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离越说越伤心欲绝:“七小姐,是云离不好,没有照看好杏花,杏花它、它,”云离哭出声,“它可能已经被人宰了。”
“喵!”
瞬间,一片寂静,云离睁大了眼,泪珠子还挂着。
紫湘噗嗤一声,笑不可支。
“喵!”杏花从屋檐上跳下来,撒腿朝萧景姒跑去。
云离擦擦眼泪,用力揉了揉,睁大眼看,是的,是杏花,她没看花眼,只有杏花才有这等盛世美颜。
“喵~”杏花跑到萧景姒跟前,欢喜地摆动身子。
萧景姒蹲下:“杏花。”
它扑到她怀里,舔她的脸,开心得直叫唤。
萧景姒把杏花抱在怀里:“这些天跑去哪了?”她刮它的鼻子,佯装怒斥,“下次不准吓云离。”
“喵~”杏花拱来拱去。
“小姐……”云离觉得委屈,还有些莫名其妙,又想哭了。
萧景姒拍拍云离小姑娘的肩:“无事,杏花调皮,许是在外头野。”
谁家的猫儿会在外面野上一个月,只有杏花,是被七小姐给惯坏了……云离好委屈,她担惊受怕了一整个月,
“喵~”它不野,而且很听话。
怀里的小东西温顺得不得了,萧景姒揉了揉它软乎乎肚子,将杏花举高高,认认真真地打量:“好像轻了些。”
“喵~”它是相思害的!
萧景姒心疼坏了:“是不是饿着了?”吩咐道,“云离,去传膳。”
“是。”
萧景姒又道:“让厨房炖两条鱼。”
“我晓得。”七小姐爱吃鱼,觉得鱼是大补的良品。
萧景姒抱着杏花,往寝殿走,杏花在她怀里拱来拱去,蹭着萧景姒胸前,软绵绵的~
“喵~”
萧景姒摸了摸杏花的身子:“冷?”
“喵~”我热。
杏花又埋头,钻进她怀里,继续蹭,好软好舒服呀。
萧景姒取来榻上的薄被:“紫湘,去烧些银丝碳来。”
杏花从被子里钻出来,用爪子去扒萧景姒的手:“喵~喵~”阿娆,我热,我热!
紫湘刚走到门口,永延殿里的方公公便来了。
“紫湘姑娘,圣上有请国师大人。”
紫湘又折回殿中,片刻,里面传来国师大人的嗓音:“我方才回宫,请方公公稍等片刻,容我更衣洗漱一番。”
“国师大人请便,老奴在外头侯着。”
半晌功夫,萧景姒拾掇了一番,换上了宫装锦衣,殿外,下着冰子,天气极寒。这冬月已过,便是凉都最冷的时候。
杏花从榻上爬下来,走到萧景姒跟前,挠了挠她曳地的宫装裙摆。
“喵。”
萧景姒蹲下,揉了揉它的脑袋:“外头下了冰,很冷,不带你去。”
杏花眨巴着眼,讨好地用脑袋蹭萧景姒的手:“喵。”
“乖。”萧景姒哄它,用脸蹭了蹭它,掀开被子,把杏花放上去,“你得留下来,给我暖榻。”
阿娆走后,杏花便幻成了人形,裹着被子懒懒地趴在床上,有点闷闷不乐。
窗外,吱吱吱的响,静了一小会儿,又吱吱吱的响。
楚彧眉头一拧,用力一挥袖,窗开了:“你这只折耳兔子,吵够了没有。”
折耳兔子揉了揉被窗户打到的脑袋:“世子爷。”
“何事?”
世子爷看起来郁郁寡欢,很易暴易躁的样子,菁华尽量不惹到他:“王爷让属下来传话。”
楚彧兴致缺缺。
该说的,菁华还是要说:“王爷说,正经人家的公子爷,不能外宿女子住处。”
楚彧哼了一声:“迂腐。”他理所当然,“不和阿娆睡,我会失眠。”反正在嵘靖就一起困觉了。
嗜睡的世子爷,竟然会失眠,而且,今儿个看起来心情不悦。菁华就为其排忧解惑:“世子爷,您还愁什么?”都睡到国师大人的榻上了。
楚彧有些恼怒又有些无可奈何,埋怨说:“阿娆她好宠杏花。”
所以?菁华不觉有什么。
楚彧控诉:“她最宠的居然不是我。”
这种时候!每当世子爷跟杏花计较的时候,菁华就为难了,他想了想:“杏花就是世子爷你。”
楚彧瞪他:“那不一样。”
菁华无言以对,他说杏花不是世子爷时,被训,说杏花就是世子爷,也被驳。以后这种话题,他还是缄默好了!
