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之中朵朵红艳的梅花争相绽放仿佛把灰蒙蒙的了。馥郁的香气扑鼻而来让人闻之怡神望之清心。然而石桌边对坐的两个人却在那里谈着大煞风景的命相术数之学对这良辰美景完全熟视无睹。
这袁天罡果然有几分道行!
虽说李贤并未同意让袁天罡帮忙看相但其他该问的他却着实不客气。当然传闻中袁天罡给他老妈看相的事他没去问——谁知道袁天罡和武后究竟是什么关系万一这位将来入宫对武后说起他李贤探问昔日看相隐情那可就糟了。
“袁真人的意思是目前不过是小劫即便成功消解不出一年工夫还会有一场大劫。而这东岳先生郭行真虽然牵扯其中却并非主要的应劫之人是也不是?”
“我用六壬推算再加上观郭行真面相的结果确实就是如此。至于应劫之人究竟是谁我却无法窥探天道。”
袁天罡见李贤虽然若有所思却并未露出怎样惊讶的表情不禁赞赏地点了点头。人道是沛王李六郎任性豪侠仗义但他既然能找到这里足可见心细如。难能可贵的是不问自己吉凶也不质疑他卜算真假这样沉得住气的人如今已经不多了。
李贤哪里知道对面这位活神仙在转些什么念头面上虽然沉静但那都是他在武后千百次吓煞人的目光中历炼出来的。否则眼下他必定大惊失色指不定还得嚷嚷一番。此时此刻他已经隐约把一条线连了起来但最最头痛的还是袁天罡的那一条预言。
就算是这回地小劫消除了。不多时还有一场大的不消说那必定是废后了——难不成这冥冥之中的天意真的不能扭转?要是那样将来他李贤岂不是必死无疑?呸。他不是把小丫头硬生生地从老爹那里抢过来了至今不是安然无恙好好地!
“既然说相由心生这人相有变。天象也应当有变袁真人你说是不是?”
“这术数人相是我的行当若是说天象。殿下怕得去问太史令李淳风了。”袁天罡在李贤炯炯的目光下却仍旧笑咪咪地捋了几下胡子“那老家伙天天闭门著书立说要想见一面可不是区区翻墙就能见着地。而且他好歹是正牌子太史令可比我这装神弄鬼的人强的多。”
李贤脸皮最厚哪里会为袁天罡这两句嘲讽所动。风险太大回报太小地事情他向来敬谢不敏今儿个来见袁天罡。只是为了一时好奇再加上这清都观不是什么龙潭虎穴别说今儿个带了个盛允文就算没有盛允文他一个人也能想办法进来。
说来说去。李贤和袁天罡两人仿佛有所默契话题总是控制在一个很小的范围。李贤明言不问自己。袁天罡便对其过去将来之事只字不提。临到最后李贤起身告辞的时候袁天罡竟是忽然提出了一个要求
“早听说殿下赋咏乃是一绝这梅花开得正艳。能否题咏一梅花?将来我行走天下也能拿出殿下的真迹招摇撞骗不是么?就是没钱了换几个钱也好!”
倘若说李贤起初还嘀咕这一位赫赫有名的活神仙没有仙风道骨那么此时此刻听得此语他着实呆了一呆方才反应过来。今天他是秘密到访袁天罡是秘密接待居然还来这一套?他还未开口却只听袁天罡又在那里不无惋惜地提起今儿个招待所用的茶叶和雪水都是稀罕物那模样和标准的吝啬鬼没什么两样。
没奈何之下他思忖片刻便答应了这个要求。见袁天罡变戏法地铺开绢纸又亲自在一旁磨墨他心中更是生出了一种古怪的感觉——袁天罡磨墨他是不是该学一下李白找李淳风脱靴然后来一个斗酒诗百篇?
“云里溪头已占春小园又试晚妆新。袁翁老去风情在恼得梅花醉似人。”
他促狭地把6游地《红梅》篡改了一个字一气呵成之后便瞥了一眼袁天罡。结果就只见这位活神仙非但不恼反而站在那里连声赞叹倒是让他无语了。
翻墙进来然后又翻墙出去一番高来高去之后李贤又站在了那院子外头。依旧是红艳艳的梅花依旧是凛冽的寒风他却觉得心情一松。不枉他给老袁留了一诗这果然不是装神弄鬼的家伙确实真才实料。
刚刚在里头的时候盛允文一句话没说此刻觑着没人他却有些忍不住了上前两步便低声道:“殿下此人着实古怪需得防着他妖言惑人。如果殿下愿意我可以……”
这盛允文好重地杀气!
