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一趟回到府里已经是傍晚时分,宋倩虞在西侧门下了马车,迎她的是房里的紫苏,宋倩虞打量她一眼,心里明了,肯定是家中有事,遂迈开步子急行往四夫人的院子而去。
“十三娘子回来了!”
蒋嬷嬷为她打起帘子,朝宋倩虞使了眼色,宋倩虞敛下神情,抬脚走了进去。
作为四夫人唯一的女儿,且长到八岁才从这院子挪去犀香院,在此前早就摸透了这里的人,进门时边上候着一位陌生的婆子,说她陌生是因为脸长得生,没见过,但宋倩虞心底已经明白,就看她身上穿的衣裳。
“阿娘!”
四夫人端坐在厅里的八仙桌边上,她斜对面按了一扎绣凳,坐着一位年轻妇人,见宋倩虞进来,那妇人并未站起来,只是抬眼打量起她来。
“倩虞快来,见过你表嫂!”
?四夫人伸手把宋倩虞拉到面前,微凉的手掌被四夫人捂在手心,“这是你沁表嫂!”
宋倩虞挑眉,顾舅公家的长孙媳妇,沁表哥的妻子王氏!
“见过表嫂”,宋倩虞行了北地的礼,她明明瞧见了王氏眼底的些许不屑,心里却不以为梗,见过礼忙退到四夫人身后低着头不再说话。
四夫人心里暗自摇头,要说顾老夫人对宋倩虞,那可是花了大力气的,南边那边年年都送节礼来,里头总有一份独给宋倩虞,大到彩绣的屏风纱帐,小到丁香玉佩,无一不是精细到让人咂舌眼花,原先宋倩虞也是喜欢的。
可至从上个月病了一场,病好了人却扭捏起来,前儿还把这些年建康送来的东西都收拾出来锁了好几个箱子束之高阁,没见她再去瞧过。
现在沁哥媳妇来一趟,明眼人就该知道这是婚期将近了,来递话的,这礼也行得不行不样的,四夫人忍不住抬手摁住太阳穴,扭头去看宋倩虞,宋倩虞一脸深思的样子,见四夫人看她,扯出一丝笑来,一副少不更事的懵懂样,四夫人心想,若她真是少不更事就好了!
她这个当母亲的只能硬着头皮与王氏不冷不热的寒暄起来,直到顾老夫人让人来接王氏去用饭,三人这才舒了一口气,终于不用面对这样尴尬的气氛。
母女两个将王氏送到门口,四夫人转头进屋就用食指点了宋元的眉心,“你呀,这到底是怎么了?”
宋倩虞笑着把四夫人的手抱在怀里,摇晃好几下,“阿娘,我舍不得您。”
四夫人摇头,眼底泛起酸涩来,“说句不好听的话,我原是怨你婆母,把我的乖女许配那么远,再说傅张那孩子,人人都说多好多成材,可我就见过一次面,再好也是好些年前的事了,我这越想,越觉着这就是要挖我的心啊!”
?四夫人手成拳状捶着心口,宋元扬起头,把眼中的泪意逼了回去,她不能哭,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她今年十四了,亲事定在后年六月,时间很紧了。
宋倩虞安慰起四夫人来,“阿娘别难受了,我这不是还没嫁吗?”
四夫人深吸了好几口气,把心里的难受压了下去,罢了,王氏不过是个堂嫂,再说,建康那边顾家家大业大,她再是个厉害的,也拦不住还有其他人,只要傅张那孩子靠谱就行。
四夫人把宋倩虞拉到面前,细细问起她今日出去的事,宋倩虞把逛了整个宋庄的一路见闻都告诉了四夫人,说起宋聆的母亲张氏,四夫人脸上带了笑,“原来你遇着她呀,也就是了,别人可不会与你说闲话。”
听四夫人的语气态度可以看出张氏与四太太不是一般交情,宋倩虞不禁好奇的详细问起来,“怎么阿娘和张婶子有过来往吗?”
四夫人点头,“还是你幼时,快十年了,你才四岁,才那么大点个人儿,”她比着自己膝盖,示意那时宋倩虞才这般高,“可淘气了,跟着佑哥,鄯哥,爬了你婆母院子里的银山石,脚虚了摔下来,磕着头,那样一个大包啊”。
四夫人现在想起来都还一阵心悸,“疼得你连哭了两天一夜,嗓子都哭哑了,到后来只听着吸气不见着哭声,陈大夫想尽办法都没用,差点听信旁言,要去弄个油灯芯烧糊了给抹上,气得你父亲追了他直出了二门。”
宋倩虞无语,那灯芯烧糊可黑了,抹在伤处不知道还能不能洗得掉,难怪四老爷追着他那么远,再说了,顾老夫人手里有创药,价值千金,当时肯定也是用了的,若真抹了创药,陈大夫再添个糊灯芯,岂不是糟蹋了好东西,不用四老爷追他,顾老夫人都能把他祸害了!