然后,菁华就一句话都不说。
楚彧还不耐烦:“你走,别烦我,我好忧愁。”
菁华咬牙:“告退!”
冰凌砸着屋檐,悉悉索索,风卷帘帐,这天,越发冷了,永延殿外守卫的宫人们,搓搓手,冻得有些僵硬,听见脚步声,抬头看去。
“见过国师大人。”
宫人跪了一路,皆俯首,恭恭敬敬。
女子清凌凌的嗓音,极其好听:“天寒地冻,都去屋里吧。”
几十个宫人犹豫了片刻,便起身谢恩,退下了。
方公公看了一眼,便也不言,宫里这些奴才,各个都是有眼力见的,这大凉谁做主都看得一清二楚。
到了殿外,方公公道了句:“皇上,国师大人来了。”
寝殿里头,传来阵阵咳嗽,还有年迈苍老的声音:“进来。”
萧景姒进了殿中,扑面而来的药味有些刺鼻,她微微蹙了眉头,一月不见,顺帝已然瘦骨嶙峋,两鬓全白,眼窝深陷,连眉毛也花白。
人之将死,孤家寡人,好生凄凉。
顺帝撑着身子坐起来:“你如今见了朕,连礼都不行了。”
萧景姒微微欠身:“臣不敢。”
“不敢?”顺帝冷笑,浑浊发黄的眼睃向女子,“私自调兵嵘靖,祸引两国之乱,你如今还有什么不敢做?!”
萧景姒想了想,便回:“臣,不敢弑君。”
“你——”顺帝瞠目,一口气堵在胸腹,上不来,也咽不下去。
不敢弑君?不,她不是不敢,只是时候未到,她啊,是在威胁一国之君,是在玩火。
“你入朝为官,步步为营,到底目的何在?”顺帝盯着女子毫无波澜的眸,铮铮逼问,“你想要朕凤家的江山?”
萧景姒沉默,不否认,也不承认。
顺帝咄咄逼人:“还是他楚彧想要?”
她笑:“若是如此,大凉早便改朝换姓了,皇上你也早便是黄土白骨了。”
顺帝怒吼:“你放肆!”
她放肆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萧景姒淡然自若着。
“萧景姒,”顺帝咬牙,恨不得剜了眼前女子,恨意滔天,“别以为朕不敢摘了你的脑袋?”
改朝换代,黄土白骨,这个女子,从来都不会信口开河,她言出必行,张扬肆意,却不是无端狂妄,也正因如此,正因她无所不能,他更容不得她。
她淡漠的眼,平缓清澈的嗓音:“是,皇上你不敢。”
顺帝哑口无言,是,他身为一国之君,却不敢动她,也动不了她,不知道她有多少底牌,也不知道她还有多大能耐,这把利刃,就像架在他咽喉的武器,动不得一下,一动,天下乱。
“臣既身为国师,臣便再送陛下一句预言。”萧景姒顿了片刻,她字字清晰,“养虎成患,已腹背受敌,牵一发而动全身。”
这虎,说的是她自己。
“你威胁朕?”
她摇头:“不,臣在谏言。”她不疾不徐的口吻,似是游说,却那般不慌不乱,胸有成竹般,“这凤家的江山我并无兴趣,但若皇上容不得臣插手朝政,容不得钦南王府功高盖主,容不得臣与楚世子择贤而立,那臣也不介意给大凉换换姓氏。”
换姓,姓楚吗?还是姓萧?
顺帝沉默了良久:“你要的,到底是什么?”
她却道:“皇上,臣的猫还在等臣,臣先行告退。”说完,转身出殿。
要什么啊?要他凤家江山动荡不安,要凤氏两代储君生不如死,以慰卫平侯府一门忠烈,以祭她上一世颠沛流离身死难瞑。
顺帝身子一软,便倒在了龙榻上。
“皇上!”
“皇上!”
“来人!来人!”
“传太医!快传太医!”
萧景姒回来时,楚彧正坐在她屋里,点了银灰碳,有淡淡木香。
她笑:“不是说明日去寻你吗?作何连夜入宫来。”外头下了冰子,她怕楚彧冷着,便吩咐紫湘再去烧些碳火来。
楚彧走过去,抱住她的腰,把她一同抱到榻上去坐,又用锦被裹住二人,说:“我想你,想得睡不着便来了。”
她严肃的模样:“外头很冷,受寒了怎么办。”
“阿娆,我手冷。”楚彧伸出手,对她撒娇。
萧景姒哪里还恼得起来,握住他的手,放在手心里捂着:“还冷不冷?”
