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之名始于汉代乃是灵帝末年刘焉说是四方多事所以就把部分资深刺史改作了州牧权限更大。不过从东汉末年到魏晋南北朝而至隋唐州牧这个名称从虚衔而实权化再从实权化到虚衔早就和当年不同。而放眼如今的大唐天下州牧就只有一个雍州牧。
雍州廨很大比起长安万年县衙来说何止大一倍基本上和隔壁刘仁轨家的院子差不离那还是宰相的房子。所以光德坊这地盘虽说也是长安黄金地段却再没有房子能够比得上这里宽敞加上武后提到的封德彝旧宅可以说李贤一个人就占了长安城三处大房产。
明崇俨踏进雍州廨这一亩三分地的时候李贤正站在后院唯一一座两层楼建筑上举着自己的望远镜悄悄观察这么一个人。这杀心一起就很难按下去只不过他虽然给人的印象任性冲动但一旦涉及到自己却谨慎得很一番打听下来他得知这位魔术高手不但被临川长公主召见过而且曾经访问过不少达官显贵的宅第换言之这不是个微不足道的人物。
经过贺兰周手下工匠一次又一次的改进这水晶镜片的磨制已经有了相当的提高其中的图像也已经相当清晰所以他清清楚楚地观察到对方在跨进第二道门之后的东张西望也看到了那云淡风轻的面上露出的一丝异色这无疑证明了他地看法。
这大唐上上下下全都是精力旺盛的人。决不会出什么隐士的恬淡格调——这年头的隐士也是想着出山辅佐君王博一个王侯将相的何况明崇俨这么个世家子弟?
他这个角度选得相当好所以直至对方踏进敞开的小议事厅他仍旧观察了好一会过了许久方才把望远镜收进了锦匣中慢悠悠地下楼前去会客。
进了小议事厅瞧见明崇俨上前行礼。他便笑眯眯地点了点头。却没有像某些权贵那样直呼其名。而是叫了一声子兰。这子兰二字乃是他从别人那里打听来的说是明崇俨的字结果这两个字一出口他就敏锐地观察到对方地眼神微微一变。
名义上是把人找来询问越王贞遇刺地事但实际上。李贤只是稍稍问了两句便开始天南地北胡侃他向来是思维极度散地人于是从魏晋风骨说到先秦的篆书一下子又跳到了陶渊明的隐士情结总而言之是想到什么说什么。
尽管说得口若悬河他的眼角余光却始终在观察明崇俨的表现见对方渐渐少了几分矜持多了几分热络甚至还不时恭维两句。他自是愈心定——最怕的就是油盐不进的人。而对付圆滑地人他早就积攒下多年经验了。
“对了那天你怎么会这么快知道越王遇刺?”
这前前后后讨论了一大堆学术问题、诗词问题、地理问题、人物问题……明崇俨就是脑子再快也被李贤这突兀的提问问得一呆。好在他反应还快只愣了一愣便无可奈何地一摊手道:“我此次上长安其实在半道上就遇见了越王越王身边的人也都认得我。所以之前和越王分手之后总觉得心里不踏实遂回转去看看哪知道确实出了事。”
他一面说一面抚膝长叹:“我和越王虽然相交不久却知道他不但才华卓著更是一位大丈夫此番所幸只是收了小伤否则只怕我之后再难心安!越王有奇节只可惜……”他这话说了一半就忽然停住了紧跟着就开始在李贤脸上头上瞧来瞧去仿佛那上头有异常别致的景观。
李贤还是头一次在男人身上领教到那种灼热中透着狂热的眼神这头皮麻不算他还感到后背心一阵阵寒心中更是暗自打鼓——这一位别是有什么奇特的嗜好吧?终于这种稀奇古怪的气氛宣告结束因为明崇俨干咳一声终于再度说话了。
“我自幼习奇术通鬼神刚刚竟是在雍王头上瞧见了白气直冲云霄一时失态还请殿下不要见怪!”
白气?李贤只是眼睛骨碌一转便体会到了这后头的深意冷不丁差点笑出声来。这要是别人还得费心好好想一想可他是谁?这王头上冒白气不就是一个皇字么这撩拨他地心思用地方法也忒简单了一点!不过也好听听这家伙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好了!
于是他装出了仔细思索的表情不一会儿便脸色大变仿佛是硬挤似地挤出了一丝笑容
兰此话当真?”
