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间界,除了四海龙王之外,以长江龙君为尊。若拆分咸水和淡水的话,则长江龙君便是淡水龙族之王。他的龙宫中自然有些特殊的建筑,如南京龙宫中,有净水殿,可以净化水质,还有封妖台,能够封赐水族。在九江龙宫中的特殊建筑就是纳谏台,凡是长江水系的水族受到冤屈,其怨念会自动集中在纳谏台上。
当龙族掌管着天下水族时,长江龙君会定期视察纳谏台,反思自己的政策,寻找更好的统治方法。但从七百年前的断龙一战后,龙族已迁出人间界这个位面,并封印了自己的龙宫。
纳谏台并没有因此停止运行,在这七百年间,仍是收集着长江水族的怨念。那些小怨念倒无所谓,随着时间的推移,会自动消失掉,但一些强烈的怨念却不断地积存下来。其余是近几十年来,整个长江的水族似乎都满腔怨念,使整个纳谏台笼罩在一片黑烟之中。
在离纳谏台还有三五十米远,张子初就感觉到一阵心寒,似乎有什么东西塞在心头,满腔的难受,又找不到一处可以说的对象,找不到一句能够表达自己委屈的话,那种幽幽的痛苦弥漫心间,顿觉天地之间再无生趣,一脸的黯然间,清泪已满眶。
“静!”跟在他身后的佛灵在心念相通下,立刻发现了他的不对劲,连忙从口中喷出一个金色的梵字印在他的印堂之上。
张子初心中一静,刚才莫名的痛苦如潮水般褪去,这才恢复了清醒,不由地一惊:“好险,这不是还没到纳谏台吗?怎么就有如此强烈的怨念?”
佛灵也罕见地脸色郑重:“这怨念已强烈到溢出纳谏台,感染靠近的生物了,岂不是说纳谏台上的怨念已然凝为有形之物,进化成灵?”
张子初盯着纳谏台外翻滚的黑烟说:“能看清楚里面的情况吗?”
“我尽力吧!”佛灵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双手间橙光闪烁,向张子初的眼前一抹:“如来五眼,天眼神通,透!”
张子初只觉得眼前橙光一闪,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在他眼前展了开来。五光十色,这是第一感觉;岂止五光十色,这是第二感觉。他只觉得整个世界的色彩在瞬间增加了十倍、百倍。所有物体的形象却淡了很多,只要心念一动,就可以看穿过去。
这就是天眼?传说中无远弗届的天眼?张子初第一次对佛门的神通有了直接的体悟,比起这天眼来,那什么红外线透视镜头差远了,这才是有偷窥癖者的第一选择。
不知如来佛祖知道天眼还有这个用途,会不会气得喷血。不过这是凡人的猜测,对如来佛祖来说,色即是空,就算摩伽登女直接裸体相向,也不放在眼里,这种龌龊念头又怎么会引起他老人家失态呢?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张子初脑袋中翻江倒海一阵乱想后,才将目光转向纳谏台。整座纳谏台是由千年沉香木所堆成,在四角竖着四根汉白玉柱子,上面镌满了龙首凤尾的奇异符号。在汉白玉柱下,各有一只青色的琉璃缸,缸中的油还有八成满,一支万年灯芯草所编的灯芯上正燃动着绿豆大的彩光。
在纳谏台的中央,流动的怨念几乎已实质化为一根根长长的蛇索。无数的蛇索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张巨大的黑网,在黑网中央,是一颗如同人类心脏的黑茧。黑茧居然像人类的心脏那样,正以一分钟六十下的频率在缩张着。
“沉香木、琉璃灯、通窍芯、七彩焰,这都是化解怨念的极品法宝,想不到仍无法淡化这重重怨念,为什么长江水族的怨念如此深重?”佛灵都觉得不可思议,那四件法宝,就算是超渡一只百年怨魂也够了,却消解不了满台的怨念。
张子初沉叹一声:“如果整个长江水系的水族怨念横生,光凭着这些器物又如何化解?现在连七彩焰都快灭了,七彩焰一灭,琉璃灯、通窍芯也会失去作用,茧破怪生,怨灵生世之日不远了。”
“怎么办?”佛灵眼巴巴地看着张子初。
“凉拌!”张子初有点气馁:“我又不是救苦救难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别什么事都往我身上推好不好?”
佛灵苦着脸说:“老大,你不会这么不负责任吧,长江流域万千生灵的身家性命可全在这了。”
“好家伙,刚才还是百万生灵,现在成了万千生灵,还让不让我活啊!”张子初惨声说:“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大学毕业生,正准备在家乡的政府部门当个普普通通的公务员,拯救天下苍生的任务没必要交给我吧!”
佛灵说:“天下苍生那么多,连如来佛祖也救不过来,佛渡有缘人而已,你还是先想想这纳谏台吧!”