难怪许多年不见陈大夫上长五房的门,这可不得避开远远的,宋倩虞好笑起来,“后来呢?”
四夫人估计也是想起陈大夫,语气轻松起来,“后来就是你张婶子的功劳了,她也是无意间听说,那时你五叔父在族学读书,收了几个娃娃当随侍,她家聆哥就是其中一个,回家去就跟你张婶子说了,你张婶子兜了一个鸡蛋就上门了,说你是丢了魂魄,滚个鸡蛋就好,她平日就是忠厚人,阿娘当时也是没法子,也就让她试了,后来她说是被一只猫吓着了”。
说到这里,四夫人顿了顿,宋倩虞摇她的手让她接着说,“后来你果真好了,安静下来睡了整整七个时辰,没有再惊醒过。”
四夫人抬手按压宋倩虞的鬓角,声音里都是当娘的怜爱,“我的阿元,要一直这样稳稳当当健健康康的才好!”
宋倩虞心里暖得不行,伸手搂着四夫人的腰,贪恋得趴在她怀里,心里发誓,阿娘,这一世,阿元定护您周全,管他是牛鬼蛇神她都不许!
“姑祖母,您费心了。”
?看着眼前满满一桌子的菜肴,王氏刚才在四夫人屋里的郁闷消散了许多,这才是宋家该有的态度啊!
顾老夫人眯眼笑着,“为着你,应该的,若不是倩虞病才好,该让她陪你一起用饭。”
王氏面上顺从的点头,“表妹看上去还是虚弱,得将养一些日子。”
“您在这北地都好些年了,饮食上头还是咱们建康的口味,姑祖母,您真有福气。”
可不是嘛,当年老太爷嫁妹,差点陪上大半个家业,若不是上无父母管着,下面就他们兄妹两个,这陪嫁的丰资怎么也能剩下许多,她嫁进顾家这些年虽然生活优越舒适,但谁还会嫌钱财多了咬手?
顾老夫人嘴角的笑轻微的凝滞了一下,很快又舒展开来,就当听起来是好话,只招呼王氏多吃些。
饭后顾老夫人屋里的陆嬷嬷将王氏请去客院歇息,回来之后就见屋里虽点着灯,却见伺候的人都在外头,心里明白老夫人这是有事,陆嬷嬷沉了口气,将王氏才将的笑脸从脑中隐去,打起帘子进去。
“你说,我是不是老了。”
顾老夫人靠矮塌边上,敛着眼皮,轻声问了一句,陆嬷嬷取了一床薄被盖在她腿上,“您就是老了,也是坐筹帷幄的宋家长五房老祖宗!”
顾老夫人斜视她一眼,不由好笑,“老货,惯会说好听的话哄我。”
灯火之下,神情不明,“我记得,沁哥媳妇也是出身北地,是……”,顾老夫人冥思苦想,虽然她与建康那边几十年来一直来往密切,可毕竟不是住在一起,后辈们婚亲嫁娶已经繁多,家庭背景更是高门贱户参差不齐,记不太清也属正常。
陆嬷嬷小声在她耳边低语一句,“琅琊王氏的娘子。”
顾老夫人合手一拍,点头道,“正是。”转念又摇头,“不太对。”
既出身琅琊王氏,就算她特意挑剔,估计也是挑不出王氏的一点错处才对,可今日一面之交,却给人眼界心胸极为狭隘的感觉。
陆嬷嬷也摇头,“顾老太爷没有特意提起,当时咱们可高兴坏了。”
那可真是,顾老太爷那一房发展到现在已经算是独树一帜了,子孙都不算繁茂,却握着一支兵力强悍的部曲,凭此在族里很是说得上话,就算如此,娶了个王家的女儿也是件值得庆贺让人羡慕的事,也许她们只顾着高兴了,别的都忽略了?
顾老夫人撇开一些不着边际的想法,问了王氏在四房的事,陆嬷嬷大体说了宋倩虞与王氏见面各自的表现,就是她这个老嬷嬷也暗自替十三娘子着急,怎么这么大意呢,这可是未来夫家的嫂子,千不该万不该也不能未进门就得罪了,要知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万一王氏是个不饶人的,回去建康一通传话,日后十三娘子嫁过去可不是要遭罪了?
顾老夫人也苦恼的摇头,“我这是把她给宠坏了,没了轻重。”
“不行,是时候教她些规矩了,我不能把她就这么嫁过去,虽说哥哥也是个当长辈的,可毕竟进门不算是一个屋檐下,这过日子可不是只讲情分。”
??陆嬷嬷点头赞同,“您这也是为了十三娘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