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个长得很漂亮的男孩子。
眉发乌黑,五官灵气动人,穿着身小西装,颈间戴着个红色的领结,像一个小小的绅士。
我盯着他有些出神,苏必笑着,举起男孩儿的小手朝我挥了挥。
我垂下眼帘,眼角余光瞥到顾景初也在看着,皱了皱眉,正想着该怎么找个理由摆脱他,那边苏必已经抱着孩子朝我走来。
“顾先生,顾小姐。”
苏必噙着笑,还不忘在顾景初面前做戏。
顾景初礼貌地叫了一声“苏先生”,我则跟着在一旁点了下头。
顾景初看了看苏必抱着的孩子,像是随意地问道:“苏先生的儿子?”
“我的干儿子。”苏必不动声色地笑看了眼我,我微微眯起眼,他继续说:“这是流光传媒的小少爷,流越的儿子。我想顾先生应该听说过流越这个人。”
顾景初说:“略有耳闻。”
苏必笑了声,看着格外乖巧的男孩说:“流越跟他的太太今天有事要晚点到场,我便先把他带了过来。他的小名叫六六。”苏必轻轻捏着六六的小肉手,柔声哄道:“六六?干爹是怎么教你的?”
六六眨着大眼睛看他,苏必朝我抬了抬下巴,六六?了?腮帮,糯糯地叫道:“姐姐……”
“还有呢?”苏必又示意六六叫顾景初。
六六甜甜地笑:“叔叔。”
苏必揉了揉六六的小脸蛋,宠溺道:“真乖!”
顾景初神色不变地说:“苏先生很喜欢小孩子。”
“要看是谁的孩子。”苏必似笑非笑地说着,我平静地注视着他,他逗了逗六六。蓦地对顾景初说:“顾先生,请问可以让顾小姐单独和我说说话吗?”
顾景初眉心微动,说道:“可以。只是不知道笙笙她……”
“她会愿意的。”
苏必直言打断他,笑着看我:“再怎么说,我也是她的前男友。不能这点面子都不给吧?”
我拧了拧眉,顾景初看向我,眸光森冷犀利。
我淡然自若地放开挽着他的手。
顾景初停了两秒,说道:“我去跟几个老朋友打声招呼,你待会儿来找我。”说完。他对苏必点了点头,接着便走开。
顾景初一走开,苏必便给我打了个眼色,我随他一起走到一处没有人的半圆形伸展台上。
他第一句话就是埋怨我:“让你联系我,你也不联系。顾笙,你真就那么讨厌我?”
“……我不记得你的手机号码了。”这是实话。我有想过联系他问一些事情,但他的手机号码我只想得起来前五位,后面全都不记得了。也想过找他的人帮忙,但顾景初看我看的太严了。
“顾笙。你对我还真是一点儿也不上心。”苏必轻笑着说道。
我没有去看他,而是看着六六,问道:“流越的儿子?”
苏必应了一声。“是不是很可爱?”
“……嗯。”我抿着唇。
苏必笑道:“顾笙,你的孩子也一定很可爱。”
我手抖了下,掀起眼帘平静地说道:“你果然是知道了。”从他说我利用他的时候起,我就知道,他是知道我当年和他在一起的目的了。但是,“你怎么会知道的?”
“我没办法不知道。从当年你答应和我在一起,一个月后被你妈撞破我们恋爱。你跟我谈分手,说我们今后都不要再见面了。再到这两年你总是让穆森派人在外帮你查找孤儿院。这期间种种,都让我不得不知道。”苏必指尖点着六六的小脸,笑着说:“本来是舍不得你一个人所以才老是忍不住让人去打探你的消息,没想到……”
我抿了下唇:“对不起苏必。当年……”
苏必摇了下头:“你没有对不起我。就算我知道你拿我当了谁的挡箭牌,我也从没怪过你。”
我闭了闭眼,实在受不住他的好。
我深呼吸了一口气,看向别处说道:“近三个月前,穆森说他已经帮我找到了那个孩子,但是很快被人接走转移。我想应该是被你捷足先登了,没有错吧?”