明崇俨一下子离座而起忽前忽后走了几步目光始终在李贤身上转悠虚手那么一抓手中竟是忽然出现了一株硕大的紫芝。那紫芝看上去犹带着几分湿润甚至还沾着泥土显得格外新鲜。而他就这么躬身双手呈上满脸尽是欣悦的笑容。
“我刚刚无意中用天眼看到雍州廨后园中竟然长出了一株紫芝便以神通摄来!这紫芝祥瑞虽是各地都常常得见但偏偏在殿下进驻此地之后不多时出现足可见祥瑞无双!”
祥瑞……须知他来的那个年头祥瑞可不是什么好词!
虽说心里直犯嘀咕但李贤还是被明崇俨挥手就来的这一手把戏吓了一大跳。要知道他刚刚在楼上拿望远镜看了那么久这大夏天可不像冬天似的裹着这家伙就那一件素纱中单就不曾看见能藏住什么东西。
他正想把那紫芝拿过来瞅瞅外头忽然响起一阵大呼小叫紧跟着不但未曾止歇而且还有越来越热闹的趋势。于是实在忍不住的他撇下明崇俨就迈出门去结果那园丁模样的汉子出口第一句就让他愣在了那里。
“雍王殿下小的在后头侍弄花草结果正好看到了一支紫芝那可是真真正正的紫芝滴露!”那园丁起初说话还有些不利索到了最后几乎是捶胸顿足满脸的懊丧“小的只听说过人参会长了腿溜走可就不曾听说紫芝也会长翅膀飞了这去取药锄的时候这紫芝……这紫芝居然就那么没了!”
巧合?双簧?
李贤越看越觉得这貌相憨厚的汉子有问题但想着这是雍州廨的园丁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遂温和地安慰了几句亲自从袖子里摸出几个乾封泉宝钱赏了。满院子看热闹的人原本都听说过他的慷慨名声此时愈觉得这个主子好伺候遂暗自埋怨上了这衙门里头那些不肯配合的官吏——和帝后宠爱的儿子做对是不是嫌命太长了?
事实上当李贤把明崇俨送出门自个也匆匆出门之后某些还算聪明的官员就开始反省自己这做法是不是明智——上一回李贤在看刘仁轨之前心血来潮视察的时候上上下下的官员对其还是相当客气恭敬的而这一次之所以联合起来施压不过也是少数品级高的为了显示自己的风骨抗议皇帝这种违反成例的行为。
不过上上下下将近三十号官员就算起初能一条心但几天下来最开始的执拗劲也就过了于是当天下午李贤一回来五个担任各色参军事的官员便齐齐来谒见主动把各色该他们管的公务承揽了过去让埋头在公务堆中的罗处机姚元之6为杜元中解放了出来。而李贤本人在一个个问下了名字之后则一个个拍肩膀鼓励了过去。
无非是什么勤勉为国兢兢业业之类的套话但重要的是他明说会把名单报上去嘉奖。而就在李贤说过这话之后第二天东宫就一下子赏赐了这五位参军事人手一部御制新书附带好一通嘉奖而让他们记忆最深的则是最后一句话。
“雍王之于寡人一体也!”
面对这种情形即便长史司马这类高品官员也渐渐有些坐不住了奈何外头仍有同僚传来信息让他们死撑到底于是这种非暴力不合作态度他们只能勉为其难地硬顶着。可眼瞅东宫一天三次赏赐东西底下的属官接二连三地倒戈这就是烂屁股也有些坐不住了。
该死的长安令万年令关键时刻这两个实权人物为什么偏偏这么早叛变!
被人私底下痛骂的长安令和万年令却考虑不到这么多这出头鸟自己当享福人别人做谁那么傻冒?人说拿着鸡毛当令箭靠着李贤的钧命两位县令亲自捋袖上阵冲杀在前到了这天傍晚长安令胡敬便带着十几个衙役兴冲冲地把某人押进了雍州廨。
“殿下这人有重大作案嫌疑!”
李贤正品着刚刚从李弘那里顺来的好茶叶一听到胡敬这话差点没呛着。不过人家正在兴奋头上他也不好打击人家的积极性遂作出一脸鼓励的模样听胡敬汇报工作。然而这汇报过程还未到一半某小吏就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殿下不好了有人打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