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君悻悻离去之后,一连数天都未再来,幻海界又恢复了以往的宁静。烟水濛濛,杨柳叠翠,织金灵雀站在枝头啾啾鸣叫,艳丽羽毛犹如锦绣,纤毫间隐现光华。
沐琼茵却躺在藤蔓上,望着灵雀发呆。
前一阵子变故迭起,不是珠蟞来袭,就是误入神树。倾河与君上像走马灯似的在身边出现,当时的沐琼茵甚至感觉应接不暇,头脑发晕。如今忽然安静下来,每天坐着躺着都只有一人,安静是安静了不少,却又莫名寂寞无聊。
这些天来,她也离开过幻海界,却未曾再遇到君上,更没见过倾河长老。偶尔遇到其他小魔,问及君上近日行踪,大家也都摇头,表示没有看到过他。
这现象使得她不由又加深了几分怀疑。
总是待在这里无事可做也不是办法,正在辗转反侧之际,四周柳枝忽而无风飘拂,令得她陡然坐起。
心念一动,腕间玉珠便起红光,还未及出手,却听到一个声音焦急道:“主人,是我!”
“寒天?”她压住那串玉珠,警觉望向正前方。枝叶簌动,寒天的身形很快显现出来,仍是穿着不合身的大斗篷,常常扛着的长刀倒是入了鞘,背在了身后。
一见她,寒天便急急忙忙道:“主人这几天看到过魔君吗?”
沐琼茵摇了摇头,“你怎么也问起这来?”
“属下听闻了一个消息……”他掠到沐琼茵身边的树上,凑过来小声道,“据说,魔君离开了魔界。”
“什么?!”沐琼茵很是吃惊,前几天明明还跟自己斗气,怎么连一点预兆都没有,就忽然离开了魔界?
她皱眉道:“你不会是道听途说吧?魔君从小就没离开过此处,怎么会忽然走了?”
寒天指天发誓,“我本来也觉得奇怪,但传出消息的是飞霜岭的雪童子,我这些天已经跟他混得很熟,他没有理由骗我!他还说是从沉光殿的黑鹰那里得到的讯息,而且这些天来就连断水凝护法都不见踪影,说不定是跟魔君一起离开的。”
沐琼茵愕然,她实在想不通是什么事情能让在魔界待了数百年的君上忽然离开,而且还有意想要隐瞒。
她理了理思绪,那天在甘华神树前,黑鹰匆匆飞来说有要事禀告,莫不是与此有关?
寒天见她发愣,不禁问道:“主人是不是也觉得蹊跷?”
她沉默着点点头,心情很是复杂。之前在甘华神树间的短暂交手,就让沐琼茵知道仅凭自己还无法真正击败魔君,或许是她还没学会完全发挥出红玉串珠的威力,也或许是这个身体中的灵力还未被她彻底激发。但毕竟魔君就在身边,看着他每天装出忙碌勤奋,实则无所事事的样子,至少也能求个心安。
可现在他一声不吭就离开了,不知去了哪里要做什么,万一长久不回,那自己岂不是要在这里干耗岁月?!
她用力握拳抵住了自己的眉心,冷静地想了想,说道:“他们也没有猜到魔君去了哪里?”
寒天起先还觉得主人兀自出神很是奇怪,听她终于开口,才松了口气,“这倒没有,大家都只是在私下议论,谁都不知道君上的去向,也没人敢去询问护法和长老。”
沐琼茵心中有了初步打算,向寒天道:“多谢你特来告知,否则我总是留在这幻海界里,对外面的事情一无所知。”
寒天简直受宠若惊,激动地语无伦次:“不……不用谢。属下一有什么消息就会来告知主人,主人只管放心!”
她颔首,简单询问了一下寒天最近的情况,便叫他回了飞霜岭。寒天走后,沐琼茵很快飞身掠起,停在枝头的织金灵雀见状,也啾啾叫着跟在后面。
*
离开幻海界之后,她很快便到了天虞峰。
险峰高峻,雾霭如海。天虞峰寂静肃穆,一如既往。
寒风寂寂,满目素白,她踏着一地冰雪走向远处的沉光殿。
形如孤岛的宫阙殿门紧闭,沐琼茵才刚刚靠近殿前那巨大的山岩裂缝,底下熊熊燃烧的火焰竟忽然冲起,几乎燎到了她的脸部。
她飞身疾退,黄颈黑鹰自檐角迅疾飞出,叫道:“没有得到允许,不能进入沉光殿!”
“我想来求见君上。”沐琼茵故作不知的样子,轻盈落在雪间,朝着黑鹰道,“那天钻到我床底的是你吗?”
“那是我弟弟!你们怎么老认不清?!”黄颈黑鹰气得扑棱翅膀,“君上最近不见外人,你回去吧。”
“可我有要事禀告……”
“那就去找祖黎长老或者风且护法。”黄颈黑鹰说罢,便想要回转。沐琼茵急追几步,站在黑黝黝的无底山缝前,“请问君上要到何时才能回来?”