李贤起初还没反应过来待一想明白顿时骇了
旋即不由分说地摆了摆手吩咐道:“当初太宗皇帝便人这样的有道之士岂会是什么妖言惑众之辈?你刚刚听到他挑唆了我么?术业有专攻这等卜算术数之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盛允文游历天下地时候唯一信奉的便是手中利剑因此李贤这么说他虽然面上点头心中却总觉得有些不安。
两人在道观中又转了大半圈这才看到被张坚韦韬拖住的那个小道士。又打赏了他一些钱李贤就带着三人出了道观上马。这一次他却没有径直回宫而是转去贤德居硬是拉着三个亲卫陪着喝酒直到夜晚时分方才回宫。
刘仁轨地上书果然引起了轩然大波本着趁他病要他命的原则当初和李义府有的人几乎全都加入了落井下石的行列揭出来的罪名那叫一个惊天动地甚至有人把李义府居丧出城窥视天象说成了谋逆一场风波几乎席卷大半个朝堂。到了这个时候李贤不得不感慨这城头变换大王旗的缘故虽然有但李义府的人品也确实太成问题了。
许敬宗告病在家李绩装聋作哑上官仪刘祥道义正词严地说此事需要好好查不可轻下论断……除了上书的人便是沉默的人竟是没一个为李义府说好话的。
而在这样黑云压城的情况下一天李贤去含凉殿探望武后的时候却见着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客人——新罗善城公主金明嘉。上一次老贼头失风金明嘉和噶尔钦陵一起连夜求见帝后结果闹得骊山上下好几天不得安宁自从那件事之后李贤便对这一位号称新罗第一美人的公主敬而远之想不到今日又会碰上。
虽说有孕在身但武后依旧是一如既往地盛装打扮大红小祅里头赫然是立领绣彩凤襦衣大红七褶裙长垂于地丰腴的手上只带着一个翡翠镯子却没有戴任何指环。一颦一笑但见国母尊荣一点都看不出因李义府之事带来的影响。相形之下下座的金明嘉虽然多了几分青春姿色气度上却何止逊色三分。
李贤问过安之后见旁边的盘子中叠放着几个果子便向宫人要来了一把小刀竟是娴熟自如地亲自切削。待到武后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竟是已经铺满了整整一盘奉了上去。见此情景武后无奈地摇摇头嗔怪地瞪了儿子一眼便含笑取用了几块旁边忽然传来了一个声音。
“怪不得妾身自从到了长安之后便听说街头巷尾传诵殿下之名殿下如此纯孝这却是比什么才华横溢仗义豪侠更难得。”
眼看自己的老妈笑得灿烂李贤不得不承认这金明嘉着实会说话简简单单一句赞语就直入武后心扉。这天下当爸妈的大多都希望儿女有出息唯有帝王家未必才不如孝这就是宫墙中的真理。
“他平日惹祸的时候善城公主不曾看到罢了。”
武后晒然一笑斜睨了李贤一眼这才仿佛毫不经意地问道:“之前善城公主遇刺的事情说起来还是下头官员不尽心到眼下都还没有查到真正的凶手。话说回来如今朝堂上传得沸沸扬扬的刘仁愿遇刺之事倒是可能和你那是同一拨人所为。”
“皇后娘娘英明想来定是高句丽贼子所为。”
原来今儿个老妈亲自接见金明嘉是为了这么一件事!
李贤心中了然冷眼旁观金明嘉的表情觉其镇定自若他的目光又顺势落在了她的手上。虽然那双手一大半藏在袖子中但他却看见了握紧的拳头。看来他很有必要去找屈突申若通通气——这帮新罗人在大唐的地盘上耍心眼未免太自不量力了!
武后又旁敲侧击盘问了几句当日内情便放了金明嘉回去又屏退了其他宫人和内侍。没了外人她那种慵懒轻松的神情立刻无影无踪于是正好站在她旁边的李贤便只得独个承担了那犀利如刀的目光。
“当初她遇刺的时候你也在可有什么端倪么?”
思量片刻李贤便在武后身边坐了下来脸上照旧带着满不在乎的笑容:“母后我倒是觉得这所谓的高句丽人行刺刘仁愿的案子极有可能是这群新罗人的手笔。”话音刚落他便看到武后眼神一变内中的赞许和征询之意完完全全显露了出来。
昏暗的寝殿中母子二人在曳动的***下低声嘀咕到了最后一大一小忽然齐齐笑了起来那笑声中除了愉快似乎还隐藏着一些别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