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1 委曲求全(1 / 1)

故事叙述到这里,本人有必要把苦难深重的李浩然提一提了。

自从汪建文升任副经理,李浩然的心就没安生过。

——公司有才能的人不是她一个,为什么单单她当上了副经理?而且没有找任何的门路,没送过一分钱的礼品。说是选举,狗屁选举!就凭她那张黑嘴冷脸,能有六十多人选她?有个二三十票就烧高香了。大嫂那么仁义的人,才得到三十八票啊!这年头没有利益谁肯替你办事呀?这里一定有鬼,到底是什么鬼在作崇呢?

怀疑还没有消退,上任妻子的皮包却变成了生钱的宝贝,隔三差五的就会有大把的钱从包里掏出来。于是,家里的家俱换了,没有的电器有了,时尚的衣服买了。再后来,小三室一厅的房子住上了。他被扔进了浓浓的迷雾之中。这些钱来得太容易了,不能不让他产生一个又一个的疑问,于是,忍无可忍中他问了妻子。妻子却极不耐烦地抢白他:“反正不是我偷来抢来的,你管那么多干啥?该你享受你就悄悄地享受得了。”他不再问了,但却挡不住越来越重的疑虑。

一天下午李浩然正在干活,工长过来告诉他晚上加班。他赶紧去给妻子打电话晚上去学校接女儿。

加完班已经十点多了,工长带领所有加班的人,七拐八转地到了一家通宵营业的小饭店吃饭。

一桌菜没吃几口,一位同事捅捅李浩然,暧昧地指指一个雅间,“你看,那里边的人是谁?”

李浩然顺着同事的手指看了过去。

餐厅内,靠一头隔断出一排雅间。雅间只有围栏没顶没门,一块块长及地面的白布帘充当着门阻隔着内外食客的视线。按常规这些布帘不该撩起来,可是,服务员们为了进出方便,把客人让进雅间后就撩起布帘搭在门框上,然后点菜上菜。酒菜上完,细心的服务员能放下布帘,粗心的一忙就给忘了,都要客人自己去放。此刻,靠里边的雅间的布帘没有放下,服务员给忘了,里面的顾客酒意正浓,目挑心招,亲昵细语,虽然隔着一张桌子,可是两个人的手时不时地互相触摸,四条腿偶尔还互相地摩擦,一副缠绵难舍的画面,哪有闲瑕去撂下布帘呢。

李浩然像被蜂子突然蛰了似的,缩回目光冲着那个同事怒吼:“你他妈的没见过吃饭咋的?”

熟悉而狂怒的声音吓得汪建文一哆嗦,转目一看,她突然觉得天旋地转,惊恐地跳起来躲到一角,咬着嘴唇踢了云鸿飞一脚,焦急地指指布帘。

云鸿飞不仅不去放下布帘,还慢悠悠地说:“你快坐下,否则就是不打自招了。”

汪建文一想也对,众目睽睽之下吃饭谁敢说个不字。忙坐下,故作镇静地叫过来服务员要了包牙签。

这边,同事的脸也撂了下来,刚要骂回去,工长却急忙打圆场。

饭继续吃,酒继续喝,别人都是酒和菜掺和着来,李浩然却光喝酒不吃菜。

汪建文在雅间里瞟着脸越来越白的李浩然,立即催促云鸿飞去结账。自己拿着包上了厕所,然后从尿道打车回了家,进门就烧水,然后沏上浓茶,又做碗醒酒汤,坐在沙发上一边快速思考怎么应付李浩然一边焦灼地等着敲门声。

烂醉如泥的李浩然被人送了回来。听完同事的解释,汪建文恍然大悟地说我也在那儿吃饭来着,怎么没看见你们呢?要是看见了就不麻烦你们了。同事说没事,我们也是同道。

送走李浩然的同事,汪建文给他脱了衣服盖上被子,收拾完也累了,就上床躺下想好好睡一觉,不成想,李浩然一会儿要喝水,一会儿要吐,一会儿要撒尿,胳膊腿净往她的身上扔,把她折腾得一宿没捞着睡,天蒙蒙亮才迷糊过去,却被李浩然一脚踹掉了地。她气呼呼爬了起来,回头刚要骂他,想想算了,抱着被子去了客房。早晨起来她乖乖地做了天天都是李浩然做的早饭。

