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贵子(134)
总的来说, 三郎的三观, 在现代就不算端正,放在古代, 那更是跟端正不沾边。
别人会觉得冯海这死太监,是阉贼, 祸乱朝纲, 十恶不赦。但三郎会觉得, 这老小子很是可以啊。以一个小太监, 混到现在, 这半拉子江山都是人家做主。这人牛不牛?绝对牛!这人强不强?绝对强啊!打小,他老爸就教过他,面对有本事的人, 别管人家什么出身,谦虚着点。
三郎此刻就是这样一种心境。别管人家干的事符不符合道德标准,但这人强悍, 却是不争的事实。
因此,冯海一扭头, 就瞧见这位眼里没有畏惧,没有害怕。连大部分人看见他时带出来的厌恶都不曾有。如果他知道有个词叫做星星眼的话, 那三郎现在的眼神,绝对算是星星眼。带着小崇拜的眼神, 几乎闪瞎了冯海的眼睛。
“嘿!小崽子, 你倒是个异类。”冯海将鱼竿一撇, 就要起身。
三郎马上屁颠的过去, 将人给扶起来,“老爷子,您慢点呐。”
冯海看着一脸谄媚的笑着的三郎,都不由的愣了愣。饶是他见多识广,也不明白这位闹的是什么意思。
三郎则不管冯海的打量,亲自将人扶到石凳上坐了,才又斟了茶双手递过去,然后一屁股坐在冯海的对面,一点也不见外。
“小崽子,你还真有点意思。”冯海嘴角勾出了几分意味不明的笑意,端着茶慢慢的喝了。
“要知道老爷子您的门这么好进,我早就登门拜访来。”三郎呵呵一笑,“何苦去老张头那个倔老头哪里找难堪?”
“老张头?”冯海听了先是一愣,跟着就哈哈一笑,“没错,姓张的那老匹夫是个倔老头。”说着,就打量三郎,“不过,小崽子,你别觉得埋汰姓张的几句就能糊弄过去。你这如今可是堂堂的大清王爷,江北陈兵布阵,恨不能取了我这老不死的人头。你倒是敢明目张胆的跑来,跟我这老东西喝茶。说吧,想干什么?记住,小崽子,别拿话甜呼我,咱不吃那一套。我这老不死的,不是真的死不了。年纪大了,活够本了。懒得折腾了。不是看不懂你们的把戏。就想消消停停的闭眼,你们说你们怎么就不能等等呢?折腾的没完没了。”
哎呦!这老畜生。还真是本事了。人家心里压根就没有什么江山天下,人家就是想好好的安度晚年。这觉悟,真是哔了狗了。
三郎挑起大拇指,“要不说您这样的是超凡脱俗呢。外面的人怎么猜测都有,就是没想到您是这么想的。佩服!佩服!”说着,他话音一转,“您想消停的寿终正寝,这有什么难的?您只要归顺,我保您安享晚年。怎么样?”
冯海像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笑话,端着茶杯子笑的不能自抑,那朗阔的笑声不仅惊飞了鸟雀,也叫三郎知道,这老家伙的身体还倍棒,一时半会的,他还真是死不了。
“小崽子,你还真是异想天开。”冯海看着三郎,“以前还觉得,你这小子该是有几分斤两的。没想到,其实也就是个草包。不过你这运道那是真不错,读了两年私塾,认得几个字。凭着一张巧嘴,你就敢造反。没想到还真叫你小子给折腾的像模像样……”
三郎嘴一撇:“这不是就把您吓的从京城跑到金陵了吗?说起来,咱们爷俩也是老关系了。”
“狗屁!”冯海嘴角一撇,“老子会怕你?”
“成成成!不怕就不怕吧。”三郎收了脸上嬉笑的神色,低声道:“说实话,老爷子,我还真是挺佩服您的。其实吧,我觉得,咱俩才应该是一国的。当初我造反,那就是为了好过点。后来投降归顺,也是为了过了好点。什么天下苍生,全是狗屁!自己都顾不过来,还能顾得了别人?那些崇高的情操,跟咱们这样的不沾边。”说着,他语气一顿,“咱心里这么想,但也确实知道自己没这个拯救苍生的能耐。可是呢,对这满脑子都是家国天下的人,咱心里又是钦佩的。佩服的五体投地。咱要是真遇上这样的人,你说,咱们是不是应该让让道?”
冯海对着三郎笑了,笑的很和善:“你小子,这是真的打算劝我投降?”
