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了。”宛归伸出右手将掌心朝上,她已经感受不到空气中的低鸣声。
安济司嘱咐宗明将尸骨收进了八卦布袋,此物本是道柏师叔所有,原名东丘林麓璃空袋,大小不过一掌却能容纳百川,师尊觉得这名字太过麻烦就将其改成了八卦布袋。当年道柏师叔在拜师大典的赐宝仪式上将这个宝贝赠与了宗明。
这地底下的尸骨需要完全祛除戾气才能焚化,而那小姑娘的尸体就不用如此了,她本性善良死前又尚处天真浪漫的年纪,宛归诵念佛经已经滋化了她的灵魂,安济司直接用左手运作灵火便将尸体连同棺材焚为灰烬。
“安心走吧,你父亲所行之善所造之业皆会在地府得到公正的审判,相信上天终会垂怜,给你们一次再度重逢的机会。”宛归看到了小姑娘模糊的身影,她知道并非所有的魂魄都能像商灵离一样拥有强大的魂力,随意出现在人前,小姑娘向她微笑后便消失了。
青微派的弟子虽然都不是寻常人,但大部分也是看不见鬼魂,宛归对着空气说话不免让他们心里发毛。若是先前误认为她是妖孽还说得通理由,但凡人怎么都不该这般吧?
“你们不用这么惊讶,先前在林子里长得像泥鳅一样的怪物可比魔化的掌柜难对付多了。”宛归就是太淡定了,所以众人经常会忽视她的年纪。
“那你一直戴着面具是因为在跟邪物打斗时被抓伤了脸吗?”严棣的脑洞开得很大,不过这个联想似乎很有道理。
宛归懵了片刻后便点了头,省得自己找借口了。
一时间大伙都对她投来了同情的目光。
“毁容也不是什么大事,诸位不必如此。”宛归干笑了几下。
一行人回了客栈,宛归便直奔楼上的客房,看见海娃平安无事悬着的心才落下,青微派的弟子帮忙喂过汤药消解了海娃的不适现下他睡得正熟。黄蒲莺未曾伤及心脉,安济司将人救下时严棣就喂她服下治伤的药丸,青英的伤口也被重新处理过,两人都没什么大问题了。红厢派一直与青微派修好,安济司便依礼去探望了她们。
果芙原本伏在桌子上落泪,一见安济司过来匆忙用手帕捂了脸,但通红的眼圈可遮不住。
“荆姑娘不用太担心,你的两位师姐没有大碍,药铺的事情已经处理好了,你们先留在此地静养几天吧。”
“安师兄也会留下吗?”
宛归正好要来探望青英恰巧听见果芙的问话,那炙热的眼神明摆着对眼前人是十足的喜欢,可安济司的态度却显得相当客气与生疏。
“我们还有正事要办,明日就会离开。”
果芙听闻脸上很是失落,宛归适时走了进来,她对这个姑娘无感,谈不上喜欢与不喜欢,可能是因为生死关头果芙对青英的态度同蒲莺一样吧,明明青英那么在乎她们两个人,她对师姐的紧张绝不是假装的。
“你是谁?”之前匆忙来不及询问,现在果芙可算有了空闲。
“鱼海兰。”宛归侧身瞅了一眼安济司,他的眼里总是波澜不惊,不知道这些小姑娘喜欢他什么?是容貌还是一身的武功道法?
“安师兄”蒲英苏醒过来,在床上叫唤了一声。
安济司慢慢走了过去,“黄师妹还是先别起身了,你受的都是内伤,需要静养。”
宛归注意到他称呼黄蒲英为师妹,由此可见两人的师傅应是师出同门。她特意观察着黄蒲莺面对安济司的神态,发现这姑娘心中也是喜欢得紧,只不过面上多了些掩饰。
“这位姑娘是跟师兄一起的?”她问向安济司。
“嗯”
果芙坐到蒲莺边上说道:“师姐,这个小姑娘叫鱼海兰。”
宛归站在一旁面带微笑,青英在另一张床上静静的躺着,几人的谈话并未将她吵醒。
“外头夜深,几位姐姐还是早点休息吧,海兰先回房了。”
安济司抬了眼皮,“那我也不打扰了。”
两人退出房间,宛归听到安济司轻轻呼了一口气,貌似在里头有多压抑呢。
“掌柜的,帮我煮碗面条送去房间。”宛归拐去前台,掌柜正在算账。
“好嘞,客官稍等。”
海娃睡了许久醒来见不到宛归就下了床,打算去找青微派的几位大哥哥,正巧宛归在此时推开了门。
“海娃,你要去哪里?”
“姐姐,你回来了!”他一把抱住宛归。
“你肚子饿不饿啊?”
海娃摸了摸小腹点点头,宛归笑道:“姐姐让掌柜多准备一份面条,好不好?还是你想吃些其他的?”
海娃摇头,“面条就好。”
宛归注意到他光着脚丫,便将他抱起坐上椅子,温柔的帮他穿好鞋子。
“那你坐在这里等一会,我马上回来。”
小二哥端了食盒送来时,香味熏得两人的肚子咕咕的直叫唤。宛归这才留意到自己的伤口似乎都痊愈了,没有丝毫疼痛感,她只当是龙鳞石良心发现帮忙处理了。
饱腹之后二人直接上床休息,宛归只比海娃大了两岁,却比他高出一个脑袋,都在长身体的阶段,根本没法熬夜。
“起床,起床了!”向一敬一大清早就来敲门。宛归睡得头发蓬松,脚步瘫软去开门。
“怎么了?”