“没错。”苏必叹息道:“你还是那么聪明。”
不是我聪明,而是你的人该换身衣服了。
我心下想着,问他为什么要那么做。当听到穆森说孩子被转移时,我心冷的感觉至今都清晰刻骨。
苏必说:“因为孩子在我这儿比在你那儿要更安全。”他说他是想找机会向我说明的,只是那段时间宋自清关了他禁闭,没有办法他才拖延到现在才跟我说实情。
想到宋自清对我的提防,我自嘲地笑了笑,“苏必,我要见孩子。”
“没有问题,毕竟是你的孩子。”顿了顿,苏必说:“但我想在那之前,你先告诉我,孩子的父亲是谁。”
我蹙眉看他,开口想说你不是知道了,却又觉得不能这么说。
但不管他是否知道,我都要说:“这个孩子是一个意外。”
“真要是意外你就不该把她生下来。”苏必冷声说道。
我没吭声。
“你不满十六生下一个孩子,有多苦有多难,我根本都想象不到。我想得到的,是你怀孕生子时,孩子的父亲都不知道是不是正在逍遥快活。”苏必说:“顾笙,我要你亲口告诉我孩子的父亲是谁,是不是我想的那个人。我是为你好。”
“苏必,孩子的父亲是谁不重要。我说了,孩子只是一个意外。”我轻声说。
苏必像是想发怒,可碍于有孩子六六在场,他强忍着说道:“事情都发展到这一步了,你还要维护他!好,即便是意外,他身为一个男人怎么就不能敢作敢当?就这样他还说自己是你的男朋友?”
我漠然地看着他,他握拳捶了下围栏,恨声道:“我想等着你开口跟我坦白,但你真的……你真的快把我气死了。”
“……对不起。”我微微低头,“你没有义务为我操心这么多。”
“对,我当然没有义务。我又不是孩子的父亲。所以现在就该让孩子的父亲来承担他这几年都没承担过的责任。”
“苏必……”
我张了张嘴,说道:“这真的和他无关。孩子是个意外。”
“和他无关,你又怎么会有孩子?”苏必冷漠地说道。
我有些哑然,苏必又说:“我看得出你很喜欢他。你现在这样犹豫不决不就是怕他不承认?怕被辜负?好,你把孩子的父亲公之于众。”
“什么?”我怀疑地看他。
“在媒体镜头前说出孩子的父亲,以对方不同凡响的身份背景必然一石激起千层浪,不仅你那个妈不会对你怎么样,以你受的诸多委屈,外界也会对你宽容。到时候,你身上发生过的事情就变得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那个让你十几岁怀孕遭受蜚语却不闻不问的男人,他才将沦为众矢之的,成为众人指责的对象。而在这整件事情里,只有你至始至终都是受害者。懂我的意思吗?”
我懂了:“你是要我装委屈扮可怜,以此来博取同情?”
装委屈扮可怜应该是每个女人天生自带的技能装备,只是有人选择使用,有人选择隐藏。
我是个识时务的人,在某些必要的特殊时刻她也会为了自己而哭的梨花带雨以此来让别人关注自己,心疼自己。这样的做法很恶心,却也很有效。
因为世人总是同情弱者。
或者,是看起来纤瘦柔弱,楚楚可怜的女人。
但如今的我不柔弱,也不可怜。
我抬头仰望满天星辰,“苏必,我不会这样做的。”沈年一身的污水已经再也洗不白了,我不能再伤害他。
“顾笙,这个方法可以为你省去一切烦恼,你只要静静地坐着,自然有他去解决问题。”苏必平静而淡漠地说着:“我不会问你和他之间是怎么一回事,因为我知道你不会跟我说。既然如此,我们就其他什么都不要管,只管把他的名号说出来,让他来处理他酿下的祸根。他若不信孩子是他的,去做鉴定。结果出来,他不信也得信。他有金钱,有势力,他一定可以很好的处理善后。不管是你,是孩子,还是顾家。”
“很好的善后,那完了呢?完了之后你有没有想过?”
我认为他只想到眼下,却没有想过今后。
“就算是像你说的,这乱的像一锅粥的前尘往事都……都乱七八糟的抹平了。纷乱是平息了,那孩子本身这件事怎么办?他会怎么看待?”我被苏必的方法震得大脑混乱,话都说的有些不太对头。
但苏必听明白了,他说:“让他娶你。”说的理所应当,“男人就该为自己做的事负责。”
我扶着围栏静默了好一会儿。才说:“我不想强迫他。”孩子不是他要我生的,他甚至都不知道有孩子这件事。
“顾笙,你和他是男女朋友,结婚该是在计划中的事。只是孩子让你们提前而已,你并不是强迫他。”苏必像是在开导我,但我完全听不进耳里去。
苏必直直的盯着我说:“如果有一个女人为我怀孕了,那我就娶她,终其一生对她好。”
“……如果你不爱她呢?”
