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仁杰这话是完全说给温柔听的,毕竟每一次温柔回去后,狄仁杰想要再见她,征询一下温柔事件的来龙去脉那可是太难了。
如今的后宫,毕竟不是他想过去就能过去,而且每次事发后,自己总是左右为难,禀奏陛下也不是,不禀奏陛下也不是,但当陛下知道了,对自己又是一通训斥,这么点儿小事儿还好意思问我?直接问她不就行了?实在不行,关到大理寺,让她收收性子。
面对大唐皇帝如此大义灭亲、大义凛然的话语,狄仁杰每次都恨不得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这是您的皇妃,您自己跟皇后没有管好,这还是大理寺的责任了?而且还关进大理寺让皇妃收敛收敛性子?
那皇妃手里的长剑又不是摆设,谁敢把她带进大理寺?到时候再把大理寺拆了,我狄仁杰可就是哭都找不到地方了。
而且……好,就算是依着陛下您的意思,带进了大理寺,那到时候是谁关谁,谁审谁啊?是不是臣也得把自己关进大理寺的牢里,如此才能问话温皇妃?
“知道了,到时候你过来找我就是,我当然会跟你说个一清二楚的。”温柔依然擦拭着长剑,跟狄仁杰打交道多了,也不觉得这个铁面麻子,像传说中那么铁面无私,不好说话。
“是,那就多谢了,有劳了。”狄仁杰再次躬身行礼,而后又对着上官婉儿、李令月行礼,然后便打算带着苏严四人离去。
但就在这时候,那京兆府衙门前厅巨大而又威严庄重的屏风后面,却传来了另外一个熟悉的女子声音。
“太乙城爆炸一事儿,死伤共计十三人,其中当场死亡三人,医治无效死亡一人,轻伤七人,重伤两人,太乙城共计赔偿金额三千七百余两银子。而且此事儿因为距离人口聚集地较远,并未波及其他行业,危及他人的性命跟正常生活。如今四人却信口雌黄,在长安城大肆散播太乙城爆炸一事儿死伤达百人以上,污蔑朝廷存在草菅人命之嫌。狄大人,太乙城爆炸之日,您可是第一个赶过去的,当时到底死伤多少,坍塌多少,波及到多少人的正常生活,是否给百姓的日常造成了影响,想必您应该心里比我还有数吧?”白纯缓缓从屏风的后面走了出来,原本就淡漠的脸颊,多少带着一丝世俗凡尘间的不满跟冰冷。
狄仁杰一惊,在刚一听到声音时,还误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但听到一半,他就确定此声必是白纯白小姐。
“狄仁杰见过白小姐。”狄仁杰再次行礼,这个时候,对于衙门前厅的形式,他却有些看不透了。
温皇妃、上官皇妃、太平公主公主殿下,如今再加上一个白小姐,这……这是要把京兆府,以及洛阳丞,还有大理寺少卿一锅端吗?
还是说,这是陛下故意设下的局,为了罢免几人,所以让皇妃等人故意引起与他们子嗣的冲突,给陛下罢免他们做铺垫?
“白小姐?”苏严等人彻底懵了,白小姐是谁?怎么当的起狄仁杰的行礼,而且还不回礼?
难道说这位白小姐,会是……宫里的人?还是说……看她口口声声为太乙城之事儿解释,而且无论是数据,还是证据,都是说的言之凿凿,难道……难道她就是濮王府里的神秘小姐,与皇宫、当今陛下有着极为紧密关系的白小姐?
不等苏严几人从再次的震惊中反应过来,李令月坐在椅子上缓缓也开口正色说道:“《坊间天下》向来是实事求是,向来是为民请命、为社稷请安,监朝堂之清明,从未成为谁手里的工具,也从未隐瞒不报、虚报、篡改任何事情的真相,国子监、弘文馆、崇文馆拥有着一腔热血的学子,不辞辛苦、风餐露宿,以《坊间天下》的话语权,为天下百姓、朝廷社稷寻找着公正与公平,他们散步于我大唐各道,与家人分开,抛开名与利,只是为了让我大唐盛世能够持续辉煌,但在这些向以信口雌黄为喜好的人嘴里,一向蔑视、不屑《坊间天下》,看不起《坊间天下》,试问狄大人,《坊间天下》从无到有近十年来,对我大唐的百姓、朝堂、社稷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为何这些人却要不分是非黑白,以《坊间天下》做法,给以开启民智为己任的《坊间天下》泼污水?如此信口雌黄、搬弄是非、散播谣言、蛊惑人心,不分黑白之人,狄大人是不是应该秉公处理?”
