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鼠事件发生以后,江之寒和肖邯均坐下来分析了很久。
江之寒说:“真的是有人指使的?”
肖邯均说:“不排除这个可能。而且据我看,这个可能性很高。吴处长先出头来塞人,被我一口就拒绝掉了。你想啊,我们有温校长的关系,从法律角度讲合同又是独立出来的,对不对?合同上规定,只有两种情况,学校才能单方面终止合同,一,我们无法按期上缴规定的款项,二,有严重的卫生安全事件发生。很显然,这第一点不可能发生。那么,可以做文章的就是第二点了。”
江之寒摇头说:“我还是不太相信。按理说,如果是宁校长的授意,他应该不会这么下作吧?他如果想要分一勺羹,过来摆明了讲,只要不过分,我们都是可以考虑的。”
肖邯均说:“你就错了。人家怎么会知道你愿意让利?对于生意人来说,每一分自己赚的钱,都舍不得分出去,象你这样想得开的其实是极少数。”
江之寒说:“那你的意思是。。。。。。就是他授意的?”
肖邯均说:“这我倒不敢打包票。不过呢,你还不太明白这些事情的操作。即使真是他授意的,他也不会直接说,你去丢只老鼠进去,让他们丢丢脸,我才有借口整治他们。多半的时候,上面的人只是大概的给各方向,暗示一下。一层一层到了最下面执行的人,手段龌龊一点,就不足为奇。再加上那个家伙和我有些私人恩怨,所以可能就会动作更激烈一些。”
江之寒说:“会不会只是吴处长,或者他那个级别的人指使的呢?”
肖邯均说:“也不是没有可能,但我的分析看,这种可能性比较小。除非吴处长是疯了,他才会认为食堂这块是他的一亩三分地,一定要分给他些甜头才正常。”
江之寒揉着眼睛,有些犯愁。
肖邯均说:“你也别犯愁了。林主任说了,这不是一个机会吗?好好的敲打一下那边的人,对我们以后只会有好处。我看,平时我们还是太温和了一些,有时候强硬一点会更有用。”
严打已经开始接近半年了,这段时间抓获的犯罪分子据说比以前两年加起来还要多。不管单个案件的量刑是否恰当,中州的治安确实好了很多。以前走在火车站附近的大路上,都常常有人跳出来拦住你要钱,而大街小巷里清晨深夜拦路抢包抢项链首饰的案子也是层出不穷。这几个月里,打劫的,偷东西的,行骗的,好像都找了个巢,跑去冬眠去了。
一般的老百姓,都是痛恨犯罪分子的。他们不太理会量刑是否过重,是否合理这些事情。譬如历蓉蓉就经常说,这些持刀抢劫的,都应该枪毙,不管抢了多少钱。所以严打的成果,看在老百姓的眼里,在坊间对市高官严青天的评价,这几个月就如同火箭一样飙升。
张队长的刑警队和林志贤的110中心,在严打中是严书记手中的两张王牌,林师兄也理所当然的成为了冲杀在前的急先锋。
七中食堂老鼠事件后,林志贤专门出面关注了这件事。他现在是中州公安系统的大红人,谁都要给个面子。消息很快反馈回七中,涉案的人暂时被定性为“破坏社会安全”的罪行。林志贤说道,学生是国家的希望和最需要保护的人群,任何企图制造恶性事件有可能威胁他们健康的罪犯,都需要被最严厉的惩罚。
这个消息传到七中以后,从上到下都有不小的震动。宁校长意识到自己低估了食堂承包者背后的能量,开始重新打起自己的小算盘。而食堂的员工,无论是不是心服,对肖邯均的敬畏之感却是陡然倍增―――肖经理看来也是个手眼通天的人物。
趁着这件事的威慑力,肖邯均开始大张旗鼓的整顿食堂秩序,调配人员配置,暂时的学校方面没有任何的异议,对他的行为采取了默许的态度。而历蓉蓉这段时间,一直忙着和人谈判新的店面的租赁问题,还要应付越来越多的订单,也是忙的不可开交。
食堂和书店这两边的具体营运,江之寒能插手的也不多。虽然肖邯均和历蓉蓉定时的都会和他沟通两边的最新进展,大多数时候江之寒做的不过是提几句建议,别的事情都留给他们去操心,自己还按照自己的节奏上学,看书,练功,约会,和规划下一步的事业方向。
这两个星期最让江之寒头疼的一件事,就是石琳每周末都拉着他一起去相亲。按照这个时候中州的风俗,相亲第一次见面,男女双方通常都会带一个人同去。不过一般女孩子带去的都是媒人,长辈,或者闺中好友,偏偏石琳喜欢拉江之寒这个干弟弟同去。
上次和刘一祥的见面,给石琳留下了心理阴影,让她对相亲这件事相当的抗拒。对于母亲安排的相亲,她深恶痛绝又无可奈何,最终只好把痛苦转嫁一部分到江之寒的身上。
这个周六傍晚,江之寒陪石琳相亲回来,石琳邀他上去喝口水。江之寒看了看家里的房间,灯熄着,母亲还没回来,父亲大概也去书店帮忙去了。一个人在家也没什么意思,便跟着石琳去了她家。
石琳妈妈一见他们回来,便迫不及待的追问见面的情况。
石琳放下包,伸了个懒腰,说:“这个嘛,比以前两个还稍微地道一点。”
石琳妈妈高兴道:“就是第一印象还不错?”