“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同一屋檐下,睡同一张床,怎么都能适应的。她怀了我的孩子,我不能对不起她。”苏必看着六六说着,看起来倒是说的真心话。
我笑了声:“这样公平吗?不管对你,对她,还是对孩子。”
“不公平。但是顾笙,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公平。”
苏必无比理智地说道:“两害相较取其轻。顾笙,我只是选择了会受到伤害较轻的那一个。所以你也应该像我一样,分清轻重。”他低低道:“你喜欢他,还给他生了孩子。嫁给沈年,假设他会像我一样因你生了他的孩子而对你好,那很好,你不用担心以后的日子会受苦;他若对你不好,在外花天酒地夜不归宿,你也不用担心受苦,跟他离婚,我养你。我有钱,我养得起你。反正我一直都想养你。他真要想做个彻头彻尾的人渣,我还要感谢他,给我养你的机会。”
我闭了闭发热的双眼,声音沙哑:“苏必,我要再想想。”
苏必默然地看我,半晌,说道:“好,你再想想。好好想想。”顿了顿,他又说:“希望你大胆一点,把你的事情都说给他。顾笙。一个人的自我揣测,终究是片面的。”
“顾笙,虽然我不喜欢沈年,但是,我认为他对你和你对他是一样的。只是你隐瞒的太多了。”
听到苏必这么说,我愣了一瞬,抬眸看他,他移开视线,抱着六六往里走:“帮情敌说话这种事,我只做一次。顾笙,珍惜我的舍己为人吧。”
强忍着喉头的哽咽和苏必回到晚宴场内,发现所有人都已经入座。
苏必帮我找到顾景初,我看了他一眼后就走到了顾景初身边的空位坐下。而苏必则把六六交给另一桌上的流越,与他附耳说了几句话后便走去了后台。
流越那一桌,几乎都是熟人。
陆庭深和他的女伴、陆可盈和她的男伴,谢怀礼和他的女伴,沈川夫妇,却不见沈年。
我有些失落地收回视线,抬眼,只见秦律款款走上台,单手插在西裤口袋里,像一棵青松笔直地立在麦克风之前。
秦律?
怎么会是他?
不该是宋自清上台讲话吗?
这场慈善晚宴跟秦律有什么关系?
我疑惑着,台上,秦律微然一笑,低头道:“大家好,我是秦律。”
由于立式麦克风可调节高度有限,而秦律的身高需要微微前倾上半身才能让自己的声音通过麦克风很好地传递出去。曾有某些人分析这样的姿势会令一个人的气场大减,但是秦律没有,他长腿并立,左手横放于身前,右手轻轻扶着麦克,带着翩然笑意的脸依旧让人难以忽视。
但我却觉得有些错乱。
他笑起来的模样,却让我觉得不怀好意。
“刚才我上台时,听到有人说不明白为什么我会上台讲话,也听到有人说我又不是宋自清跑上来凑什么热闹。也对。毕竟是宋自清先生举办的慈善晚宴,我作为第一人登台发言,未免有些喧宾夺主。在这里,我先向宋自清先生说一句,抱歉。”
他看向一个方向,那里宋自清笔直站立,微微颔首,神情是冷漠的孤傲。而他身边是苏必。
秦律笑了笑,继续说:“向宋自清先生表达了我的歉意。那么我就说一下我上台的目的。”顿了顿,他说:“我是微爱天使基金会的创始人。”
这一句话,引起轩然大波。
我更是觉得震惊。
不像个好人的秦律居然创立了一个慈善基金会?
