷不再关注花瓶,而是去查看那克水。一个蓬莱修士查看了半天,摇头道:“我们蓬莱岛曾有过?鱼,我养过一段时日,这一条确实不太像。”
他说得如此肯定,千秋堂内顿时沸腾起来,还有好几个修士纷纷掏出刚买的东西互相鉴定起来,一时间草木皆兵看什么都是假货。人群正慌乱着,清音忽然大喝一声:“站住,你想溜?”
原来众人乱作一团之际,那卖不尽木的女修竟然收了摊要走,可不是心虚么。几个散修先在厅口拦作一排挡住她去路,又五个修士随即围上来,还有一个天墉修士去后堂找云根草堂的主人去了。
路芬芳和清音也赶了上去,澄雷和他带来的太素弟子则控制住其他售卖修士,令他们不可妄动。那卖不尽木的女修看了这阵势也不害怕,只轻蔑得笑道:“就凭你们,也拦得住我?”
前排散修先制人,长剑、拂尘齐刷刷攻了上去,那女修却只是将木蛋往前一推,一股热浪便向众人逼来,修水系术法的几个修士便齐齐结出水障防御,两个练气九层、三个筑基期的修士合力结出一张水网向那火焰抛去,却在瞬间“嘶嘶”化作蒸汽,烟消云散了。(未完待续。)
ps:此处云根草堂的原型是杜甫草堂,“万里桥西宅,百花潭北庄”出自杜甫诗《怀锦水居止二》;客厅就是“大廨”,千秋堂就是“诗史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