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第十四[修](1 / 1)

<>瘴气弥漫的树林里,片刻之前发生过的对话再次响起。

“你有没有注意到什么不对?”说话时,沈炼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啊?哪里不对?”习惯性地卷起伞骨骚了骚自己的伞面,修罗伞纳闷道:“奇怪,刚刚我好像说过这句话。”

闻言,沈炼眸光沉了沉。他向来是个多疑的人,如果光是他自己有这种莫名其妙的想法,或许他不会深思,但是修罗伞也有……

迅速查探识海内的魔元记录,沈炼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可能是记错了。”想不出答案,修罗伞决定把这件事抛在脑后,它戳了戳沈炼,提醒道:“我们得赶快回去,不然就要被方童子逮住了。”

随手拍开修罗伞的伞骨,沈炼漫不经心地应了声。他没有像修罗伞那样将此事抛在脑后,而是暗暗记下其中怪异之处。

随后,一龙一伞回到原地,与赶来的谢山姿碰了面。

不久,方童子带着落霞宗五人出现。

元鸣山打头走在几人前面,手中横抱着被打晕的方想容。他眼睛已恢复正常颜色,除了发髻稍显凌乱之外,整个人并无其他不妥。

对比元鸣山和方想容,岑致和傅晚照则狼狈许多。岑致为了护住傅晚照,硬生生以身体挡了方想容最后那一剑,伤势委实不轻,隐隐有失血过多而昏迷的趋势,傅晚照不得不以剑驻地,吃力地架着他。

剩下常谦走在队伍末尾,他冷眼旁观傅晚照累得满头大汗,毫无伸手帮忙的意思。傅晚照也没有露出任何不满,显而易见是习惯了他的冷漠。

“凌霜君,我……”方童子有些忐忑,他想说他进去的时候,落霞宗几人已经打起来了,转念又想到他本来完全有机会可以阻止这场恶斗,可是他并没有选择这样做。

他进入瘴气林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去看岑致几人,而是刻意与修罗伞分开,然后去见了……苏故派来的常谦。

如果自己和苏故派来的人见面这件事被凌霜君知道……

想到前几位背主下属的下场,方童子脸色由青转白。

“落霞宗掌门在启程前,托我照看一二门下弟子。”谢山姿视线落在方童子因低头而暴露的后脑勺上,“结果出门不到半天,落霞宗五位弟子,两个被瘴气侵蚀,一个身负重伤。”

“你说,这要怎么同落霞宗掌门交代?”

这番话着实不轻,方童子听了,却露出松了口气的神情。他跟在凌霜君身边最久,自然清楚凌霜君还肯开口,就说明没有动怒,没有动怒就还有补救的余地。

掀起袍摆,他跪下磕了个头:“是方童子办事不利,方童子愿意将功折罪。”

“瘴气留在体内,容易滋生心魔。”谢山姿收回目光,“你替他们把瘴气驱了。”

“是。”眼尾余光瞥见脸色发白的岑致,方童子踌躇:“那岑致……”

谢山姿视线略略在岑致身上停留片刻:“皮外小伤,给他服用两粒回春丹就好。”

方童子作为药童,自是随身携带了不少各类常用丹药,得了谢山姿的授意,当即取出两粒回春丹,喂岑致服下。两息过去,岑致脸色开始好转,方童子以灵力探入他体内看了看伤势,确定无碍后,才向等在一旁的元鸣山走去。

祛除瘴气是件琐碎而漫长的事,元鸣山与方想容在瘴气林待的时间太长,纵使是方童子,一时半会儿亦别想脱身。

约莫是清楚今日不会再上路,沈炼注意到常谦自顾自选了处平坦之地,开始旁若无人地打坐。

“你也修炼会儿吧。”见沈炼望着入定的常谦,谢山姿传音给他。

“嗯。”沈炼点了点头,见身上的隐身符快要失效了,正准备重换一张,想到须弥芥子空间里的上等隐身符,又迟疑了。

那滴绿水似的芥子空间,经过这段时间的适应,已经由原来米粒大小的突起,变成了摸不出任何不对的绿痣,凝在沈炼左爪趾关节下方,轻易看不出来。

而芥子空间内,随半座山之多的极品灵石一起由谢山姿塞进来的,还有一打上等隐身符。沈炼仔细数过,足有三十六张。

隐身符画成不易,品级越高的越难成,其中下等隐身符能躲过金丹期修士的法眼,时效七天;中等能躲过分神期修士搜查,时效三天;而传说中可以潜在大乘期老祖眼皮底下而不被发现的上等隐身符,沈炼此前只听过,没见过。

他原本积了些中等隐身符,但逃难两年,早就用得差不多了,仅剩九张,在出了凌霜谷之后业已告罄。

眼下,沈炼腰间贴的,是他最后一张中等隐身符。

起初,因为不信谢山姿,又怕自己寄身的小银龙会像之前那般引来贪婪觊觎的目光,所以一出凌霜谷,就开始使用隐身符隐匿身形。然而这段日子相处下来,他看出谢山姿没有恶意,起码在他元婴和灵智分离之前,不会对他不利。