石琳说:“我可没说这话,我只是说比前两个还地道些,至少人还有礼貌,看起来还老实。不过人心隔肚皮,谁知道是不是真的老实?”
石琳妈妈抱怨说:“你这个孩子,说的什么话?”
石琳说:“您不是说过吗?一米七二以下的一定不能要,这个可没有达到你的标准。”
石琳妈妈说:“介绍人说的刚好一米七二。”
石琳捂着嘴笑道:“虚假情报哦,走的时候,我让之寒去和他站在一起,悄悄比过身高了。”
石琳妈妈问江之寒:“有多高?”
江之寒说:“也差不太多了,多垫几层鞋垫就有一米七二了。”引得石琳扔了一个靠枕过来。
江之寒存心报复石琳,一本正经的对石琳妈妈说:“其实身高差一点不是大事情,阿姨。我看啊,这个人很老实,以后要是和琳姐结婚,琳姐一定可以管得他死死的。”
石琳狠狠的盯着江之寒,石琳妈妈眉开眼笑的说:“这个好,这个很重要。琳琳从小就好强,要是两个人都好强,就容易起矛盾。”
江之寒推波助澜的说:“就是这个道理,而且呀,我看他对同来的姑母很尊敬,看来是个孝顺的人,以后应该会对您和石叔叔很好的。”
石琳妈妈说:“好,好,我找个时候去和他见个面。”
江之寒又说:“而且呀,他很喜欢琳姐,吃饭的时候眼睛只顾看琳姐,除了面前的那盘菜,其它的菜都没有动过。”
石琳大叫一声,“江之寒!”,不穿鞋就跳下沙发,跑过来打他。江之寒跳起来,到处躲着。
石琳妈妈笑道:“你们这两姐弟,别闹了,你爸还在书房里办公呢。”
正说着话,石厂长推开书房的门,走出来,说:“什么事情这么高兴?今天还不错么?”
江之寒笑道:“石叔叔,今天这个不错哦,有成为你女婿的潜力。”
石厂长拉着女儿的手,和她一起坐到沙发上去,“你看看,女孩子家,怎么鞋都不穿,到处跑?”又问江之寒:“陈书记家的电话号码好像换了,你有新的号码没有?”
江之寒说有的,一边拿出通讯录,找陈沂蒙家的电话号码,一边问石厂长,“最近厂里还好么?四厂合并的事进行的怎么样了?”
石厂长叹口气,说:“我为这个可是愁白了头。市里领导发话了,四厂的职工一个也不能裁,要保持稳定。这也是饮鸩止渴啊。又没有财政补助,又塞过来这么大一个包袱,厂里面的效益刚刚好一些,以后怎么办?
江之寒跟着叹了回气。
石厂长又说:“上次陈书记推荐了个人,叫肖邯均的,后来是在你们承包的食堂干,是么?”
江之寒说:“没错,他现在是我们在食堂那边的负责人,非常能干的一个人。”
石厂长看着江之寒,犹豫了一下,问:“你和他关系如何?”
江之寒说:“挺好的。”
石厂长说:“他。。。。。。应该和陈书记关系不错吧?”
江之寒说:“陈书记好像是挺欣赏他的。”
石厂长沉吟了一阵,说:“小寒,你和琳琳这么好,就像亲姐弟一样,我不妨和你说句交底的话。什么时候你帮我约一下肖邯均,一起吃个饭,看能不能找机会修补一下与陈书记的关系。”
江之寒坐直了身体,问:“哦?陈书记他。。。。。。”
石厂长说:“这次合并的事情,开始就有消息传出来是陈书记力主的。他一直没有给我透个风声。现在这个裁员的问题,虽然是市里的意志,但市里征求局里意见的时候,我听说陈书记是最坚决支持一个人都不裁的。他这么做,不一定是针对我。但依我们往常的关系,按理说应该和我打个招呼,让我有个准备的。”
江之寒缓缓点了下头,猜测道:“我看八成还是他想要政绩吧?”