她的双眼压根就没睁开,向一敬再次确定宛归绝不是魔教中人,完全没有防备心。
“大伙已经在吃早餐了,等会就要上路。”
“好的,我们马上收拾。”宛归一听就清醒了,掉头去叫起海娃。向一敬依靠着门看着她快速理顺了自己的头发,又帮海娃整理好仪容。
“你不去用早膳吗?”宛归要招呼小二哥送水上来洗漱,见向一敬还没走便问了一句。
“你以为别人都像你们这般赖床吗?”
宛归伸展了四肢,笑道:“向大侠这是上了年纪吗?听说老人家大多数便是睡眠少醒得早。”
向一敬笑着摇头,宛归巧舌如簧,要想在口头上占她的便宜可不简单。
众人收拾妥当后,蒲莺三人下楼来送行,青英主动向宛归道了谢,回想起昨晚自己实在太过鲁莽与无礼,宛归摆手表示并不介意。没有旁的事情安济司便要离开。
“安师兄,你们也是要去古屠城吗?”蒲莺又问了一句。
“嗯”安济司似乎很不喜欢说话,这点倒是和周思空很像。
海娃两手拿着宛归买的零食,吃得津津有味,他开心宛归也开心。
“大爷,求求你放过我吧!”
远处传来女子的呼救声,听起来极为无助,宛归不由得上前查看。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有人卖身葬父,姑娘的年纪应是十五六岁,长得楚楚可怜的,正被几人拦住,领头的是个独眼的中年男子,一身貂皮大衣也不嫌热,腰间还挂着一把大刀,底下两个小弟仗着一米八的大个子,阻止围观的人群靠近。姑娘脚边是具被草席包裹着的尸体,应该就是她的父亲了。
向一敬一瞧这架势火气就冒上来了,不由分说就冲到姑娘的面前,将那三个地痞无赖推开了。
“你个混账小子竟敢推老子,真是活腻了,弟兄们,快把他给我砍死。”独眼男子气急败坏的嚷道。
边上的人吓得纷纷退后,生怕自己被连累,安济司和一众师弟并没有出手,实在是因为这几个恶徒根本就不是向一敬的对手。不一会儿三人就在地上跪着求饶了。
“别让我再看见你们!”向一敬将剑甩过三人的脖子,只差那么一点点就会让他们割颈而亡,“若是再行恶举,这剑就不留情了。”
“多谢大侠,我们再也不敢了。”独眼男子吓得胆战心惊,落荒而逃。
“他们不会改正的。”宛归感慨了一句。
向一敬忙着宽慰姑娘没有注意到她说了什么,其他师弟却听得清楚,又将目光投到大师兄的脸上,安济司却很自然的转移了视线。
“多谢公子为我解围,奴家名唤喜鹊。”姑娘边说边哭,真是令人心疼。
严棣在安济司的眼神示意下察看了尸体的死因,却是被人活活打死的。
“喜鹊姑娘,不知道你父亲因何亡故?”严棣问道。
“家父是被山贼打死的,他们还污了奴家的清白,我已无生念,唯求将父亲安葬后再用一尺白绫了却此生。”喜鹊哭得不能自已。
向一敬攥紧了拳头,“我去宰了那些畜生!”
“恩公,那些人是白龙寨的,你还是不要去招惹他们了,喜鹊只求你帮忙安葬家父就好。”喜鹊急忙拉住了向一敬。
海娃抹了抹眼泪,对宛归说道:“姐姐,这个大姐姐真可怜,我们可不可以帮帮她?”
“当然可以。”宛归疼爱的摸了摸他的头。
宗明租来了几辆马车,众人帮忙把尸体抬了上去,一同来到郊外寻了个风水宝地将老伯安葬了。
“喜鹊姑娘,你有什么打算?”向一敬问道。
宛归挑了挑眉,难道方才他没听见人家姑娘说了要上吊寻死吗?
“恩公,喜鹊心愿已了,活着也没有意义了,就此了结已身吧。”
宛归却是此时发笑了,“喜鹊姑娘,你何需如此呢,死亡是很容易的事情,我建议你去庙里修行安身,如何?我佛慈悲定能助你开悟。”
喜鹊姑娘愣了一下,“可我已是残花败柳,怎敢污了佛门圣地?”
“这你就多虑了,在佛祖眼中,世间诸人皆是平等,不分优劣,何来的洁与不洁之分,若大善便能早脱苦海,姑娘卖身葬父奉行孝道即是善举,无需自惭形秽。”
“鱼姑娘说得有理,喜鹊姑娘还是要想开些。”严棣也凑了热闹。
“诸位不嫌弃喜鹊,喜鹊真是感激不尽,恩公可否准许奴家跟随您的左右侍候着?”
向一敬犯了愁,他哪里需要什么丫鬟伺候?只是若直接拒绝恐怕喜鹊多想,他一时间还真找不到好借口推脱。
宛归用手帕帮海娃擦拭了嘴角的油渍,自己刚才可是差点打乱了某些人的计划呢!
“姑娘,我们青微派立有规矩不让弟子携带丫鬟的。”宗明见二师兄为难,便为他寻了理由。
“喜鹊姑娘,往前直走就是一座尼姑庵。”安济司可谓一针见血。
喜鹊的面色有些尴尬,又用无辜的眼神向向一敬求助。
“你还是接受师兄的建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