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苏四人进了内室,拜见老太太,老太太平日虽不大见这些小丫鬟,却也认得,拉着苏苏的手道:“脸色也好些了,是个好孩子。”又笑道:“哪个是杨柳依依的杨柳?”
改了名叫杨柳的柳儿也不怯场,脆声道:“奴婢是那个杨柳依依的杨柳。”老太太笑道:“乔安的孙女是吧?是个好的,这名字也好,以后谁要是叫错了就罚她请你吃果子。”杨柳眼睛一亮,“谢谢老太太。”然后对几个一等二等的丫鬟们道:“姐姐们可把果子都备好了。”逗得老太太又是一笑。
老夫人之后又见了宁翠、碧思,老太太也说的上是谁家的孩子,才道:“苏苏既然肯教你们识字,也是你们之间的缘分,既学了就要好好学,不能半途而废,以后院子里找你们读个书念个信也方便。”又对苏苏道:“读书明理却不可以仗着识字瞧不起人”。
苏苏连道不敢不敢。
老太太对珍珠道:“这几个孩子的份例加上纸墨这些东西,院子里事不多,也不用拘束了她们,小丫头年纪小,没事去逛逛花园子也无大碍,我总还护得住你们。”听到这话,倒让四个大丫鬟红了眼。
谁家的老太太不是含饴弄孙,儿女绕膝?独她们的老太太只有几个丫鬟婆子陪着。一想起大太太二太太,就让几个丫鬟恨得牙根疼。
老太太见气氛一时之间有些沉闷,也知道几个丫鬟又想起那些在污七八糟的事了,便转移话题,对着苏苏四人道:“先让我看看你们认识几个字了?可都会写了?”丫鬟们赶紧取来笔墨纸砚,又有搬书桌椅子的,好不热闹。
几个二等丫鬟也是不怎么识字的,也求了老太太与苏苏多亲近亲近,“也学几个字,免得老太太嫌弃我们几个做了那睁眼瞎子。
”老太太也很是有兴致,平日就是打马吊、叶子牌,没什么消遣,教几个丫头识字也不错。
珍珠道:“等开了春,干脆将暖阁收拾一下,也给老太太布置个书房。”老太太笑道:“这主意不错,多买些彩墨,我也会画几笔山水花鸟,到时候给你们当花样子。”
过了腊八,宋府各地的庄头就来送地租子和卖了粮谷牲畜的银子,老太太在外面的私产有五个大庄子、两个小庄子和十八间商铺,随安堂的吃食用度并不用外面的采买,一应用度皆出自附近的两个小庄子,既新鲜又方便,每月上报一次用度,年末汇总折合成银两在从公帐上拨到老太太的私房上,大老爷孝顺,在没有亲娘吃几个新鲜菜还要自己掏腰包的道理。
不仅如此,外面吃着好的也时时送进来。自老太爷去后,三房人家就分了产业,除了祭田,其余产业、盐引海贸的红利皆均分五份:大房、二房、三房、老太太各得一份,剩下一份充做公中花费,包括各房的日常开销、子孙嫁娶,可谓是分产不分家。所以一般家里那些鸡毛蒜皮斤斤计较的事宋家倒少有,从这里就可以看出老太太是个有大智慧的。
且说这天苏苏正和冬松琥珀收拾外面进上来的东西,该入账的入账,该送到各处的也要上册贴上标签,正忙的不可开交,杨柳颠颠的跑过来,给琥珀、冬松行了礼后道:“南山庄子的宁大管事来了,他媳妇跟着来给老太太请安,叫苏苏去见见。”
一路上杨柳告诉苏苏:“宁大管事就是宁翠的爹,怕扰了女眷不没有进内院,进来的是宁翠的娘,人称宁生家的,以前是老老太太院中的大丫鬟,每年来请安,老太太都要留宁婶子住几天的。”
苏苏有些奇怪:“为何要见我?”杨柳白了她一眼:“平日里看着挺聪明的,今日怎么偏就傻了。宁婶子要见你定是要谢谢你肯教宁翠识字的,你当哪个下人都能识字不成?前个儿我爷爷送进来一套书,碧思的姑姑送来几块尺头,我们为什么非要你收下?那是给你的束脩,你不要才不好呢!”
苏苏赔笑道:“好姐姐,我还小呢,这些都不懂,只盼着你多多指点呢。”杨柳脑袋一仰:“那是自然,谁让我心肠好呢,再说你又叫我一声姐姐,我自是为你好。”苏苏看着一个十岁的小姑娘装作老成的样子,忍笑忍得脸都红了。
进了正房,老太太竟是在暖阁里见得宁翠娘,可见关系亲密。苏苏进屋给老太太见礼后就被来人握住手,笑道:“我一年一来,老太太房里也是一年一个样,这满屋子的美人衬得我好比那烧糊的卷子,越发没脸来了。这就是苏苏吧,也就是老太太身边能有这样的可人儿。”
苏苏定眼一看,这宁翠娘不过三十一二岁,上身穿着镂金百蝶穿花大红云缎掐腰袄,外罩五彩缂丝石青银鼠褂,下系着一条翡翠撒花洋绉裙,挽着堕马髻,斜插一支赤金嵌红宝的牡丹花簪,右鬓角插一朵纱堆嵌米珠的宫花,耳上戴一副硬红镶金的大坠子,身量苗条,十分美艳。这哪里像一个庄子上管事的媳妇?倒是个管家太太的模样,听说话竟有几分王熙凤的品格。
老太太笑道:“我这屋子里可不都是美人,苏苏是小美人,你是个大美人,都是仙女一般的模样。看着就让人心生欢喜。”珍珠在旁笑道:“如若苏苏是仙女,老太太不就是那瑶池里的王母娘娘!”
宁翠的娘也在众人笑闹间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苏苏:穿了件蜜合色的棉袄,葱黄绫子的棉裤,外套一件水红撒碎花的长比甲,腰上系着一条水绿的汗巾子,梳着双丫髻,只戴了两朵淡黄色的小绢花,耳朵上戴着一副镶红玛瑙的银耳坠,看上去瘦瘦弱弱的,但那张巴掌大的小脸一抬起来竟将满屋子的美人都比下去了,尤其是那双眼睛,真真是凤眼星眸,让见多识广的宁翠娘也是一怔。
老太太道:“苏苏,这是宁翠的娘,你唤一声宁婶子吧。”苏苏给宁翠娘行了福礼,“见过宁婶子!”宁翠娘一听竟不是软软糯糯的吴侬软语,反而是带着音调的官话,想起乔大管家让人托信说的这孩子的身世和品行,真是既爱且怜,忙道:“好孩子,婶婶还没谢过你呢,这镯子你别嫌弃。”
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赤金嵌着些碎宝石的雕花镯子,大小样式都是小姑娘戴着,可见是早就准备好的,苏苏一看那做工就知道不便宜,忙推拒,老太太发话道:“给你就收着吧。”苏苏这才接下,“谢谢婶子。”宁翠娘道:“凭的多礼,在老太太跟前,还要你们小姐妹相互督促,好好服侍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