石厂长说:“那时候他让你传话,帮忙解决小肖的工作。当时厂里才裁了人,位置倒是有几个,都是干粗活的。我担心托他的人看不上,才拖了一阵。现在看起来,怎么凭空生出一个位置来,也应该尽快安排的。这个事情的关键,不是有没有解决一个人的工作。关键是。。。。。。领导心里,大概留下了个不太听话的印象吧。”
星期天一早,江之寒就去了市图书馆,抱了一摞书去还。还了书,迎面遇到姗姗。
姗姗说:“我知道你今天会过来。中午明矾也要过来,一起出去吃中饭。”
江之寒答应了,坐在阅览室里呆到十二点,就下楼找了姗姗,一起去了刘老板的饭馆。
姗姗看看表,瘪瘪嘴说:“这家伙,还要让我们等。”便叫了两个凉菜,和江之寒坐下来。
姗姗看着江之寒,笑道:“我可是听说了有人在这里苦等四个小时的事迹。”
江之寒摇头苦笑,“哎,刘老板这人,我就知道他会拿出来说。”
姗姗叹道:“一定会很喜欢很喜欢才会那样吧,看着你们,有时候真想再年轻几岁!”
江之寒笑道:“姗姗姐,你才多大呀?和我们其实也是一个年龄段的人。”
姗姗说:“上次去了倪裳的生日宴,看到一大群年轻人,突然觉得自己好老。哎,现在的工作,朝九晚五的,也确实够无聊。”
正说着话,明矾转过屏风,走了进来,一脸喜色的样子。
江之寒待他坐下,说:“我最近看报纸,好像隐隐约约的有文章提到证券市场的启动踏上快车道了。你是不是有什么内部消息,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
明矾坐下来,喝口茶,说:“最近发了篇论文,不容易哦,本科生一般很难发论文的,也是托荆老师的福。”
江之寒和他碰了一下杯,恭喜他。
明矾说:“你说那事,也是真的。最新的消息是,准备程序已经就绪了,时间大概会提前到十二月左右。”
江之寒吃惊道:“这么快?”
明矾笑道:“那是,我们现在要的是深圳速度嘛,今天飞飞机,明天就要飞飞船,后天就要准备上月球!”
江之寒消化着这个消息,“这样啊,外面还没有传出这个消息。”
明矾说:“这也不是什么秘密,过两天你也许就看到报上会登了。真正的内部消息是,中州可是有三家企业有机会上市,今年不行,可能是明年甚至后年,现在好像还在三选二的阶段。”
江之寒惊讶道:“中州会有这么多企业有资格?”
明矾说:“你就不知道了。中州虽然不大,却是老资格的内陆工业基地。当年二线建设的时候,不少重要的企业搬迁到这里。你别看偃城现在发展更快,比工业基础,尤其是重工业基础,是远远不如中州的。”
明矾顿了顿,说:“制药六厂,摩托车厂,和化纤集团现在是三个候选。制药六厂应该是板上钉钉,其它两个大概是二选一这样一个情况。”
明矾又说:“听说这一次,在上市之前,厂里面会向职工发放职工股。”
江之寒眼睛一亮,问:“是强制购买还是自愿购买?”
明矾说:“这个好像还没有定论。”
江之寒又问:“可以私下转让么?”
明矾笑道:“你打上主意了?最后的条文还没有出来吧。”
江之寒说:“我猜测,如果厂里面强制每个职工购买职工股的话,很多人会把它当作领导敛财的一个幌子。如果可以转让的话,对我们来说倒是一个好机会。”
明矾听了这话,思索了一阵,说:“你的反应倒是真快,我还没有想到这一层上来。”
明矾叹了口气,说:“也有一个坏消息。”
江之寒问:“是什么?”
明矾说:“我家老头子在德国作了一年的交换学者,回国了。恰好他是搞金融这行的,政府机构已经邀请他加入证券市场的一个监督和管理委员会了。以他的牛脾气,自己做了监管的角色,一定是不让家里面的人去投资的了。”
江之寒笑道:“没关系,到时候我来发起一个投资基金,你悄悄来入股好了,哈哈。”
明矾哈哈笑道:“说定了啊,我负责给你提供内部信息,你负责帮我赚钱。”
江之寒笑道:“还有什么内部消息,都一一倒出来吧。”
两人相视一笑,要来啤酒,干了一杯。
资本市场这个东西,一开始就是把这两个毫不相干的人奇妙的拉在一起的纽带。现在,它终于就在街道拐角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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