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鹿情急之下失去戒备,钢针射中他左腿,立时跌倒在护坡旁。
他迅即一滚爬起,却见盛楠的铜棍已抵在鼻梁上:“公子跑得了吗?今晚还要好好疼爱你呢!”语犹未尽,司空挪身形一动,嗖地飞过盛楠的身后,手掌一扬:“大妹子,想啥就来啥呀!”
盛楠回手一棍:“天杀的老贼!哎呀臭虫,死臭虫……”阿鹿见机出手,挥刀砍中盛楠的右肩。却因出手匆遽,力道不足,被对手的内息一震滑落。他顺势翻腕,抹向敌人的脖颈。
就在这当口儿,百里溟发出一块山石,啪地击中刀锋,盛楠也闪出去两丈许。
司空挪乘这空子飘向阿鹿,挽他手臂飞上枝头,树梢上纵跃起来。
盛楠登朝树林里疾奔而去。
百里溟微微一笑道:“发石救急,那是因为孟氏。”
太史舟愤愤骂了一句:“可恶的荡妇!”转对车帘一抱拳,恭谨道:“二小姐,现在是否可以上路了?”
车幔内传出孩子的声音:“大姐姐,闷死我了!”车帘一掀,跳下一个绾角的孩童,看去六七岁模样,奔百里溟跑去:“叔叔,你们看前方有人交手,才会探风对吗?”近前被太史舟一下抱在怀里:“公子猜得没错,这就是安不忘危。”
庞婉玲笑道:“小公子慢点!”伸手挑起了帏幔:“二小姐,是几个武林人打斗,已经全走了。”
顺斜阳的余光看去,那二小姐一身宫装,头插青虫簪,面如桃花,薄施粉黛,浅浅一笑令人怦然心动:“百里伯伯,是继续赶路,还是进城里宿歇,一切都靠您和封先生拿主意。”这女子便是金凤娥。
百里溟含笑道:“封大师,你意如何?”
封不二道:“族长,咱们人困马乏的,不如城里找家客栈,明早再追程罢!”
百里溟点头道:“如此甚好。”
金凤娥道:“婉玲姊姊,晚风有点大呢,让小公子上来吧!”
太史舟将小公子放到地下,低声说道:“快过去,跟姐姐多学宫里的规矩。”孩子跑近车旁,抬腿跃进了车内:“大姐姐,我想听你讲故事。”
庞婉玲放下车帘。成老实执缰驱马,一行人奔县城里去了。
且说司空挪身带阿鹿纵跃一阵子,兜的施展天马行空,刹那间又腾回官路上。他松手说道:“好朋友,江湖行走要多加小心呢,做贼的告辞了!”说着掠向林内。
阿鹿顿即追赶:“司空大哥,我是阿鹿啊!”奔出去两步,立时止足,喃喃道:“他不停下,我是追不上的!唉,仇人不认得我,司空大哥也不认得了,阿艺会认出我吗?”
望向城门方向:“那青年是男是女都没什么,只要是五娘的徒弟,好叫他有个防备。”迈步走进树林,野宿了一晚。
次日,阿鹿早早醒来,进深山打了两只野兔,就地烤食,把剩下的兔肉放入皮袋子,一路打听着奔往河北方向。过常德、襄阳、开封、保定路,进入京城已至初夏时节。
当时的大都人烟百万,九衢三市车如流水,马若游龙,人群接袂成帷,令人目不给视。
由于元朝依赖商品交换,改善了陆路,漕运和海运,故万商云集。其繁华为天下最:米面、生丝、马牛、皮毛、鹅鸭、刺绣、铁市等应有尽有。番货古玩,异宝奇珍,当真是包罗万象。
有言道:“老翁携鼠街头卖,碧眼黄须骑象来。”
其时午牌将过,阿鹿站在道旁霎摸了一会儿,按一按腰侧,心想:“晚上才能放花筒,先随便走走。”眼望过往的行人慢步而行,一时倒也未觉困闷。走了几个多时辰,残阳西坠,阵阵微风吹过,反而愈加的神清气爽。
他刚拐过街口,忽然瞥见一个青年布裘帷帽,身背琴囊,边走边四下里张望,显得极为扎眼。这人正是姝夷。