“该死的老龙,搬家就搬家吧,还放这么个定时炸弹在这里,这不是麻子不叫麻子,叫坑人吗?”张子初还在那里怨天尤人。
佛灵干脆连劝都懒得劝了,任由他在那里发牢骚,只是用一种“幽怨”的目光盯着他,一直盯到他举双手投降:“算了,我想办法还不行吗?别用这种眼光看我,太恐怖了,这是什么法术?魔法?妖法?还是怨妇的诅咒?你不觉得对老大我用这种手段太让人寒心了吗?”
佛灵破颜一笑:“老大,我怎么都觉得你比我更像怨妇,罗嗦起来还没个完,你到底干还是不干!”
“干!”张子初这回答得干净利索:“不就是怨念吗?说白了,就是大家心里不满情绪的积累,这年头,要消除不满情绪,无非两种法子,一是斩根断源。就像三条老蛟所做的,弄场滔天洪水出来,淹得那些任意破坏长江水系的家伙哭爹喊娘,十年八年不敢再乱来,长江中的水族看着,大家哈哈一笑,这怨念就算消了。”
“行不通吧!”佛灵似笑非笑:“你老大还传了佛戒令,刚把狂龙兴洪阵给破了。”
张子初说:“那就只剩第二个办法了,思想麻痹!这世上最能麻痹思想的莫过于宗教,在所有宗教中,最能消除人心中的怨气的莫过于佛门。呵呵,给我放几道佛光过去,再颂十天八天的超渡经文,看看有没有效果。”
佛灵想不到,张子初一阵唠叨一阵废话的结果,早就在这里等他上钩呢!可是有什么办法?人家才是老大啊!佛灵乖乖地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将自己的心情给平静下来,整整一刻中后,从他的口中发出苍老的梵文吟唱声。
“南无、喝喇怛那、哆喇夜耶。南无、阿利耶。婆卢羯帝、烁钵喇耶。菩提萨埵婆耶。摩诃萨埵婆耶。摩诃,迦卢尼迦耶……”面对满台怨念,佛灵不得不拿出压箱底的功夫,一部大悲咒念得流利通畅,全心全意间,每吐一个字,就在身边浮起一层金光,念到后来,整个人笼罩在金色的佛光中,双手合十,宝相庄严,大有观世音菩萨身边善财童子的风范。
“……南无喝喇怛那,哆喇夜耶。南无,阿利耶。婆罗吉帝。烁皤喇夜。娑婆诃。唵,悉殿都。漫多喇。跋陀耶。娑婆诃。”八十四句一气呵成,佛灵在吐出最后一个字时,脸带慈悲微笑,轻轻地推向纳谏台。
在他的双手间,又一朵硕大的青莲,八十四叶花瓣,金雾缭绕。纳谏台上的黑烟与青莲一触,在瞬间转为乳白色,化成点点银光消失在空中。
“行了!”张子初大喜,就看着青莲在纳谏台上浮动转悠,不断地将怨念化解无形。
“只怕不行!”佛灵已全然没有了刚才的童子风度,趴在地上苦笑连连:“施展一次大悲咒,不仅需要我三十年道行,就连损耗的心神也得十天八天才能恢复过来。可你看,能消减多少怨念?”
再看纳谏台上的青莲,在不停地消减黑色怨念时,自身的金光也越来越淡,坚持到大约十几分钟后,整朵青莲就被黑烟所吞没,不留半点痕迹。纳谏台中的黑烟一扬,将刚才已消解的那一点地方重新给占据了。
过去九十九亿恒河沙数诸佛所说,观世音菩萨受之于千光静住如来佛,号称身如十藏,可得十五种善生,不受十五种恶死,除尽尘世八万四千病的千手千眼观世音菩萨广大圆满无碍大悲心陀罗尼,在佛灵全力施展之下,仅仅消除了纳谏台上不足千分之一的怨念,甚至于,那源源不断补充的怨念将那不足千分之一的损耗在短时间里给补了回去。
按这种速度来计算,就算将佛灵给榨干了,也不过能消掉这纳谏台上百分之一的怨念而已,这还是不包括新增加的怨念。
张子初想了想说:“看来,还得用佛门神通。”
佛灵顿时泪流满面:“老大,你该不会是想把我给爆了,弄个超度结界出来,封印这些怨念吧!”
“有这种法子吗?”张子初目光炯炯,好象等着佛灵把这种方法给招出来:“说来听听,或者也可以试试。”
佛灵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嘴巴,捂着嘴说:“没,真的没这种法子!”
张子初也根本没这计划,只是盯着满台翻涌的怨念说:“我们吃亏就吃在长江水族数量太多,以一人之力,哪化解得了这么多怨念?”
“找帮手!”佛灵立即来精神了。
张子初点头说:“长江水族多,我佛门的和尚也不少,我倒想看看,这天下和尚加一块儿,能不能渡化这满台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