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如长河,挟裹着神思恍惚的莫长歌一路跌宕,最后撞进了那个特殊的日子里。
520,5月20日,莫长歌永远也无法忘记那一天。那天,她第一次与她的少年相见。
或许应了那个日子的谐音,520,我爱你,后来的她难以自拔地爱上了这个寄养在自己家里的少年,却不想结局早已在第一次相见时就注定。她一语成谶,早已预见两人之后的人生轨迹。
那时的她,初二,正是犯中二病的年华。
那是一个星期六午后。
初夏的日光很亮很暖,斜斜地照进客厅中,在地板上投射出一片炫白光泽。风也很轻柔,轻轻地吹拂起柔软的窗帘,携来花园中的花朵芬芳。
莫长歌蜷腿窝在沙发中,唇角勾着浅浅的笑,手执一支铅笔在本子上不断涂写。身上散发出专注的气息,似乎在说:未来网络作家圈子中的大神正在创作,勿扰。
一缕调皮的头发滑落下来,亲吻着脸颊细腻若瓷的肌肤,她微微歪头,抬手用铅笔头将它拨开,顺到耳后,眼珠却还是紧紧盯着书。
这样的专注令她没有听到门外传来的车子响声,也没有听到愈来愈近的说话声,以及房门打开的声音。
等她回神过来时,一个白衣少年已经站到了门口。
逆光中,男孩的轮廓仿佛带着浅浅的光晕,如同画中走出来的一般,带着不食人间烟火的气息。
干净。煦暖。
这就是莫长歌当时脑海中刹那涌现出来的词汇。
然后下一瞬她就意识到自己又开始犯癔症了。
实际情况是这样的——
男孩确实穿的白衬衫,只不过衬衫却皱巴巴的,而衬衫的主人同衬衫一般,仿佛受过蹂躏似的,无精打采,眼里一片死灰之色,整个人透着一股绝望、死寂的气息。
脏乱。冷漠。
这才是现实的写照。
与莫长歌所幻想的差了十万八千里,然而莫长歌却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目光肆无忌惮地在他身上流连。
他,原本就该是她想的那样。
莫长歌依旧非常自我地如此认为。
错的不是她,而是现实。
只能说这一刻的她,又犯了中二病。
少年对长歌放肆的目光毫不在意,正确来说,他对周遭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原本清朗的面庞却笼罩着阴暗死灰之色,空茫的眼神投向虚无,好似生无可恋,对一切都无所谓了。
莫长歌看着少年,在心里想到:又是一个怪物。
也许她的家庭就是怪物集中营,一个工作狂人老爸,一个精神患者老妈,一个中二病的问题少女,一个敏感早熟善于察言观色的软萌小妹,如今又多了一个——一个死气沉沉、行尸走肉的少年。
“小沫,小洛,这是你成晞哥哥,以后就住咱家里了。”莫辞渊将手搭在成晞肩膀上,冷峻的脸上难得多了一抹温情。
原来工作狂人突然一声不吭抛开公务消失几天几夜就是为了这个少年?
“不是你的私生子吧?”莫长歌偏头挑眉问道,语气清淡,带着玩笑的意味,捏着铅笔的手却紧了紧,青色的血管在白皙的手背上格外分明。
莫辞渊风尘仆仆、一身疲倦,虽然少了平日的锐气凌厉,然而那一张终年不变的黑脸所具备的威慑力依旧不减,尤其在听到莫长歌的话之后,眼中原本因为少年而带有的温情立即消失无踪,冷厉中带着无奈,惜字如金道:“不是!”
