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情说道:“我这三十三年之中,阅人无数。(文學馆)但有三个人对我影响最大。”
羽衣仙人说道:“那是什么样的人?”
逃情说道:“第一个人,是一个歌妓。”
羽衣仙人问道:“什么是歌妓?”
逃情道:“算是一个行当,卖弄歌艺和色相,取悦与人,以此为生。”
羽衣仙人点头道:“明白了。她如何影响你?”
逃情道:“我有一次随友人去听曲,与这歌妓结识。她名叫小芍。小芍的歌声很美,每天来听曲的人也不少。我曾问过她因何流落风尘。她答我道,若是可以,谁不愿做良家女子,谁愿意流落风尘?但人在世间,万般不由自己,她为何流落风尘,终日卖笑卖身为生,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羽衣仙人道:“然后呢?”
逃情道:“沦落风尘烟花之地的女子,我见的也不知多少。谁知她会不会是逢场作戏。这种可怜话,谁人都能说的出来。但在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在街上遇见她,正在给四个孩子买书看。我心中好奇,便上前打听。才知道这姑娘家,竟是私下供养着四个贫穷孩童去念私塾。她平日卖艺所赚的钱财,有大部分都花在了这些孩童的身上。”
羽衣仙人赞了一声,说道:“大善。后来如何?”
逃情道:“我当时很震惊。一个沦落风尘的女子,每日所赚钱财,累计下来,尚不足让自己在年老色衰之时,安度余年。她却没有将这些钱勤俭用度,为来日打算。却将这些钱财,慷慨施舍出去。她怎么会这样做?她是怎么说服自己的?
后来我去歌楼的时候,当面问她。她却显的十分慌张,似乎被我现,她感觉很难堪。但她还是对我说。她供养那几个穷苦人家的孩子时,并没有指望他们报答,也没有想着日后他们会给自己养老送终。她这么做,有两个原因。第一,她自幼喜欢读书。但因家里穷,读不起书,而女儿家读书,也没有用武之地。但这一直是她的想做的事情。可她做不到,为了弥补这个遗憾。她希望在他的帮助下,那几个孩子能够完成她读书求学的梦想。
第二个原因,是因为她在帮助那些孩子的时候,会收获一样东西,那就是几个孩子自真心敬重感激的微笑。这些微笑,是她平日得不到的,比万贯金钱还要吸引她。”
逃情露出了一个复杂的神情。说道:“她说完自己的故事。然后求我不要把自己的身份告诉那些孩子。她怕自己的身份,会让那些孩子疏远她,鄙视她。就让她偷偷的做自己的事。留下一个完美的形象,在那些孩子的心中。”
羽衣仙人叹道:“卖笑之人。但求他人真心一笑。这是个让人心酸的故事,也是值得品味的经历。那你有何所得?”
逃情道:“有所得,但说不出来。疑问还有许多。如今想请教老师。”
“你有何话要问?”
逃情问道:“人这一世。所行所愿,都难如意。这一世经历。是否都是注定?”
羽衣仙人摇头道:“何来注定?未来不可知,不可测。”
逃情道:“既然如此。何来因果之说?一世福禄财寿,又从何而说?是否太不公平?”
羽衣仙人说道:“无从说。我也不说与你听。我道家师法自然,不说因果。只说天地自然。且问一句,人从何来?”
逃情道:“天地生养,自然从天地而来。”
羽衣仙人道:“然也。众生一切,精血,谷物,万物养人之食,都来自天地。若人生有憾,你有,我有,世人都有。但遗憾是谁造成的?怪他人?怪老天?还是怪谁?怪他人,他人会替你做选择吗?最多是影响你,但你可以选择不被影响。怪老天吗?老天是否不公?是与否,都不重要,因为人不应该也没资格怪老天。”
羽衣仙人的话很无情,但逃情却点了点头,道:“不怨天,不尤人。”
羽衣现人问道:“说的很好。那你从这小芍身上,学到了什么吗?”
逃情道:“我明白了一个道理。世人皆有遗憾。一生之中,或多或少,都有。而修行的端,就是让自己不重复这样的遗憾。”
羽衣仙人道:“好。好。就如你修行愿,是要逃情苦而明真我。修行不是斩情绝性。而如我给你取的道号一般,逃情中明悟世情,看破,堪破之后,得大道情怀,醉而忘情,如此才是修行有成。你明白了吗?”