简直……匪夷所思。
但惊诧之余,我不由得看了眼顾景初。
听说上次苏美地皮的竞拍大家都知道,主要就是为了刚刚创立的微爱天使基金会募集资金,因此竞拍得来的钱会全部交给基金会由他们全权处理。
而顾景初花了八个亿拍下了苏美地皮……
“……上次慈善竞拍后的总金额多达十个亿,在此,要感谢所有参与慈善竞拍的人,如果不是诸位的善心。微爱天使基金会也不可能一下子募集到这么一大笔巨额资金。”他长腿一跨,在旁边三十五度鞠躬。
这句话似乎就是专门说给顾景初听的。
因为十个亿里有八个亿是金鎏拿出去的。
所以,从始至终这就是一场局。
微爱天使基金会是竞拍的最终受益者,而秦律是基金会的创始人。宋自清将苏美地皮竞拍,和宋自清认识的秦律让顾景初用高出一倍的价格夺得苏美,这样秦律什么都没做,基金会就陡然多出八个亿的资金。
这群人……
都在算计顾家。
意识到这一点,我竟无法自控地笑了。
所谓的慈善晚宴,不过是让他们看姓顾的笑话。看慷慨献出“爱心”的大头是哪一人。
尽管秦律没有点名道姓,但这件事根本不是秘密,所以顺理成章的,顾景初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连带着我也一起被议论。
但顾景初终归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他面对任何一个前来“夸赞”他的人,都保持着极好的风度,仿佛他听不出对方的讽刺挖苦。
只是他的风度,在晚宴结束散场后,便消散地一干二净。
和他一起出了观景楼。他便立即甩开我的手,边解着领带边快步走向前方等着的车,步伐都仿佛带着怒气。
我拎起裙摆,慢悠悠地跟着,想想他气的要死却不得不装着大方的表情,一下没忍住笑出了声。
顾景初的脚步停了停,回头看我。
我耸了耸肩,诚恳地说了句“不好意思”后淡定地从他面前经过。
他却一把攥住我的手腕将我扯过去,神情阴鸷:“是不是你?”
“……什么?”我笑盈盈地问道。
“是不是因为你,他们才会合起伙来对付我!”
我说:“你真看得起我。”我挣了挣手腕,又说:“就连身体里流着顾家人的血的我,都恨不得顾家赶紧消失。又何况是商业竞争对手的他们?”
我偏头看着他,叹道:“认清现实吧顾景初,顾家是注定要没落的。你有空总针对我,不如多花心思想想他们,他们比起我,更容易搞垮顾家。不是吗?”
“你……”顾景初凶狠地瞪着我,我挑了挑眉。他大约是被我刺激到了,抬手竟要来掐我的脖子。
我正想提醒他大庭广众不要乱来,却听到有人叫了声:“笙妹妹。”
顾景初的手一顿,我笑着转头。
流越抱着六六朝我笑着,身边站着的不是他老婆,却是秦律,正看着我们。
他们后方则是沈川夫妇。
顾景初漠然地松开我,似乎也懒得再理会他们,顾自便上了车。
流越上前来。笑问:“笙妹妹,他那是想干嘛?”
“想表达一下他的男子气概。”我随便说着。
流越扑哧笑出来,“唉,要不是我媳妇得赶着去拍戏先走了,不然真想让你俩认识认识。哎,来,先认识认识我儿子。”
“我知道,六六。”我说苏必给我介绍过了。
流越讶异:“苏必?你俩……”
“好朋友。”我说着,看到面无表情走过的沈川夫妇。咬了咬下唇,问流越:“为什么沈年没有出现?”中途去洗手间给他发了短信,没回,打电话也没人接。
“嗯?”流越摇头,“不知道啊。他有段时间没露面了,连我们谈事儿他都是打电话,有大半个月了吧。问他妹妹沈心,沈心也不肯说。刚问沈川,沈川给敷衍过去了。挺奇怪的。”
大半个月……
我皱了皱眉。看了眼漫不经心笑着的秦律,直觉告诉我应该问问他,“秦律……”
“他在家。”秦律说着,邪气地笑道:“至于在家干什么……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我能去他家?
我瞪了他一眼,胡乱地摆了摆手,不再理他们两个转身就要上车。
可哪里还有车的影子。
流越说:“他早走了。”又说:“我送你?”
我是想答应的,可一看趴在他肩上睡着的六六,我还是拒绝了,让他快带孩子回家睡觉。我打车。
“打什么车啊!”流越推了一把秦律。“秦律,护花使者,送笙妹妹回家的任务交给你了。”
秦律被他推的踉跄了下,我忙说:“我还是打车吧!”我没胆子跟秦律独处。
“呵。”
秦律轻笑出声,拿出车钥匙,说流越:“我喝了酒,出了车祸可怪不得我。”
“我呸!你一口酒都没喝,我都看见了。”流越拍着六六的背,说道:“走吧,我也走了。”
秦律朝他抖了抖手指,扫我一眼便走向他的车。
我暗叹了口气,跟过去。
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可就这样,秦律还是似笑非笑的邪气凛然,让我如坐针毡。
到了顾家门外,我道谢下车,要关车门时,秦律突然说:“沈年被家里逼着做了一个决定。”
“决定是放弃沈氏,还是放弃你。”
“据说是你赢了。”
“啧!你真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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