“不是就好。骚年,随意坐,随意住,莫家自产辞源牌印钞机,最不缺的就是钱,不过是多添了一双筷子,要养活你这瘦小的身板绰绰有余,所以放心大胆地住着就好。”
说完之后,莫长歌拎起自己的本子准备从沙发上起身离开,谁知道衣角却被莫洛拽住。
“姐姐?”莫洛微胖的脸蛋儿皱着,如猫儿一般喊了她一声,示意她别把莫辞渊惹生气。
莫长歌用本子隔开莫洛的手,然后毫不迟疑地抬步就往楼上走去。
“莫沫!”身后传来莫辞渊压抑着怒气的声音。
莫长歌扭转身子看向脸黑如锅底的莫辞渊,眸光似箭,冷声纠正道:“我不叫莫沫,早在三年前我就改名了,莫先生,请叫我莫长歌。”
随即她扫了眼终于不再面无表情,而是眼底暗含一抹惊愕正望着她的少年,唇角突然弯了起来,回以一笑。
她可是恩怨分明得很,虽然情绪有点儿大,但也不能让这个少年遭受无妄之灾不是?那就一笑泯恩仇吧。何况——
“此间少年,风华隽秀,果真是男主的不二人选呐……”
她轻轻赞叹道,嫣然一笑,随即转身施施然地上了楼梯而去。
破碎的话语散落在楼道中,“可惜,男主是女主的,男配才是读者的……”
砰的一声,她的房间门关上了。
“这个孩子!”莫辞渊声音里说不出是愤怒还是无奈。
成晞又恢复了先前的淡漠死寂,只是这父女二人针尖对麦芒的相处模式还是让他多少有了点儿情绪起伏,不似先前一般对周遭一切不闻不问。
“成晞,你别介意,小沫这孩子打小脾气就有些怪,还比较冷,刚才她说的那些都是针对你叔叔我的,与你无关,所以你不要往心里去。”
说完,莫辞渊深深地叹了口气,家庭破碎,父女间势同水火,他的人生比起成晞的父亲成晟,也好不到哪里去。
只是成晟……
唉,谁能想到呢?
“嗯。”成晞将视线从紧闭的门扉上收回,破天荒地回了一个单音节字,随即再次沉入自己的世界中。
莫辞渊再次无奈地叹息一声,公司繁杂的事务都没能让他如此叹气、无奈,而这两个孩子……以前只有一个小沫就够乱了,如今又多了一个成晞,还真是……
也只有小洛最乖,想到这里,他招了招手,“小洛过来。”
莫洛连忙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乖巧地走到莫辞渊跟前,还不等莫辞渊开口,就友好地叫了声哥哥。
见小女儿这么懂事,莫辞渊心中晒微欣慰,随即转身朝门外站着的人喊道:“乔妈。”
被莫长歌以写书需要安静为由头赶出去的乔妈赶紧走了进来,带着一脸温和的笑容,对莫辞渊恭敬喊道:“先生。”
莫辞渊指着乔妈对成晞说道:“成晞,这是乔妈,一会儿由她带你去参观房间,若是有不满意的或者需要的就直接跟乔妈提,不要不好意思。对了,一会儿洗个澡换身衣服,然后再下楼来吃晚饭。乔妈,你都听见了吧,行了,带少爷去吧。齐庆,你跟我来书房。”
莫辞渊说完就领着一个中年男子朝楼上的书房走去。
“少爷,请——”乔妈说道。
成晞轻轻点头,神情依旧淡淡的。
乔妈本想帮他拎行李箱,他却顺势换了一只手,显然不想让乔妈帮忙。
乔妈转而笑开了,很好的将尴尬掩盖了过去。
当成晞经过沙发旁时,看着略皱的沙发垫,再抬头看了眼楼上紧闭的房门,眸光微微闪了闪,这就是他以后居住的地方……
岁月是条长河,谁从其中趟过?