阿鹿寻思:“如果是和五娘约好,应当在指定地方碰面,也不该还穿棉衣服。”随在拥挤的人群中暗暗尾随,既不敢过分逼近,又生恐把人跟丢了,急出一身汗水。
姝夷穿街过巷,闲逛了老半天,似乎对三瓦两舍兴趣甚浓。然而只是遥望青楼烟月牌,瞧看莺燕吊膀子,自己并不入内,依然继续游荡。此刻夜幕渐渐降临,行人也稀少了许多。
阿鹿蹿房越脊,隐于暗处小心跟进。
姝夷嘴里嚼着脯枣,左一条胡同绕进右一条胡同,转过一个十字街口,快步奔进一条里巷。
阿鹿趴在屋脊的鳌鱼后面,紧盯着巷口,慢慢喘了一口气。忽见姝夷又缓步走出来,四下里一瞧,小声道:“怎么不见了?”嗓音低沉,听起来就是个中年男子,踱着方步又返回巷里。
阿鹿跃身落在巷口,探头观察。但见道巷里仅有几个妇人和一群孩童在玩耍,青年已经不知所踪了。他迅疾纵过道巷,四处搜寻,过去了个把时辰仍无所获。当即掠上一座茶楼的楼顶,取出火折子,点燃了花筒。撤身之际,便听轰地一声响,焰火升空,登见一只猕猴捧着两枚寿桃,一现而逝。
阿鹿落于对面的达巷,躲在暗处察看动静,心道:“阿艺能来吗?”
花筒响声将落,茶楼里的茶客、掌柜、店伙计都跑了出来,站在路中望向楼顶,纷纷议论:“有人在楼顶放烟花。”“吓了我一大跳。”“那也不该这么响啊。”“声音大才飞得高嘛。”“或许老掌柜得罪人啦,咱们也跟着晦气,真扫兴!”“还说什么金字招牌老字号呢,日后看谁还敢来……”众茶客情不自禁朝牌匾瞧去。
茶楼的匾额底色为金黄,上书“斗茗居”三个银色大字,甚是整健。落款为四字狂草:康里巎巎。
茶楼掌柜正站在客人中间,耳听众人语落,咳嗽一嗓子,做了个罗圈揖道:“对不起客官!请诸位各归座头,今日茶点全免,算是陪个礼,压压惊吧。”眼见客人陆续往里走,又连连拱手作揖:“对不住,对不住啊!”
心下暗想:“不知哪个财神爷打此路过?您老赐给小人一爆竹,本掌柜就又赚一个好名声,财源滚滚进,宾客踏浪来。今天白吃白喝,还有捡魌头的,日后都叫你们加倍的吐出来!”
这掌柜五十出头的年纪,一直在孟氏谋生,为人八面莹澈,笑里藏奸,姓李名计长。
喝茶的客人顿时赞不绝口,彩声一片,哪里还有半点怨气?高高兴兴走进了茶楼。
阿鹿忽听马蹄急骤,转目就见一队元兵挎刀乘马,疾朝茶楼驰来。
原是巡城守夜的番直宿卫军,看到烟火腾空,立刻赶往查视。
李计长慌忙迎去,躬身作礼,满面堆笑道:“小店惊动了各位大人,真是该死!”说着掏出一打宝钞,双手奉上:“区区薄礼,实在不成敬意,还请奕列大人笑纳!”暗自琢磨:“孟族长偏对‘十二’感兴趣,一再的丁宁告戒,不知有何深意?”
奕列面色黑红,疤瘌眼,蒜头鼻,是一名十户长。他开口询问:“是何人燃放烟火?”冲手下一努嘴,兵士接过宝钞,共廿四贯,当银十二两。
李计长道:“今天是为家主诞庆生日,小人多贪了几杯,所以想燃一个花筒,决不敢多放,不料会惊累大人。但您这一来,可真给小肆做面皮了,不仅斗茗居蓬荜生辉,还镇摄了一干白食猴!诸位官爷,请到里面告茶。”侧身谦让。
一名从卒忙道:“牌子头,这家斗茗居可是燕山孟氏开的,不如去其它地方吧?”
奕列道:“就因为是孟家的产业,否则我会不拿讹头?咱们走,去别的地方打秋风!”拨转马头,带领部下去了。
李计长待宿卫军消失在夜色中,啐出一口痰沫,自嘲道:“天黑遇鞑子,背时鬼!”掉身徐步回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