狄仁杰看着稳重的李令月,正色的温柔,温婉的上官婉儿,心中不由自主的开始变得对此事儿重视起来,显然此事儿跟陛下毫无关系,而是与两位皇妃以及太平公主有着莫大的关系。
苏严这几人他又不是不知道,并非出自于大唐官方学府,所以对于国子监还是《坊间天下》那些看似离经叛道的种种行为,往往是充满了不屑跟轻视。
在他们看来,远离了德与礼的学说,只懂得奇技淫巧的国子监等学子,远远是不能够跟他们这些,胸怀天下、为苍生执礼,未来匡扶朝堂的大学相提并论。
显然白小姐跟太平公主是认真的,对几人并非是无来由的想要治罪,而是因为他们真正的碰触到了她们的底线,不懂得尊重这些年陛下的所有措施。
“狄大人,热气球一事儿确实乃是一次意外事故,国子监、弘文馆的学子,犯了欲速不达的毛病,但他们的勇敢与无畏,以及探求真理,追寻真理,在学问一途上的执着与奉献,却是值得我大唐任何一个人尊重的。逝者已逝,但他们用他们失去的生命,告诉了我们,在任何事情上,我们唐人都需要拥有勇敢的冒险精神,需要通过不断的实践与失败,才能走到成功的彼岸,而不是像这四位贵公子一样,只知道非议、蔑视,用一张嘴来为天下百姓谋福祉。如此不懂尊重、只会纸上谈兵,不问青红皂白便肆意乱评判他人的小人,狄大人觉得我大唐盛世,还能够继续辉煌下去吗?”上官婉儿毫不留情,不屑的扫了一眼面色开始变得苍白,神情茫然的几人,对狄仁杰说道。
狄仁杰看着被狱吏紧紧按住的四人,再看看包括白纯在内的,大唐皇宫后宫的皇妃跟公主,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而后郑重的说道:“当今陛下英明神武,向来宽容温和,对于任何学说都报以开放姿态,允许共同存在,允许互相竞争,从不曾以国子监、弘文馆、崇文馆之威望,而去打压其他学府,但……朝堂自由法度,任何污蔑我大唐,污蔑为我大唐前行步伐而作出性命牺牲的人,都该受到应有的惩罚。尊重,是陛下给予各个受学学府之间定义,国子监等向来尊重他人,自然也不希望他人轻视自己。仁杰会给各位一个满意的交代,此事儿仁杰会与御史台共审,同时也会禀奏陛下,学说之间的争斗,应该有个了结了,而不是让一些一边享受着我大唐各种繁华盛世的宵小,用一双道听途说的耳朵,跟一张信口雌黄的利嘴,污蔑我大唐的江山社稷。”
“狄伯伯……。”苏严也不是傻子,其他人也不是傻子,大理寺少卿之子的崔永珂,更不是傻子。
况且跟着他大理寺少卿的父亲,这些年来耳濡目染,也能听出一些官员在说话的时候,到底哪句话是重,哪句话是轻。
如今听到大理寺卿态度恭敬的面对着四女,不问自己等人此事是否属实,就要做实自己等人信口雌黄、散播谣言、蛊惑民心的罪名,一下子整个人都瘫软了下来,要不是有一左一右的狱吏扶着,恐怕就已经软趴在地上了。
他们到现在也没有明白,以他们的家世,闹到大理寺后,不应该是这种结果,而应该是几个娘子被京兆府恐吓一顿,吓得花容失色、方寸大乱之际,而后自己等人英雄救美,博得美人儿的好感才是。
所以一场平常的讨论,意外的演变成一场冲突后,自己等人仗着自己的身份,在无聊之余,不嫌事儿大的把此事儿闹到京兆府,就是因为他们仗着自己乃是世家子弟,官府不敢拿自己等人怎么样,却能够让这几个貌若天仙的娘子,吃惊于他们的身份的同时,自己以此来获得虚荣心作祟的高贵感跟戏虐几位娘子的心理。
从来没有想过,甚至是做梦都没有想到过,以他们的身份跟地位,竟然有一天会因为这么一件不大不小的冲突,而被人押入大理寺的监牢啊。
大理寺是什么地方,那可不是随意关人、随意放人的地方,到时候即便自己父亲是大理寺少卿,但面对大理寺卿亲自定的案子,父亲恐怕也是无能为力吧。
“父亲,救我。”苏严彷徨茫然之际,正好看见父亲苏瑰,带着京兆府长吏,还有一位三十上下的男子,缓缓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于是立刻喊道。
“苏伯伯救我,您跟狄大人解释一下,是这几位娘子污言在先,侄儿等人气不过说京兆府的不是,才跟她们吵了起来,还被她们打了侄儿等人。”
面对李弘在场,此刻的苏瑰就算是心中有多少话想说,但陛下没有开口,他面对儿子的求救,也不敢说话,只是低着头,不去看儿子神情焦急的求救。
“人先带下去吧,狄仁杰留下,诏李峤立刻到京兆府。”李弘走到温柔跟前,拿过不情不愿的温皇妃手里的长剑放在桌上,而后看也没有看那苏严几人,望着那京兆府衙门的大门口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