他点头:“冷。”其实一点都不冷,楚彧面不改色,说,“我很冷,阿娆你抱我。”
萧景姒便抱住他,手搂住他的腰。
楚彧伏在她肩上,他在她耳边喊:“阿娆。”
“嗯。”
他扶着萧景姒的肩,看她的眼睛:“你喜不喜欢我?”
萧景姒一向是不善撒谎的,便点头:“这个问题你问过了。”
“那我换一个。”他又问,“我和杏花,你更喜欢谁?”神色,有些严肃了。
萧景姒懵了一下。
楚彧没听见她的回答,便立马不安了:“阿娆,你喜欢我多一点好不好?杏花是猫,它、它不能,”他低头,小声咕哝,“不能同你欢好。”
她何时要同杏花欢好了,萧景姒面红耳赤,不知如何是好。
楚彧也不说话了,抱着她亲昵,蹭着她的身体,嗅了嗅她身上的气息,手便情不自禁地在她后背流连。
“阿娆。”楚彧蹭蹭她的脸,湿漉漉的眼睛,有些情动。
她清澈的眸子:“嗯?”
他的阿娆对情事这般懵懂无知,可是,他光是看着她,便觉得心猿意马,像是燥热的春天里,情潮一发就不可收拾,
他起身:“我、我先回去了。”然后,很急地走人,刚走出门口,又折回来,在萧景姒唇上啄了一下,撒腿便跑了。
萧景姒:“……”
出了寝殿,见四下无人,楚彧就飞到屋檐上去了。
“世子,您怎么出来了?”
菁华也飞上去,这才看见世子爷的尾巴。
楚彧摇着尾巴很懊恼:“我对我家阿娆一点抵抗力都没有。”他一筹莫展,很忧心,“我总是忍不住。”
“多亲近几次便好了。”菁华细细解释,“不少妖族第一次和伴侣亲近,也都是维持不了人身的,用原身多交配——”想到国师大人是人,菁华立马改口,“用原身多亲热几次,以后便不会动不动就原形毕露了。”
楚彧觉得菁华的建议十分好:“那我晚上和阿娆睡。”他理所当然,“天气这么冷,我要给她暖榻。”
然后,世子爷就变作猫,用爪子,把衣衫踢到杏花树后面,再用落叶盖住,然后就撒腿跑回了国师大人的寝殿。
菁华吃了一嘴冷风后,决定打道回府了,听见殿中国师大人的声音:
“杏花,外面冷,到榻上来。”
“喵~”
当晚酉时,太医院所有太医赴永延殿替帝君问诊,太医只道陛下忧思过度。
永延殿偏殿的厢房里,没有掌灯,昏昏暗暗的,远处悬挂的宫灯打下,地上两道模糊的影子。
隐隐,有男人的声音。
“如何了?”
“太医走后,皇上召了平广王密谈,并未让我近身伺候,老奴并未听到所谈内容。”
这皇帝近身伺候之人,整个凉宫便只有一人,御前太监总管——方公公。
男子沉吟了须臾:“嗯,许是交代后事。”
“晋王殿下,”方公公唤了一声,压低嗓音,道,“皇上怕是想在大限之前给太子铺好路。”
“本王倒想瞧瞧,太子坐不坐得上那个位子。”凤玉卿笑,只怕星月殿里的那个家伙不答应吧。
不过一刻钟,便有人去太子府传话了。
凤傅礼走至梳妆铜镜前,接过萧扶辰手里的木梳:“扶辰,你的预言成真了。”
萧扶辰抬头,看向镜中凤傅礼的眼,笑了。
大凉三十年初,帝病危,平广王携帝令诏书,传位储君,太子摄政……
这预言,如期而至。
萧扶辰转身,长发披散,仰着头,笑吟吟地看向凤傅礼:“殿下是真龙天子,摄政大凉是天命所归。”
凤傅礼替她梳发,显然心情大好:“若非她萧景姒,也不必如此曲折迂回,她倒确实能耐不小,东宫架空,国舅府失势,天家各位王爷都步步小心忌惮于她,本宫凤家的朝堂,被她搅了个天翻地覆。”
“她萧景姒纵有天大的本领,安能与天斗。”白色寝衣,乌黑的发散着,萧扶辰笑得明媚,“殿下,等着看好了,龙威触怒,皇上该放手最后一搏了。”
凤傅礼拂了拂她耳边的发:“帝王燕临,本宫得你,得天下。”
萧扶辰迎着凤傅礼灼灼目光,这是她的夫,他贵为储君,将有一日还会君临天下,像一世浮梦,她预见了将来,她会宠贯后宫。
得此良人,她才是赢家,萧景姒算得什么呢。
