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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结束的时候
梦境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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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险队炸碎了门,刨开了门后的石头,他们越过陷坑,躲过挂在天花板上的重物,躲过挂在天花板上的锐器,躲过挂在天花板上的符咒,躲过挂在天花板上的重物,炸飞了几个藏在墙壁里准备用长矛捅人的家伙,顺手把一锅热油连同蹲在油锅后等着泼油的家伙一并掀翻在地,结果被淌下来的热油挡着听了几分钟尖叫声。
这些“基金会”人员看样子已经尽了力,在坚持了一会儿之后,一群披甲的野人举着长矛进行了一次自杀性冲锋,结果一人收获了一个腿上的弹孔,躺在地上忙着给自己准备遗言。
“希望他们有得治。”卡莉看了看伤员的状态,打下半身已经很克制了,但是这些人里有些今天就要死,其余的也有可能要和自己的肢体告别,在后半生里永远摆脱不了今天这场战斗给他们带来的梦魇。
贝蒂踩着对手抛弃的盾牌走进大厅,这块涂满了各种颜料的电梯门在她脚下呻吟了一下,扑起一团灰尘。
爆破手一走进房间就看到了那座被布置在停车场中央的金属雕像,震爆模式的高速榴弹把房间里攒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灰全震下来了,在雕像头上肩上厚厚地落了一层。贝蒂定定的站在那盯着雕像,铝板弹簧和螺栓扭曲纠结在一起,塑造出猎人紧绷的背部肌肉,左手持着一支火炬,保持着向后挥舞的动态,右手抓着一支长矛,正奋力刺向虚空。金属勾勒出的人形有半身埋在一团锐利的混沌中,贝蒂想起了画中那些枯槁的人形。
“该谈谈了!”贝蒂通过翻译器喊道:“别再出来送死了!”
在纷飞的粉尘后面,有人颤抖着喃喃自语:“第七次收容失败,第七次收容失败,第七次收容……”
昂利揪着红皮从贝蒂身后走过来,透过烟雾,他看到一个跪在地上前后摇晃念念有词的白色人影,身下积了一小滩正缓缓扩散的温热液体。
“这也是伤员?”卡莉处理完伤员,拿着补漏凝胶喷罐走过来。
昂利拦住她:“没事,这个没伤着。”
“那……”
“尿了。”
昂利揪着红皮走到那人身边,一脚把他踢翻在地上:“红皮,这是什么人?”
“研究员。”红皮乖乖地说。
很好。昂利把红皮交给卡莉看管,俯下身揪起研究员,狠狠晃了他一下:“别嚎了!”他不想用刑讯的手段,刑讯在这种时候一般来说是没什么用的。现在最坏的情况就是“长老”趁着他们被拖住的时候早就跑了,出去以后只能靠阿狗来追踪。
然而他们抓住的这个研究员完全是个软蛋,他身上披着一件干草编的蓑衣,领口别着两片虫翼,有些花俏。
“那边……”研究员指着停车场的另一头。
昂利给了他一个耳光:“哪边?”
研究员居然哭了起来:“那边,走到底,墙上有个门,门上有一幅绿画……我不知道……就在上面,沿着楼梯走,在最上面。”
昂利架起来夹在腋下:“走吧。”
这下真和阿狗的预言一样了,在下面又在上面,路上有些不顺。
探险队夹着红皮穿过停车场,本地居民曾经把这块空旷的空间用作某种宗教场所,地面上还能看到星星点点的蜡,大概以前他们曾在这里点着蜡烛聚会,在烛光中可能还要合唱什么腔调诡异的歌吧。
在停车场的另一头,墙上果然有一扇门。
“消防楼梯……”斯文森看着门楣上的“绿画”有些发愣,那是一个很简单的消防通道标志,在绿色背景上,一个白色小人往门里走。斯文森忽然意识到,他们有好久没见着这么现代化的标志了,上一次大概还在空投舱里。现在想起来,就像什么很久以前的往事一样。
“只不过这个标志看起来有些怪怪的。”昂利把那个吓尿了的研究员丢到一边,卡莉倒是对他叮嘱了两句,大概是希望他能把伤员带回去。
探险队沿着消防楼梯向上攀登,昂利想起了自己的任务,带队在第三层开门出去探索了一圈。这下他们总算知道了虫肉的用处,昂利刨开了一个小土堆,里面是一截木头,上面长了几株菌子,一块不知道什么部位的虫肉被埋在边上,看样子还很新鲜。
“难怪这么瘦,这哪里能种多少东西吃。”昂利忍着恶心把虫肉装进袋子里。
卡莉戳戳红皮:“你们吃虫子吗?”