逃情叩谢道:“我明白了,多谢老师点化。”
羽衣仙人道:“何必谢我?我并没有说什么,这些也是你自己的感悟,我只是替你说出来。如果要谢,你应该感谢那位女子。”
逃情道:“是应该谢谢她。只是二十多年没见,也不知她如今身在何处,是否安然。”
逃情叹了一声。
羽衣仙人道:“人人都有自己的机缘。也有自己的生活,不要太过挂牵。即便一世轮回难见,日后终有再见之日……这是第一个人。第二位是什么人?”
逃情道:“这第二个人,是一个卖烧饼的人,他叫武大。这武大身高力大,但为人却很懦弱。平日卖烧饼,总是被人欺负。但他做的烧饼很好吃,买的人很多。”
羽衣仙人问道:“那他日子应该过的很好,生意兴隆啊。”
逃情笑道:“老师猜错了。他生意很好,但日子却过的很艰难。”
“哦?这是为何?”羽衣仙人问道。
逃情道:“因为做生意,不是你买我卖收钱就行。还要交税。”
羽衣仙人道:“我也在俗世行走过。交税似乎很是平常不过。”
逃情道:“是。但这个税,不是官府所收,而是被私人所收。有人仗势欺人,收黑税,而且收的比官府还要狠。”
羽衣仙人点点头,问道:“原来如此。难怪他日子过的艰难,生意再好,毕竟是小本买卖,所赚钱财有限,还要交与两家,自然不容易。”
逃情点头道:“正是。我与这武大结实,还是因缘巧合。那时我初为一方父母官,挂印入城。便在路边遇见这武大被人殴打。正是因为那几日生意不好,缴纳的钱不够,所以被人找上门来,又无钱给,便给了一通好打。
我见状,将他救下。问过他前因后果,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他当时知道我是一方父母官,便开口说了自己的难处。说那些收私税的不是人。简直就是在他们的身上吸血过活。求我整治这些人。”
羽衣仙人问道:“那你答应没答应?”
逃情道:“我没有答应,也没有否决。我告诉他,我初来乍到,还摸不清状况。什么事,都要慢慢来。而我见他身强力壮,有一副好身板,就问他,看你过的辛苦,何不换个营生?卖烧饼既然不能温饱,为何不去出些气力?当挑夫,或是当长工,温饱不难。”
羽衣仙人问道:“他是如何回答的?”
逃情道:“他犹豫了一下,就问道,大人,我一家三代,都是卖烧饼的。不知做别的事,能不能做好。我对他说,为何会做不好?没有做,怎么知道你自己做不好?等我为你介绍一个营生,你若好好做,一定比卖烧饼赚的多。”
羽衣仙人好奇问道:“哦?你给他介绍了什么营生?”
逃情道:“我当时想来,是想了很多。若给他介绍一门过活的营生,自然不难。但这不是长久之计,若能让他先赚钱,同时还能再学一份安身立命的本事。如此才是正道。”
羽衣现人点头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你做的没错。”
逃情道:“我将他带到了一个工坊。里面的雕工师傅,是远近闻名的老手。如今正缺一个长工,平日的工作,就是打打下手,搬些木料,作些杂活。工钱虽然不多,但足够生活,同时可以在旁观看雕工师傅的手艺,只要平日多学,多看,多用心,不难偷得一点半点,到时若能悟出一些门道,我可以出面让那雕工师傅收下他做学徒。”
羽衣仙人问道:“雕工,这可是个细致功夫啊。他答应了吗?”
“答应了。在那里做了一个月的工。但等我去看他的时候,他却离开了。”逃情苦笑道:“我去问过那位雕工师傅,他说,这人只做了一个星期,就辞工了。原因他也不知道。我带着疑惑,去找那武大。见了面,就问他为何辞工。
武大说,这营生虽然赚钱多些,但却是寄人篱下。要学点东西,还要伺候好师傅。我卖烧饼虽然苦些,但好歹还是自家生意,什么都能自己做主。这位大人,我觉得,我还是卖我的烧饼好了。”
羽衣仙人闻言乐了,说道:“这倒是个妙人。你又有何感想?”
逃情道:“是有感想。我在想,以武大的气力,还如此年轻。若肯努力,上进一些,一定会比现在过得更好。但他总放不下现在,对未来未知充满恐惧。做事瞻前顾后,犹犹豫豫,最终放弃了未知的机会,而选择安于现状。”
羽衣仙人道:“那你又有何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