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锦公主似乎一点也不害怕似得。根本不曾将众人的惊讶看在眼中。众人还想再说什么,她摆摆手,淡淡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走吧。”
一语毕,当先奔出,直往翡翠林。
朱槿等人只好跟上。
大家也真的累了。
受了这么重的伤势,必须要找个安全的地方治疗伤口。翡翠林说得那样凶险,但只要能容身,他们这群人却是不甚在意的。
说到底,都是一群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的亡命之徒。
能够做美人盟成员的人,能够从浣风楼出来的人,哪个是胆小怯弱的小家子人?
肩挑大梁,生死如草芥,才是他们行走江湖,安身立命的本事。
一路往翡翠林,没费多少时光,就到了。
翡翠林其实就在建康府河畔。
这一条河从城外来,在建康府中蜿蜒而过,最后出城去。渠水和护城河的水是相通的,都是十分的清澈。
城中寂寥的怡乐坊外就是水波粼粼的大河,河畔便是这占地数十亩的翡翠林。
在这建康府寸土寸金的地盘,河畔有着这么大一处宅子,着实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也不知是谁家富甲,隐姓埋名辗转买下,手笔之大。
锦公主带着众人站在河畔,望着紧闭的翡翠林,都没有说话。
大门口两座石貔貅,狰狞地瞧着众人,门楣上潇洒的书着门帘,却因为天色太黑,根本看不清楚。
没错。这夜色漆黑,翡翠林外并没一兵一卒,更没个别的活物。
锦公主眸光一闪,扬起手,冷冷道:“搜。”话毕,飞身上了台阶,几个起落便翻进了翡翠林的院墙。
她没有走大门。
刘珊珊跟上了她。
关三爷追上了她。
别的人只能原地等候。
进了大门,连个青石照壁都没有。偌大的宅院,通常进门便是一个大照壁,遮挡外头一切目光。
但翡翠林中偏偏就没有。
站在大门口,就能将眼前一切看个通透。也正因为通透,所以才看出来,翡翠林什么人也没有。
一盏灯也没有。
宽阔的竹林园中,假山林立,有高大的石桥,模仿江南水乡的格调,在林园中央凸起,清粼粼的水从石桥下过,淙淙如乐声。
又有一汪巨大的池子,仿若莲花一般开在园中,四周设了石桌石椅凉亭,专供人钓鱼品茗。再栽了许多栏杆,约摸是由着人撒饵喂鱼。
在碧池和大门口之间,一字排开十来只巨大的瓦缸,缸中空空如也,只有清粼粼的水。
天色尚寒,只怕那水芙蓉还未发芽。
但略略一想,便知道等待十来只瓦缸中开满水芙蓉时,这园中的粉翠风景该如何美貌。
正因为太美,主人便连遮掩的心思都没了,索性由着人看个痛快。
锦公主瞧了一眼,招手吩咐道:“再往里,该是一进院,你们先等我,我查探过后就来。”
刘珊珊却拦住她,“师嫂,我和你一起去。”
此时战斗力最强的只怕就是刘珊珊了。
锦公主眸光一跳,笑了笑,“你在这里保护外面的人,我先去。”
原来,是不放心门外的朱槿等人。
刘珊珊会意,蹙眉点头,“那好。”
锦公主便领了月姬,匆忙奔去。
庭院太大,几十亩也不算小。飞奔来回需要时间不少。锦公主对月姬道:“我往左,你往右,最后在此地汇合。没有危险,就立刻将他们放进来。”
月姬点头,“喏。”
二人立时分开两路,各自排查隐患。
锦公主顺着碧池左岸,一路深入翡翠林。散落庭院的翠竹林中,似乎更加寒冷一些。风一吹,招摇摆动,簌簌有声,让人心中多了一分毛骨悚然。
第一进院落中没有发现一个可疑人。房门紧闭,阶上扑了灰尘,显然久无人居。
她不做细看,匆匆奔向后院,顺着道路行走,却进了大片翠竹的林中。林中多余的装饰也无,连脚下的碎石路都止住了。
只余下满园的落叶堆积,还有修长高大的翠竹。
满眼漆黑,四野无声,偶尔听得鸟雀扑棱翅膀的声音。
她想要退出去,却忽然觉得前方黑暗中亮着一盏暗淡的灯。灯火随着夜风跳动,明明灭灭,似乎眨眼就要熄了。
她一愣。
下意识站住了脚步。
孤灯便就那么明明灭灭地跳动着,不靠近也不退后,渐渐定在了漆黑的林深处。
她到底是胆儿大的,不过秀眉蹙了蹙,按住腰上的配件缓缓走了过去。
其实她倒是不怕鬼神的。
这个时节,可能鬼神倒比活人更好对付。活人才是真的要她性命的那个危险。
一步一步靠近了光源,才看清楚那盏灯的光,是从一扇敞开的雕花窗中照出来的。
雕花窗精雅,窗棱上糊着雪白的明纸,统共七八间屋子,不知道是做什么用途,这窗后的屋子像是一个书房。
书房中摆着高大的书架,上面陈列着各种厚厚的书作。
墙上挂着翠竹粉荷的水墨画,画笔粗糙,看得出来下笔时没费什么心思,但灵气却极好。
窗前宽大雕花桌上摆着那盏孤灯。
灯前并没人。
有笔墨纸砚,有笔洗笔筒笔架,还有装着字画的宽口白净瓶。东西都是好的,价值不菲。就是这屋子里的摆设,只怕也要千金,更别说这七八间精雅屋子的价值。
锦公主怔了怔,见七八间屋子都漆黑一片,只有这书房中亮着一盏孤灯。不由得悄然窜到窗前,靠在窗框上,偷眼去瞧屋中人。
屋中没有人。
宽阔的书房中,没有一个人。
灯前的茶盏却还飘着袅袅青烟。
如今天气,春寒料峭,茶水还热着,人却定不会走远。
人呢?
满园漆黑,灰尘遍布,人迹俱无,怎么这里却还住着人?
下意识的,她便想到了翡翠林的幕后主人。
翡翠林是对外的。像是茶园,却又不是。针对的客户都是建康府中的高官贵人,总之寻常百姓是绝对进不来的。
甚至,普通人就算是花钱,也没资格进来瞧一瞧满园翠竹,瞧一瞧瓦缸粉荷。
只有那些有头有脸有身份的人,才可以在园中来享受片刻的安宁。
她不由得目光冷了冷。
“你在看什么?”
身后,突兀地响起一个人的声音。
一个男人。
四野寂静,黑暗中的竹林不曾传来半点声息。这人是何时站在她身后的?
她眸光一颤,飞快回头,“唰”的一声拔出长剑,足下一点,就近了男人站定之地。
长剑毫无花哨,倏地搭上男人的脖颈,横在咽喉上。
冰冷的剑刃贴着男人的肌肤,连她自己都感受到了一丝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