“吃一点。”红皮有点不好意思:“收成不好,只能吃虫子。”
“收成好呢?”昂利问,他要多收集些资料。
“收成好,我们人多。人多可以打虫子,从这里打到天上。”红皮说,忽然又露出惋惜的神色来:“我的矛是爷爷从天上带下来的。”
“你的……其他家人呢?”昂利突然发现翻译器翻译不了这么一个简单的概念,他和肯特交换了个眼神。
“你的父亲母亲呢?“肯特问。
”你在说神语!“红皮很惊讶:“对哦!你一直在说神语!”
“什么是神语?”肯特好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样:“什么是神语!”
红皮被他吓了一跳:“神语就是那些神说的!”他回忆起来:“很久很久以前,差不多我爷爷的爷爷那会儿,还有神降落到天梯下面,和我们的祖先讲话。”
红皮接着说:“那时候有吃的,不吃罐头,新鲜的,每天都有。”红皮以为这几个硬壳人不相信,加重了语气:“我爷爷就吃过,我爷爷真的吃过!”
李均拿出那个被虫子吞过又吐出来的罐头给他看:”是这种罐头吗?“
红皮啐了一口,结果被昂利用枪管捅了一下。他摇摇头说:”这种是烂罐头。以前不吃这个。我爷爷说都是做好的,热的,从地下运上来。“
所以说地下还有更多结构,大概会有足够供养这里所有居民的种植工厂,听起来还有一个巨大的厨房。
“到我爷爷长大的时候,就没有了,下面全塌了,被一个库鲁恩哈破坏了。”红皮垂头丧气:“爷爷去过上面,那时候上面只有几个虫子,只有很少虫子,他们去抢罐头,那是应急食物。”
“那根矛是从上面捡来的?”肯特问,这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从神的试炼中得来的。”红皮说:“那时候还能有,后来就很难去了。”
“你过一会儿可以回去捡回来。”卡莉安慰他。
但红皮还是很沮丧:“丢了矛就不配再拿矛了。”
“往好的方面想。”斯文森说:“其他人差不多都丢了矛,而且他们还挨了枪子,你又不是最倒霉的。”翻译软件吭吭哧哧好不容易把这句翻译完,所有人都陷入了尴尬的沉默之中。
他们往上爬了起码十五六层楼,这些建筑可能以前是用作办公楼的,每一层都有很开阔的整层楼面,可以分隔成一个一个灭绝人性的小格子。现在每层楼面都铺着一堆又一堆种蘑菇的培养基,窗口那里有人架着几席草席,似乎是用来阻隔夜间的寒风用的。
“这里?”贝蒂站在门边,给榴弹发射器更换弹药,这一次她装填进了一枚闪光震爆弹。
卡莉捂着红皮的嘴,下手稍重一点,战斗服的伺服机构就可以扭断瘦子的脖子。
“是就点点头。”
红皮犹豫了好一阵,最后还是点点头。
“看好他。”贝蒂其实无论如何都要发射她那枚震爆弹的:“小心破片。”
等等,你不会……昂利突然意识到大姐头并不打算威风凛凛地一脚踢开门,而是准备直接射穿面前这扇锈迹斑斑的防火门。
他占住门边的位置,一手把卡莉和红皮往身后挡了挡,伸手遮住自己的面罩。
贝蒂最宝贝的闪光震爆榴弹在门上钻了个洞,啾一声飞进房间里,像一枚特别响特别亮的爆竹一样炸开。
“开门了!”昂利拉开门,贝蒂一闪身就冲了进去,昂利撑开门,让阿狗和李均紧随其后冲进房间,自己也跟了进去。
“安全。”
“安全!”