李浩然啥也没问,汪建文啥也没说。吃完饭,她上班,他送美朵上学。

女儿吱吱喳喳地说着,爸爸充耳不闻地胡乱答应着,自行车轮转了一圈又一圈,他的心也越来越难受。

——她借口应酬晚晚迟归,回来时总是满口的酒气,而他却夜夜傻等,看着她喝下他沏的茶,再给她洗脚,原来她竟然是这么应酬的!可能天下的人都知道她的应酬,唯独他不知道。……

“爸爸,你咋不拐弯呀?走过头了。”女儿拍着爸爸的手提醒每天要走两个来回的路竟然走错。

“噢。爸爸光顾着想事情了。”赶忙调转车头。

“哎呀,人家说了半天你没有听啊?”女儿不乐意了。

爸爸立即陪着笑脸,“对不起!闺女,你再说一遍,这回爸爸一定好好听。”

美朵立刻高兴。“我当上了班长啦。”

“是吗?我闺女真能干!这是多暂的事呀?”故意惊喜逗女儿。

美朵马上炫耀地回答:“昨天呗。”

“是吗?”他伸头贴贴女儿的小脸蛋,心却愧疚得隐隐作痛:昨晚,女儿一定是乐颠颠地跑出校门,一心一意要把她第一次当上班长的事告诉他,可他却……

“嗯。昨天下午选的。放了学我就往外跑,我要第一个告诉你呀爸爸。可是你没来,是姥爷来的。爸爸,当时我好难过呀!吃完饭,姥姥让我在她家住我没干,我要回家等着你。可是,我等着等着就睡着了,不知道你啥时候回来的。”

“对不起呀宝贝儿!”眼热心疼,搂住女儿亲了亲。

“没事儿的爸爸。我还是第一个告诉的你。”

“为什么不告诉妈妈,她不是比我先回来的吗?”

“我不想告诉她。”

李浩然暗暗一惊:难道女儿知道了什么?不可能。一个七岁的孩子懂得啥呀?别胡思乱想。

“爸爸,再见!”美朵蹦蹦跳跳进了校门。

李浩然怔怔出了会儿神,然后走进一家小商店买了盒烟。吸着自打跟汪建文谈恋爱就戒掉的烟,他感到嘴里苦涩极了!

汪建文仍然晚归,仍然大把大把地往家拿钱,仍然给李浩然买好衣服。李浩然依然等待她回来,依然给她沏茶解酒,就是不给她洗脚了。

这天傍晚,美朵跟同学玩去了。汪建文还没回来。李浩然一个人在家看电视,这时好友朱林来了,两个人闲扯一阵,朱林觉得没劲,硬拽着他出去溜达。

出了南大门,两个人向西走,不知不觉到了与香山路衔接的夜市。夜市里人头攒动,各种小商品应有尽有。李浩然挑挑拣拣一阵给美朵买了几件小玩意儿,便和朱林继续向北而去。

路经一个传出激烈音乐的舞厅门前时,朱林突然心血来潮,拽住李浩然说:“咱们进去疯疯,出身汗痛快痛快好吧?”

李浩然立即摆手。“你可拉倒吧,也不看看自己多少岁数了?”

“咋啦?谁规定三十岁的男人不能蹦迪了?今儿就冲你这话,咱还非得进去蹦蹦不可了。”说着拉扯住李浩然就往入口走。

李浩然撕撕扒扒地不配合。“哎哎哎,要蹦你去蹦,别耍我。我哪会蹦那玩意儿呀?”

“不会蹦你不会学嘛,实在不想蹦你就坐那儿看总成了吧?权当陪我了。”朱林不松手,边买票边嚷嚷,“老兄啊,你活得太沉闷了,跟你在一起我都快得抑郁症了。”

李浩然明白朋友用心良苦,苦笑着说:“别抱怨了,打今儿起我天天来看着你蹦好吗?”

朱林拉住李浩然兴奋地走进门去。

震耳欲聋的打击乐,合着忽明忽暗的灯光下,许多人在狂舞。

朱林和李浩然摸索着找到座位,没等坐下,朱林急着说:“浩然你先坐着,我可忍不住了。”

“你快去吧,别管我了。”李浩然坐下,掏出烟点着。

曲疯狂,人疯狂,舞疯狂。一曲终了,朦胧的灯光慢慢变亮,激烈的乐曲也换成了缠绵的舞曲。汗流浃背气喘吁吁的舞者们迅速找到自己的舞伴,借着轻歌曼舞调理着疲乏的肉体和狂跳的心脏。

