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宫后。
第二日清晨。
她只身跪在殿中央,始终低垂着头,眼神呆滞,一言不发,像是一只提线的木偶。
“朕太喜欢你,便封你为媛妃,可好?”
两滴眼泪流下来,“啪嗒”一下,砸在了青地砖上。
“臣妇,不愿入宫……”
底下人幽幽地应着。
“宫里的荣华富贵,你一辈子也享用不尽,朕答应你,若你入宫,朕便日日专宠,让你做这个世界上最得宠的妃子,可好?”
“臣妇,不愿入宫。”
他半眯的眼神中,霎时间,迸发出怒气。
一双大手伸出,紧紧捏住她的下颌,逼视着她的眸子,面色上,却是异常的平和。
“别以为,朕不敢杀你。”
下颌处,一阵骨碎般的疼痛传来,她顿时双目流珠,眉头紧皱,但那对眼神之中,却依旧倔强。
“臣妇,不愿入宫!”
“你……”
半晌后,他终于放开了她。
“从此以后,每逢初一、十五日,你便入宫来侍奉朕,到时会有人去接你,下去备着吧!”
说完,他转身迈着大步离去。
第二日,刘太监前来下旨。
“秦夫人德行兼备,温显华章,特封诰命,赐号“媛”。”
“夫人请接旨吧。”
看着面前这张笑眯眯的眼,她在心底猛啐一口,随即却接过圣旨,神情呆滞木然,掩饰住眼底的悲伤。
“臣妇,叩谢皇恩。”
“夫人好福气!”
说完,他便打着拂尘,率领小太监迅速离去。
“唉!作孽啊!”
王妃转过头,面朝里,深深叹了一口气。
见秦夫人痛不欲生,知道劝说无用,她心里也实在不忍。
“之莲,我能怎么办呢?你要寻死,我自然是不让,你去了,那是一了百了,可你母家的人怎么办?我该怎么办?王爷……又要怎么办?”
听到这里,秦夫人面色恼怒。
“姐姐莫要提他!”
“我与他……早已恩断义绝!哪怕有一天我死了,在黄泉路上相遇,也只当是过客!”
“那好,我不提。”
榻上人咽下一口气,直问到她脸上:
“你想想景儿,他虽然出生在王府之中,却实实在在……是先帝的骨肉……”
“如今皇位争夺,新帝心狠手辣,若是这个秘密一旦泄露,他还焉有命在?即便留下命来,他养**的事情公开,又该如何自处?”
“之莲,都有各自的难处,我……我是没了法子!”
情绪激动之下,王妃狠命地捶着腿。
“姐姐你别这样!”
秦夫人满面泪水,一把摁住了对方的手,粲然的目光中,隐隐有懊悔。
“姐姐切莫伤心,你如今身子骨儿不好,不能太过激动,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我从此不提了,还不行吗?”
王妃仰天叹息。
“唉……作孽啊……”
“若是大家都忘了,该有多好?如今除了你我,还有谁会知道?作茧自缚啊!”
一语惊醒梦中人。
秦夫人的眼神一怔,慌忙止住眼泪,正了脸色,严肃地看着王妃。
“依照您的看法,如今知道这个秘密的人,除了你我,还……还有谁?”
被这么一问,王妃亦噤了声儿。
“这……”
她虽是个病捞子,但向来心思缜密,对于宫中的事情,简直如数家珍。
“你进宫服侍的事情,本就很隐秘,知道的人甚少,当初参与过的宫人,也都被先帝赐死,如今看来,只剩下刘太监一人,但他早疯了……”
她猛然盯着秦夫人。
“怎么?你发现了什么是不是?”
秦夫人满面惊诧,怔怔地看着王妃,点了点头。
蓦然间,她感觉背脊一阵发凉,沉默半晌后,才吞吞吐吐地说出。
“姐姐莫慌,我也只是猜测。”
“当年我入宫时,有一次从华阳殿出来,在外头的廊道上,一不小心……撞见了姜妃……没过多久,宫中便传闻姜妃一族叛乱,先帝赏了白绫……”
“这会不会是?”
听到这个消息,榻上人也唬了一跳。
她一把拽住秦夫人的手,面色十分骇然,乌青的嘴唇,在不断地翕动颤抖。
“你说的话,可当真?”
“姐姐,我来王府这么多年,什么时候跟您撒过谎?”
听完,王妃木然不语。
思虑半晌后,她才缓缓开口。
“无碍……无碍……你记住,这个秘密要,永远烂在肚子里,除了你我,切不可对任何人说起。当年的事情,姜氏母家的叛乱是真。”
“既然这是先帝的罪孽,与咱们都没干系,如今江湖上,还有不少姜家的余党……”
“你,明白吗?”
一双手骨瘦如柴,带着浓厚的药香,不断摇着面前人的手臂。
“您放心,之莲知道分寸。”
屋内一片寂静。
“喵呜~~”
黑猫不知从哪儿蹿出来,倒把人吓一跳!
得到承诺后,王妃紧张的内心逐渐释然,放开了那握紧的手,双目微眯,口中幽幽地吐气。
“我的时日,已经不多。”
“看在这多年的情义上,你答应我,在我走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要……都要尽全力,去守护四王府的周全,还有寄奴,我知道他……”
耳边的声音顿住了。
榻上人睁开眼,从秦夫人的脸上扫过,神色十分复杂。
“保护他们一世平安!”
“四王府,也是你的家。”
秦夫人仰面含泪,细白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我恨他……我恨他……”
“你答应我!”
刹那间,榻上人的脑海中,浮现出那张苍白的面庞。
他和自己一般,从出生来时,就终身都被困在这药庐内,一生一世,也享受不到人间的半点安乐!
榻上人的脸色,无奈又痛心。
王妃紧紧地抚住胸口,双目泫然,泪水点点流下来。
“寿儿……他何其无辜?”
激动之时,一溜鲜血,从王妃的口中颤然喷出!
“姐姐!”
秦夫人吓骇了,急忙掏出手巾,为她擦拭着口角,慌忙朝外锐声喊叫。
“来人!”
“快来人,叫太医!”
“别……别……”
榻上人摆摆手,制止住了她。
秦夫人的眼中,再次掉下两滴眼泪。
“您别动肝火,来,先靠着,我……答应你便是了。”
房窗边的药炉上,正在用小火细细熬着,雾气氤氲开来,满室内,都弥漫着浓苦的药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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