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13日,丧事进行的第二天,广大宾朋前往亭山殡仪馆吊唁陆向坤。
12号晚上的事情他们多少有些听闻,但当晚在场的多是亲戚和密友,所以传出来的消息也并不是很多。
众人只知道陆珏上门,结果没有任何预料当中的争权夺利的桥段,陆家几兄弟齐心协力辅佐大侄子,竟是一片和乐融融。
那么陆珏去到底发生了什么?众人不禁好奇。
陆珏到底干什么了他们不知道,但是陆珏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倒是传得沸沸扬扬。
作为心理学家的陆珏,被控告为秦风坠伤案的幕后操纵者,同时被指控对过气女星许毓进行了非法心里暗示、催眠和凌虐,导致其精神状态不正常。
警方已获得一手证据,对陆珏进行了拘捕,但很快又将陆珏送往医院,据说陆珏作为心理学家,因长期研究心理学案例,最终代入太深,从而引起精神分裂。
消息一出,一片哗然!
有一种说法,优秀的心理学家,很有可能就是个心理变态,陆珏的案例恰好印证了这一说法。
灵堂里,很多人都在交头接耳,原本以为会有一处头破血流、大动干戈的交锋,结果这陆珏竟然直接出了这么档子事,就连陆家那几兄弟,都是一团和气,看不出半分龃龉。
于是,葬礼在风平浪静中过去。
陆向坤火化后直接入葬,葬礼告一段落,回程的路上,陆向远搓着手上的鸡皮疙瘩朝陆向阳问道:“二哥,你说这陆珏真有精神病?”
提到陆珏陆向阳就窝了一肚子的火,他没好气地回道:“我怎么知道!”说完气冲冲地朝前走了。
“嘿,有什么好生气的,我这不是以为你和他熟我才问的嘛!”陆向远朝他的背影喊道,毫不客气地添堵。
虽然那晚的事已经说了揭过不提,但偶尔在陆明绅面前给上点儿眼药,陆向阳也完全没招。当然,这是个互相伤害的举动,陆向阳同样也会时不时地怼陆向远,揭短什么的也不亦乐乎。
听见两个兄弟的对话,陆向北脸上沉默冷淡的表情有片刻龟裂,这么弱智的事情,偏偏这两人沉迷其中。不过对于陆珏的事情,他也有些疑惑。
“明绅,你说陆珏他真有精神病?”
陆明绅和陆向北并肩走着,听到这话,他偏过头去,“你不觉得太巧了?”
就是太巧了他才觉得奇怪的,而且陆珏那晚将所有人耍得团团转,那样游刃有余的模样,怎么会是个精神病?
明绅这样说,也就是说……
“如果他真的精神分裂,按照我国刑法,你觉得会怎么判刑?”
陆向北立即明白过来,眼睛顿时睁得老大,“他……你是说他想通过这个逃避法律追究?!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岂不是要得逞了?”
“是吗?”陆明绅的唇角紧紧抿起,牵扯出令人心魂紧绷的弧度,“那就让他病得更严重些。”
“什么意思?”
陆明绅却没有回答,反而说道:“三叔,有件事情需要你帮忙,陆珏毕竟是我们陆家的血脉,我的兄弟,还是让他认祖归宗比较好,这事就由您来宣布吧。”
陆向北愕然抬头看向陆明绅。
陵园里,有风拂过,青松投下的暗影里,那一刹那,陆明绅的眼神比光影还要阴翳。可再望去,陆明绅已是神色如常,刚才那一眼就仿佛是他眼花了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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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莫长歌”站在病房外,隔着玻璃望着里面的情况。
两个警察,一个医生,还有坐在圆凳上等待检查的陆珏。
仿佛感应到什么似的,陆珏拧过头来,目光一下子就锁定到了她身上,直直地对上了她的眼睛。
哪怕两人隔着七八米的距离,甚至还隔着一堵厚厚的玻璃,然而那极具侵略性的视线,直接贯穿所有,如利箭一般将她的灵魂钉在了墙上。
莫长歌本能地产生了畏惧,她内心深处对这个男人还保留着无法抗拒的惧意。可她依旧站得笔直,目光也没有退缩。
从决定和陆明绅合作的时候,她就没想过要后退。
“再见。”她动了动嘴,无声地说道。
陆珏眼神一厉,分明表达着一个意思:你敢。
可莫长歌没有再理会他,转身决然地离开。楼梯口,成晞正在那里等着她。
“下楼走一圈?”他建议道。
又是一个晴好天气,阳光灿烂,莫长歌扫了眼外面云朵漂浮的天空,然后点头:“好。”
因为精神状态的原因,她现在还在留院观察,其实她应该转去省二医或者回家等待陆明绅给她做专门的康复疗程,但她选择留在了这里,原因只有一个,秦风也在这里。
秦风还在昏迷当中,术后情况很好,但他仍在昏睡。医生来看过几次,只说可能这两天就会醒,但又不敢完全保障。
医院说的话永远这么模棱两可,不敢说死,怕担责,也怕给人希望又让人失望甚至绝望,但又不敢直接往最坏的讲,怕亲属承受不住,所以对于这个“两天”的概念,她保持怀疑态度。
两个人下了电梯,一路来到医院供病人休憩和散步的后花园。
傍晚的阳光正好,打在人身上温度正好,暖暖的,颜色也正好,是让人感到放松和舒适的橘红色。
两个人走在草坪中间的小径上,阳光将两人的影子拉长,交错在一起。
“警方在浣纱巷不远的海滩上找到了……千黛的鞋。”
两人沉默着走了一路,莫长歌正望着天边的晚霞出神,突然被成晞这一声拉回现实。
他的声线本就独特,如风吹千山雪。这一次,莫长歌难得的在他那空寂得不掺杂任何情绪的声音里听到了起伏,就好像清软如细盐般的雪里突然多了粗粝的沙子,又像清澈的河流里飘起了落叶。
他是在担心?