萧扶辰揽住凤傅礼的脖子:“殿下,臣妾腹中孩子——”
凤傅礼将她抱起,放在榻上:“假的变成真的有何妨。”
殿外,红色宫灯明亮,宫女记下一笔:太子连续七日宿于太子妃宫中。
后半夜,永延殿外,有稀客到。
“皇上,陈太妃来了。”
次日一早,帝君拟了一道圣旨,让人送去了钦南王府。
一大早,钦南王府上,温伯侯大人就唉声叹气个不停。
华支奉茶,端上了糕点:“侯爷,您到底在叹什么气。”
温思染很苦恼:“竹安那丫头在皇后那里天天闹,说死也不嫁去夏和,今早还去皇帝老头那里以死明志,说什么除非是她的尸体,否则绝不去夏和。”
那是必然,凤仪公主死在了大凉,夏和这次战败又刚割地赔款,这时候,不论是哪位公主,都不想嫁入夏和这个水深火热的敌营。
华支不明白:“那与侯爷有什么关系?”温伯侯与竹安公主可没什么交情,侯爷也不是个心软的人,才不会心疼别人的命。
温思染就说:“竹安不嫁到夏和去,总要有人嫁过去,天家成人的公主就那么几位,品级高的更少,最有可能替代和亲的皇家公主就只剩凤十七了。”温思染越说越气,骂道,“凤旭那个的臭不要脸的,当初将年幼的十六和十七养在他太子宫里,就是为了榨干他们,舍不得太子跟竹安去西陵受罪,就让十六十七去西陵当质子,这次他要舍不得他女儿,保不准就让凤十七取而代之了,他又不是第一次做这等禽兽行经,禽兽!禽兽!衣冠禽兽!”
华支囧,虽说是钦南王府,也不能这般明目张胆地辱骂当今圣上啊。说来说去,原来是担心颐华公主。
华支就静静地听,也不插话。
温思染思忖:“要不然我让人把竹安打晕了,直接送到西陵去?”
楚彧从门外走进来,冷冰冰地扔了句:“多管闲事。”
楚彧摆明了态度是不管天家这档子闲事,怎么说十六十七与他也有儿时情义啊,真无情无义:“除了你的阿娆,别人都是闲人闲事是吧?”
楚彧毫不犹豫:“是。”
温思染气结,美眸瞪着楚彧:“若要深究,这事还不是你的女人搞得鬼,要不是她,夏和能与大凉开战?要不是她?凤旭会像个龟孙子一样把女儿送去联姻以保没有外患?”
楚彧骄傲得不得了:“我家阿娆真厉害!”
温思染:“……”他不是在夸他女人好吗!他还真会顺着杆子往上爬!
殿外,外院的刘掌事来传话。
“世子爷,宫里方公公来传旨了。”
楚彧没兴趣,窝在椅子里有些困意。
菁华当下便道:“去请王爷过来。”
温思染也不走,赖在那里瞧热闹,幸灾乐祸的口吻:“凤旭一只脚都进了棺材,怎么还不安分。”
不大一会儿,楚牧便来了前厅,方公公也被‘请’进了府。
钦南王爷坐着,一手端着茶杯,抬抬手:“宣吧。”
“……”方公公无力说什么了,楚家的人,面圣都不跪,接听圣旨,就跟玩似的,方公公清清嗓音,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嵘靖战乱,常山世子领兵有方,护国有功,且世子正当婚配之龄,今国舅府有女暮词,容德俱佳,医绝天下,素得朕之喜爱,特赐与常山世子为妃,择日礼成,钦此。”
一旨落,四下寂静,空气都冷了好几分,方公公不大敢瞧这位冷面暴戾世子爷:“楚世子,接、接旨吧。”
楚彧那张祸国殃民的俊脸,冰冻三尺,抬手,一掌打掉方公公手里的圣旨:“本世子抗旨。”
字字冰凌,能冻死个人。
方公公微微颤颤地把圣旨捡起来,尽量镇定:“常山世子,三思而后行,抗旨不尊可是杀头的大罪。”
杀头的大罪……
咣的一声,茶杯被楚彧砸了个粉碎:“回去告诉凤旭,我楚彧的妻子,还轮不到他来插手,他要是活腻了,我今晚就去弄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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