“如果有人不长眼,以他对小银龙的重视程度,不可能放任不管。”抱着这样的想法,沈炼掏隐身符的爪子最终还是放了下来,改为捂着灵晶。

合拢两只前爪,沈炼入定。

等他再睁开眼睛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身下的修罗伞发出熟睡的鼾声,方童子仍在为元鸣山祛除瘴气,苏醒过来的方想容、岑致和傅晚照,各自盘腿打坐,有稀薄的灵气在他们头顶流动,常谦则照例不见人影。

不远处火堆发出的清晰哔剥声,在寂静的深夜里,格外清晰。沈炼掉转目光,藤黄竖瞳看向身旁的谢山姿。

维持着肩背板正的标准坐姿,谢山姿亦在入定之中。

云堆似的长发随意散在脑后,宛如一笔挥就的狭长丹凤眼微微阖着,将平日掩藏在清寂眸光里的极深眼尾露了出来。熏熏火光照在他身上,像是照着一团千年不化的寒冰。

“他小时候不是这个样子……”视线无意识地停留在谢山姿身上,沈炼脑海里忽然浮现出这么句话来。

盯着谢山姿额间奇特的黑色宝石,沈炼眼底再次流露出茫然情绪。他意识俨然陷入一片混沌之中,迷迷糊糊地觉得眼前似乎出现了一幅红衣幼童打坐的场景,只是那画面消逝得太快,须臾间就从他眼前滑了过去。

浮光掠影地游览过几幅与红衣童子有关的画面,沈炼挣扎着从那种奇怪的恍惚情绪中醒过神。他转了转脑袋,目光刚从谢山姿眉心移开,就对上另外一双不知旁观了多久的眼睛。

是常谦。

“你的隐身符失效了。”常谦指了指沈炼腰间泛黄的符纸。

沈炼没应声,他觉得常谦的态度有些奇怪,倒不是不友好,而是太过友好,与他先前所表现出来的生人勿近的漠然不相符。

仔细端详着沈炼的反应,确定障眼法还未失效,常谦主动岔开话题:“你想不想知道元鸣山和岑致在瘴气林看见了什么?”

“你知道?”沈炼对常谦的称谓略有几分讶异。

“不小心听到的。”常谦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有谢山姿在旁,即使他已入定多时,常谦仍不愿表现得太过引人注目,故而信手捏了个听起来有几分可信度的理由。

“方想容受瘴气迷惑,以为元鸣山改弦易辙,意欲与傅晚照结为道侣,所以要杀傅晚照。”

“至于元鸣山,他是个走魔道的好料子。”

彼时,在瘴气林,元鸣山见到了他故去的师父何又。

“鸣山,你太让师父失望了。”站在茫茫浓雾深处,何又似乎老了许多。

面对死而复生的何又,元鸣山嘴唇不敢置信地抖动着,过了好半晌,才勉强发出声音:“师父……”

“对菩提树的九尾狐老祖也敢言语放浪,举止不端。我教了你这么久,竟然从未发现你还有如此不为人知的一面,是我疏忽了。”何又闭了闭眼睛,口中叹息道:“你灵台被毁的原因,我会原原本本告诉掌门,请掌门断定。师徒一场,我尽力保住你性命。”

明白请掌门定夺意味着什么,元鸣山情绪当场失控:“不,师父你听我说,师父你不能这么做,掌门会把我赶出落霞宗的!师父!”

何又无动于衷,元鸣山见状,咬牙跪了下来,哀求道:“师父,徒儿求您了,求您看在徒儿自幼跟在您身边的份上,饶了徒儿这回,徒儿发誓再不做这等糊涂事了。”

何又心意已决,他摆了摆手,示意元鸣山不必多说。

“无规矩,不成方圆。你坏了门派宗规,理应接受惩罚。鸣山,答应师父,剔去丹田之后,寻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好好——”

余下的话,何又没能说完。

一柄泛着寒光的细剑,自下颌.穿入,干脆利索将何又元婴劈开两半,又从他天灵骨而出。

上品法器别有洞天,何又亲自为元鸣山炼制的本命法宝,平时藏在元鸣山那柄不起眼的拂尘之内,轻易不示人。

面上尤自带着毫无防备的震惊神色,鲜血从何又被穿透的舌根滴滴答答地掉在元鸣山脸上。

元鸣山仰起头,缓缓阖上何又死不瞑目的眼睛:“既然如此,那徒儿只能对不住师父了。”

“师父好走,请恕徒儿不远送。”

耳边不停回荡着自己曾经说过的话,盘腿而坐的元鸣山眉头紧蹙,眉心显出明显黑影,俨然是入魔之兆。

沈炼与常谦不露声色地看着这幕。

“你的意思是元鸣山弑师?”听完常谦的转述,沈炼折了折眉心处的鳞片。

修行借师道流传,白玉京的师父比生身父母更受敬重,元鸣山弑师之举,虽说是受瘴气迷惑,但若传出去,他必定会被宗门除名,严重些,甚至可能会被废除丹田,沦为凡人。

“岂止是弑师,”常谦冷笑,“他还想杀同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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