三郎嘴角一瘪:“其实也不是。就是顺嘴那么一说。易地而处,我也不会轻易投降的。想叫你死的人太多了。谁给的承诺,你的不会信的。”
冯海点点头:“这还算是一句人话。”
三郎就不由的一叹,“其实咱们爷俩挺投缘的。真的!不过还真是有点可惜了,相见恨晚啊。这南地,我那位主子是志在必得的。咱们别的不说,只说您都七十多岁了,人家才二十出头,就是什么也不干,熬都熬死您了。人家就跟你这么耗着,您说,您这整天提心吊胆的,下面那些又都是各怀鬼胎的酒囊饭袋。有事没事,大事小事,都得您拿主意。这日子过得真的就得趣了?这大明啊,说到底,您心里也没装着他。这真正装着它的人呢,人家又是真正有本事的人,跟您尿不到一个壶里,说白了,人家瞧不上您。不愿意跟您同流合污,保着大明的天下。您说,您就干一回叫那么瞧不起您的王八蛋们意外的事怎么了?您这一归顺,可就把那些死忠的脑残们给坑惨了。您这说到底,不也算是借刀杀人的干掉了敌人。背了一辈子骂名,虽然咱自己也不是怎么太在乎,可要是有了好名声恶心那一帮子玩意,您真不乐意?”
冯海就嘎嘎的笑起来:“要是知道你这小崽子这么有趣,当初跑什么啊?直接把你叫到皇宫,咱一起把皇帝宰了,叫你当皇帝,咱们爷俩玩,这岂不是更好?”
“所以说,您老失策了嘛!”三郎一副可惜的样子,“您要是当时真的那么决定了,还真别说,我还真敢往前冲。”
“现在也不晚啊。”冯海一副兴致盎然的样子,“一个奶娃娃罢了,你要愿意,明儿就叫你登基。”
三郎心里一跳,这老小子嘴上说的是玩笑,但不能不说,他可能真的有这个能耐跟本事。他呵呵一笑:“晚了!是真的晚了!小子刚才说了,那是以前。现在嘛,这还真没那个胆子了。您今儿叫我登基,明儿我就投诚归顺去。”
“出息!”冯海一撇嘴,“就这点本事,还跑到这里放嘴炮。能耐的你?”
三郎嘿嘿一笑:“不是小子我不识好歹啊。关键是这世上就是有那有本事的人,叫你生不出一点背叛的心思来。不光是人家有人格魅力,关键是,小子我付不起背叛的代价。我会死的很惨的。老爷子,您可别害我。”
“这殷四郎当真这么了不得?”冯海的神色慢慢的严肃了起来。
三郎叹了一声:“要不然呢?要不然小子干嘛卖命的干活。别人都说您老这里是龙潭虎穴,小子不也被逼无奈的闯进来了吗?”
“这可怜见的。”冯海嘴上啧啧有声,“小崽子,别怕!你来干什么的,我已经知道的。也别害怕了,老不死的今儿破例一回,不为难你。你走吧。”
三郎这就奇了:“您知道我是干什么来了?”
“哼!”冯海嘴角一撇,“知道,你们呐,是为了保姓张的那个老匹夫的。不就是猜到我知道你拜访了他吗?听说,你们那个什么皇后,跟蒋夫人的交情不浅。你们还真是舍得下本钱。”
三郎心里惊讶,这老小子,倒是猜对了七八成。想到这里,他还真就不能就这么走了。
他伸了一个懒腰,“老爷子,您这里不错啊。借住几天,如何?”
“小崽子,你还真是不知死活啊。”冯海面色一变,“想在金陵玩花样,小子,你还嫩了点。趁着我这老不死的没改主意,赶紧滚蛋,要不然……”
三郎眼珠子一转,立马坐端正:“老爷子,您可当心了。我是真的要搞大动作的。”他身子前倾,看着冯海的眼睛,“我会带着人,直接冲到皇宫。到时候……您再反悔,可就晚了。”
“恐吓?”冯海嘴角就带着笑意:“都多少年没遇到过你这种二愣子了。杀进皇宫啊?跟老夫有什么关系?这南地可不只有金陵,真当那些当兵里手里拿着的,是烧火棍啊。”
三郎一副泄气的样子:“您就假装被小子吓住又能如何?越老越没趣了。”说着,就起身,“那我走了。改天来陪您说话,可别叫人拦着我。”
“真当老夫这里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界了……”冯海将茶泼掉,轻哼一声。
等鞭炮声响起,这年节就到了。除夕这天,冯海依旧一个人坐在亭子里。
远远的听见一个声音喊道;“老爷子,小子陪您过年来了。”
冯海愕然的扭头,就见三郎只身一人跑了过来,脸上带着灿烂的笑意。他的眼睛不由的就眯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