即便家中多了一个人,莫长歌依旧故我,自在怡然。
诚如父亲莫辞渊所言,她性子古怪淡漠,对一切都漠不关心,而成晞,只不过是一个屋檐下的室友,还不足以引起她的兴趣与好奇,所以她并没有主动与他打招呼,更没有探讨他的过去的**。
一日下来,相安无事,转眼就到了星期日的晚饭时间。
素日里冷清的屋子里因为多了一个比莫长歌还要沉默寡言的成晞而显得愈发压抑。只是除了乔妈之外,当事人似乎并无感觉。
这个家,从来不缺的就是冷清。
当晚,莫辞渊一如既往地留在家里吃晚饭。
即便工作再忙,他都会陪莫长歌和莫洛一起吃晚饭,只不过经常缺席的不是他这个父亲,而是莫长歌这个女儿。
这一天,父女三人难得地凑齐了,还多了一个成晞,显得相对热闹了些。
饭后,莫辞渊放下筷子,对成晞说道:“你入学的事我已经让你齐叔叔办好了,今晚早些睡,明早齐叔叔送你去上学。对了,沫沫,成晞和你一个班,以后你们俩多加照应。”
莫长歌才吃了一小撮饭,早已放下了碗,此刻正坐在沙发上看一档名为《社会奇闻趣谈》的节目,根本就没有听见莫辞渊的声音。
“门窗紧闭,拧开煤气阀屋内自杀,市长夫人,你确定自己这是要自杀,不是报复社会想要整栋楼的人给你陪葬?”主持人诙谐幽默且暗含讽刺的清朗声音从电视机里传来,“呵!亲爱的观众朋友们,你们可得小心了,若是隔壁或者楼上楼下的邻居有当领导落马的,一定要赶紧搬家,要不然他们的爱人激进点儿的,没准就让你们一块儿陪着下地狱了。”
这则新闻说的便是g市的前任市长因为贪污和十年前杀害情人一事曝光后,他的夫人受不了刺激而以煤气自杀的事件。
煤气爆炸是多么恐怖的事,这市长夫人是不懂还是太过疯狂?莫长歌勾起嘲讽的笑容,正看得津津有味,谁知莫辞渊却突然闯入她的视线中,二话不说直接将电视机的电源拔掉了!
“你干什么!我在看电视呢!”莫长歌霍地站了起来,人站在沙发上,视线正巧与莫辞渊齐平,一双眸子里全是不满与愤怒。每周奇闻回顾,她最喜欢看的就是这主持人犀利的点评,父亲凭什么不让她看!
莫辞渊怒瞪了她一眼,然后扭头看向一旁的成晞,欲言又止。
莫长歌莫名其妙,却还是顺着莫辞渊的目光看向成晞,却发现成晞的脸异常的白,如香烛店的纸人一般,似乎三魂七魄都已经不在身体里。
脑海里仿佛有什么飞快划过,他们g市的市长姓成,姓成,难道成晞……
她的瞳孔立即张大,满脸愕然。
成晞抬眸就看到了莫长歌惊讶的表情,唇色愈发惨白无血色,当即转身扭头就立即上了楼,跑进了自己房间里反锁了房门。
莫辞渊赶紧追了上去,抬手准备敲门,却不知为何,手最终还是垂了下来,看了眼楼下沙发上还有些呆愣的女儿,眼中不由得带了几分责怪。
看着父亲责怪的眼神,莫长歌心里顿时涌上一种叫委屈的情感。“瞪我干什么!没见过美女呀!”
砰的一声,她直接将手中的遥控板朝电视墙猛然砸去,然后趿起拖鞋蹭蹭地就往楼上跑。又是砰的一声,大力关门的声音甚至让墙上挂着的相框都震了震。至于她房门上大黄色海绵宝宝抱着的“莫长歌”的门牌更是直接被震得掉在了地上。
一顿晚饭,不欢而散。
莫家别墅在屋内左右两侧分别修建了盘旋楼梯,莫长歌的房间在右手楼梯上去向右拐的地方,正巧与左侧成晞的房间遥遥相望。
此刻莫辞渊站在栏杆旁,看了眼成晞紧闭的房门,叹了口气,然后走到莫长歌的房门口,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卡通门牌,重新挂好,正想敲门,不料门却突然从里面拉开了。
“不要说对不起,如果对不起有用,那还要警察有什么用!”
砰的一声,房门又重新紧紧闭上了。莫长歌似乎倾向于用这种震天动地的声音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莫辞渊的手僵硬在半空,眼前似乎还是那张与前妻八成相似的脸,重重地叹了口气,唇形蠕动,无声地说了三个字,最终还是离开了。
乔妈在楼下无声地收拾着遥控板的碎片,抬头望着莫辞渊黯然的背影,也不由得叹了口气。这父女,就没有好好的相处过。
明明一个关心女儿、爱护女儿,一个缺少父爱、渴望父爱,可不知怎么弄的,就变成了这个地步。
摇了摇头,乔妈想起了疯掉的太太,突然又觉得这样的状况也并非没有根源。
算了,这些不是她该想的,于是埋头开始专心地收拾起地板上的残渣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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