李浩然手上的烟掉在了地上,脸色也在橘黄色的灯光中变成死灰色,僵直的眼神死死地盯着舞池里搂抱在一起的一对男女。

浑身湿透的汪建文慵懒地倚在马楚奇的怀里,任凭马楚奇肉球一样的黑脸,在她的脸上脖子上蹭来蹭去。

李浩然全身颤抖,双腿僵硬,磕磕绊绊中他逃出了舞厅,沿着香山路向北狂奔而去。他终于明白了那些钱是咋来的,终于看清了他用生命去爱的女人都干了些什么。生对于他只剩下了耻辱,死的念头像突然滑坡的山体铺天盖地地压了下来,他连挣扎都没有就追随着死亡而去。

灯光旖旎的金沙滩上有欢声笑语,泛着暗白lang花的海中有劈波斩lang的弄潮儿。几艘游艇悠闲地航行于戏水者的周围,为享受欢乐的人们保驾护航。

奔跑中的李浩然忽然站住,呆呆地望了眼热闹的场面,然后转身面西急行。

一个八九岁大的女孩儿飞快地超越了李浩然,边跑边喊:“爸爸,你快跟我来呀。那边有好多好多小螃蟹呀。”

“哎,宝贝儿你慢点,看摔倒喽。”男步赶上,叮咛声不断。

李浩然再次站住,望着越来越远的女孩儿,美朵的小脸倏然泛上脑际,甜甜的声音也响在耳畔:“爸爸,我们老师表扬我了;爸爸,我们小组评上先进了;爸爸,我入队了,明天就宣誓;爸爸,我要参加奥林匹克数学竞赛。……”

“我的宝贝儿,爸爸是个大傻蛋对吧?”他轻声呢哝。

“呦,浩然哪。”萧紫玉背着双手过来,歪着头打量着小叔子。

李浩然回身冲着萧紫玉苦笑。“哦,是大嫂。一个人吗?”

“那儿呀?你看。”指向远处一大一小两个正在争执什么的人。

李浩然无声叹了口气,漫不经心地问:“那爷俩在干啥呢?”

萧紫玉看着李勃然父子。“八成是在谈判吧。”

李浩然看着向这边走来的爷俩,情不自禁地说“你们一家真幸福!”

萧紫玉笑出了声。“叫上美朵和她妈,羡慕的人就是我们了。”

李浩然对着萧紫玉没笑硬挤笑。“我们美朵怕海,她又很忙,所以只能羡慕你们了。”

“紫玉,快给你吧。累死我了。”挽着裤管的李勃然,牵着不合作的贝宁过来。

李浩然过去,很自然地拍拍贝宁。“大侄子,耍啥把式呢?”

“这小子胆子太大了,一下到水里就不想上来,而且还老往深处跑,让我硬给拽出来了,这不还耍呢。”李勃然边说边把贝宁推给萧紫玉。

贝宁抱住萧紫玉的大腿拧股糖。“妈妈,还要下去。”

萧紫玉蹲下,先揉揉贝宁的头,轻轻捋平后又捏捏他的小脸蛋儿,然后搂着他拍了拍小屁股,温柔地说:“不行儿子。咱们该回家了,《奥特曼》可要开演喽。”

贝宁立即不闹了,乖乖地倚在母亲的怀里。

李浩然的眼泪刷的涌了上来:同样的为人之母,她有多久没有如此爱抚女儿了呢?可怜的女儿呀!

“大哥大嫂,你们玩吧,我得走了。”说完匆匆走了。

李勃然和萧紫玉默默望着李浩然远去。

自这天开始,李浩然不再穿汪建文买的衣服,不再等她回来,不再给她沏茶,但是,他仍然睡在那张大床上。为了给美朵留下一段快乐的童年时光和健康的童心,他只能委屈自己。

汪建文成了李浩然眼中的透明物,美朵成了他的一切。他陪她玩儿,陪她写作业,陪她说长道短,陪她去海边,陪她逛商场,陪她下饭店,陪她看动画,一切以女儿为中心画弧。一个月六七百块的工资他一分钱也不剩,女儿要啥他就买啥,要吃什么立即就做。爷俩一起玩一起闹一起疯一起大笑,有时一起砸东西,有时玩着玩着他会情不自禁地抱住美朵掉起眼泪。

有人说爱有多深恨就有多深。李浩然对汪建文却是爱恨交加,有几次半夜醒来,凝视她熟睡的脸,悲愤中他伸出手要掐住她的脖子,偏偏总是在最关键之际,美朵的小脸就会映现在他的眼前。他颤抖着,怯手了,最后喘着粗气放弃。他变得冷漠无语,对她不闻不问,吃饭不等她,睡觉不理她,就像她不存在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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