意识到这一点,她偏过头来,然后静静地看着他。
陆珏已经亲口承认对秦风所做的一切,所以安千黛不过是个被他利用的工具。莫长歌无法原谅安千黛,但事到如今,也不是那么恨了,尤其是此刻听到这个消息。
“警察怎么说呢?”她侧身问道。
成晞望向她,被她那清澈的眸子看着,他沉重的心更显压抑。
“警察四处搜寻都没有任何踪迹,海滩早被海水不知道冲刷了多少遍,一点儿痕迹也看不出,监控里有她走向海滩的画面,却没有她从海滩方向走出的画面,除非她从海里游个几公里从景区那边出去,否则无论她从哪里走,都一定会经过附近几条街。而她的身体,你也知道,根本不可能在海里游,所以根据他们过往的经验来看,她多半是……”
成晞顿了顿,最终说出了警方给出的判断。
“……跳海了。”
说着这个判断的时候,他的声音似乎有些抖。
莫长歌静静地望着他,最终扭转了头,选择留给他一个独自的空间。
只是在她转头的那一刹那,她听见他问:“你恨我吗?”
恨?
莫长歌摇了摇头。
“我可以抱一抱你吗?”他突然请求道。
莫长歌回转头来,有些不解,却没有拒绝。
然后他伸出手,轻轻地抱住了她。
他的目光平静而哀伤,清寂的话语落到她耳边:“我对不起她,请你帮我转达我的歉意,替我向她说声对不起好吗?谢谢你。”
莫长歌有片刻的愕然,身子微僵,可很快,她伸手轻轻地拍了下他的背,微笑应道:“如果有机会,我会的。”
他知道她是谁。
说完,两人分开,他让开身体的那一刹那,露出了一道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的颀长身姿。那人苍白着脸,面色显出术后未愈的孱弱,竟然是秦风。
成晞顺着莫长歌的目光看去,自然也理所当然地看到了秦风。
“我先走了。”他朝莫长歌说道。
“嗯。”莫长歌没有半分挽留的意思。
即便知道这个她不是她,然而被这样冷漠的对待,成晞心里还是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或者可以称之为难受和不舒服,又远比这种感觉来得复杂。
可很快他又释然了,迈着脚步再不留恋地大步离开。
这时候,秦风也来到了莫长歌的面前。
正当莫长歌在想“他会误会吗”的时候,秦风的目光从她的脸上扫过,然后笃定地说道:“你不是她。”
才看了一眼,他便如此肯定地下结论,他凭借的是什么?“莫长歌”不由得疑惑。
“你怎么知道?”她抬头开口问。
对,她不是莫长歌,也不是莫沫,她是笙歌——第三人格笙歌。
五年前在米国,在莫长歌认识陆明绅之后的一次心理交流讨论后回家的途中,莫长歌突然被人一棍敲晕,等醒来的时候,身体里就多了一个人格——笙歌——也就是现在占据身体的她。
那段时间算是莫长歌情绪最不稳定也最反复的一段时间,笙歌、莫长歌、莫沫交替出现,直到后来陆明绅采取了措施,将自己催眠,令她沉睡,才算缓解了这一症状,所以她并未被人知晓。
而她的创造者,就是一直以陆明绅为赶超对象的敌对者——benson,那时候她还简单地以为这只是一个心理变态对心理学研究者的挑衅和战书,现在才知道,并非如此简单。
而她孤僻的性格,令她厌恶出现,所以后来她被陆明绅轻松催眠锁住。
那时候的这具身体在作为莫长歌和莫沫时,并不能感知到她的存在,自然也不认识她所认识的benson,也就是陆珏。
那时候的她们,还做不到信息共享,而今天,她却拥有这种独特的体验。她接受了莫长歌的感情,有莫沫的记忆,她是笙歌,却又不完全是笙歌,连她自己都开始疑惑,自己究竟是谁?
她迷惑的时候,秦风却笑了,不知道是不是大病初愈的原因,他的声音带着苦涩,“我说过,我知道。”
简简单单的六个字,却莫名地令她心头一震。
她突然很想把身体里那个沉睡逃避的人格给揪出来,眼下的这种情况,她并不擅长对付好不好!一个成晞就算了,这个秦风怎么办?
“风哥!你怎么到这里吹风来了,不是不让下床吗!”隔着老远就听到阿轩着急担心的声音。
“咳咳!咳咳!”秦风一阵咳嗽。
“要不我们先回去休息吧?”笙歌连忙提议,然后伸手去扶他。
秦风没有躲开,身体却很僵硬,即便没有抬头,笙歌也能感受到那双落到她侧脸的视线是多么的复杂难辨。
两栋楼之间的天桥通道上,莫洛远远地看着这一幕,心中同样复杂万分。
12号那晚,她认识了新人格笙歌。
不管是笙歌、莫长歌还是莫沫,于她而言,并无不同,她们都只有一个身份——她姐姐,亲人之间的这种纽带是不会被轻易割断的。
但是对于秦风却不一样,他深爱的那个灵魂已经沉睡,现在站在他面前的,剥开那层同样的皮囊,却是一个全然陌生的灵魂。
他能分得清,可他能接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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