“安全!”阿狗兴奋地在一屋子杂碎里转来转去。
“没人!”贝蒂愤怒地踢了一脚什么东西,声音比震爆弹还响亮几分:“卡莉,妹子,别愣着!把那个瘦皮猴给老娘带进来!”
“李均记录一下,把我的声音录进去。”贝蒂说:“镜头跟着我,准备,开始!”
“我们看到一个可能是祭坛的物件,稍后我们会进行几个测试,从我的视角看上去那是一个皱巴巴的人头戳在一根杆子上,周围有蟑螂翅膀做成的装饰,好像给他制作了一具透明的身体。李均,过来,在这个角度拍一个全景。”
可怜的李均被贝蒂摆布着拖到人头正对面,和戳在杆子上的脑袋大眼瞪小眼的。李均开始后悔为什么自己要去当这个记录员,为了盯着各种恶性巴拉的东西看,额外背了整整两公斤储存和分析设备,设备的备份,设备的屏蔽。他好像看到人头的嘴角移动了一下,但是这时候贝蒂又揪着他转向了别的方向。
“这边有一些纸质文件,看得出这些纸张只是简单地处理了一下纤维,其中还有大量杂质,也没有经过良好的漂白,纸质很粗糙,但是上面的文字可以辨认。”贝蒂挥挥手:“昂利,把这些东西按顺序扫描,带一份原件走。”她看了看房间里堆积如山的粗糙纸张,放弃了把所有文件全部带走的打算。
“我们将在这里布置一些障碍,免得他们把这里搬空了。稍晚些,等我们找到了那个长老就回来进行测试。”贝蒂对着将来可能看到这段影像的人解释自己的意图:“就录到这里。”
她转过身:“红皮,你还有一个机会,明白吗?”
红皮死命点头。
“这里是不是那个长老的房间?”
红皮继续点头。
“这些东西是不是长老的东西?”
红皮郑重点头。
贝蒂从放着草纸卷的书架顶上取了一卷破破烂烂的织物,丢到阿狗脸上:“阿狗,嗅嗅,全靠你了。”
“如果我是你的话,”有人建议道:“就不会选择这种明显是用来掸灰的东西作为气味源头。如果你仔细思考过的话,就会意识到,一位长老几乎不可能亲手来做这件事情,更何况这位长老没有手,也做不了任何事……除了这根杆子,他哪也去不了。”
贝蒂一惊,转身瞄准了声音的来源。
“别那么惊讶。”戳在杆子上的人头说:“来自其他世界的同事们,你们好。”
“要开枪吗?”昂利问。
“别。”贝蒂想起来他们就是要谈谈,虽然谈话的对象有些古怪,但至少他们已经开始谈了。
“我们并无恶意。”贝蒂收起武器。
“不错的震撼榴弹。”人头说:“令人印象深刻。”
“我们是机动特遣队‘美味’,我是这支小队的代班长,贝蒂。”贝蒂点亮了头盔内的照明灯,露出面孔来。她的颧骨高而突出,压迫着头盔内的软垫,在浅棕色皮肤的衬托下,琥珀色的瞳孔与左侧眉头边的伤疤一起形成了一种野性的美感。
贝蒂随意地行了个军礼:“现在轮到您自我介绍一下了,人头先生。”
“这会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人头说:“您可以把我拿起来,咱们可以边走边说。”
贝蒂心中徘徊不去的紧迫感好像在这时候得到了某种证实,她望向人头,看进他干枯皱缩,好像被什么东西烤糊了一样的眼睛里。
“你们应该感觉到了吧,这里的一切都快结束了。你们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必须赶在终结之前到外面去。”
“到什么外面去?”阿狗问。
“你不会让我去拿他这根……杆子吧。”昂利真觉得这不是个好主意。
“你去把他带上。”贝蒂用下巴往前指了指:“李均,录了没有?”
“在录。”李均闷闷不乐地继续扮演他的摄像机角色。
“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现在请把我拿到天台上,往上走两层楼就行了。”人头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啊,对了,我应该自我介绍的……嗯……名字,名字,名字……稍等一下,让我想想。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他们叫我莱利军士,毛手毛脚的莱利,毛手毛脚的混蛋莱利,莱利先生,我想还是最后这个名字是最好的……我想,你们可以叫我莱利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