“回来?”黄颈黑鹰停在空中,故作老成道,“君上又没离开魔界,说什么回不回来的?”
沐琼茵蹙眉,这两种说法竟不知信谁才好。“那么,君上究竟是为何不能现身呢?”
黄颈黑鹰不耐烦道:“君上是闭关修炼去了!等他再度出山,就是法力登峰造极之时!”
说罢,也不给沐琼茵追问的机会,径直飞向殿门,转眼便隐没不见。
*
沐琼茵无奈下山,离开天虞峰之后却并未即刻回去,而是在半途中隐去了身影,躲在了一处僻静的山岩后。
从这个方向可以望见天虞峰,又隐蔽保险,不会被人轻易发现行藏。只是这座孤山山石黝黑,她靠在上面更觉冰寒。苦熬着等待了许久,终于被她望到从天虞峰上飞出一道黑影,划过苍茫雾海,朝着西北方向而去。
沐琼茵拈诀飞掠,紧随其后。黄颈黑鹰飞行极快,势如闪电般穿过雾海,越过重重悬索,似是急于飞向某地。
她继续隐身追踪,想要弄清魔君到底是否离开。不多时,那黑鹰飞过连绵起伏的山岭,最终没入白茫茫一片云团。沐琼茵迟疑片刻,循着那方向穿入云层。
湿冷的感觉沾满全身,犹如被无数潮湿丝线裹挟。
好不容易掠出云层,前方竟是高崖耸峙,万丈寒冰尖利如剑,撑起古拙楼阁屹立半空。
她满心疑惑,这又是什么地方?
蓦地一声鹰唳,那黑鹰振翅高飞,绕着楼阁缓缓盘旋。沐琼茵细细一看,才发觉此楼甚是怪诞,通体为一整体,竟连门窗都没有。而且楼阁四周灵光隐现,显然是有人布下结界。
她怕被人发现,便悄然躲藏于近旁的山崖上默默观望。过不多时,楼阁中忽然漫显碧光,原先封闭之处隐隐现出门扉半开。黑鹰趁势飞入,碧光忽而一敛,楼阁又恢复了原样。
沐琼茵紧紧贴在山岩间,心知这楼阁必定隐藏机密,但眼下不知其中虚实,自己又怎能轻易闯入?
*
她潜伏于对面山岭上的时候,孤月楼中的黄颈黑鹰正在禀告:“镜无忧刚才来到天虞峰,说有要事想要求见君上。”
帘幔轻轻低垂,碧如深海。身处其后的人淡淡道:“不过是找借口想要见我罢了。你怎么回复的?”
“就按照君上的嘱咐说的。”黑鹰挺了挺胸,自豪道,“我还说,待等君上出关之时,法力大增,所向披靡。”
魔君背着手站在窗前,心中很是愉悦。
这孤月楼乃是他自幼读书修炼之所,既有典籍万册,又有法宝各异。从外面看来寻不到门窗,但其实内部构造并无缺失,就像他现在这样,很清楚地就能望到楼外白云。
茫茫云海随风起伏涌动,对面山岭上有微弱灵光浮现。他得意地摸了摸下巴,心想果然小女妖好奇心强,一路追踪而至。
“阿黄,去窗口站着,看看她到底要躲到何时。”他挥挥手,黑鹰却愣道,“什么?”
“难道你其实不知道有人跟着?!”魔君打了它脑袋一下,指着对面道,“看到没有?那一点灵光正是她腕间玉珠所生!”
黑鹰张望半晌,根本看不出什么灵光,别提是身影了。可它害怕又被责骂,只好装出恍然大悟的样子,“看到了!原来君上是有意要引她过来!”
魔君哂笑一声,背着手踱到屋中间,黑鹰又跳跳地追随左右,歪着头问:“君上,我还是不太明白,您为什么要传播出离开魔界的讯息,又躲在孤月楼里不出现呢?”
魔君回头看它一眼,“说了你也不会明白,反而还管不住自己的嘴,随时可能泄露机密。本座自有这样做的用意,而且一箭三雕,你只需按照计划行事便可。”
黄颈黑鹰听了这话,不禁对君上更加肃然起敬。君上果然智慧无比,城府深厚啊!
“去看着对面,要是镜无忧往这边靠近,即刻来报。”魔君吩咐了一声,慢悠悠踱到竹榻前,心满意足地躺了下去。
自从前几天断水凝给他看了从炎洲附近传来的景象后,他的心境再也不能平静。
重霄剑乃是先君的神器,那赤焰灼烈的万丈光华,也正如先君一般,是他自幼追慕却又难以企及的境界。
符文石对于重霄剑的重要意义,魔君自然很清楚。但数百年来,魔界依靠沧筠先君舍身化出的十二轮法阵才保得平安,就连天界也无法突破进来。假如符文石的出现只是一场阴谋,那么魔君一旦离开魔界,恐怕就会引来巨大转折。
作为魔界之主,他虽然有时还显浮躁任性,但遇到这样的大事,是绝对不会轻易做出决定的。
当时,他将顾虑说给了断水凝,断水凝沉吟片刻后,便提出了一个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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