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速彻底降下来之前的这段时间里,我们已经前进了很长一段距离,前方的雨帘在视线中变得十分清晰,我活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均匀的暴雨。
瓢泼大雨,瓢泼大雨,就是说雨势大到一定程度的时候,看起来就像是有人从苍穹上一大瓢一大瓢地往大地上泼水一样,那样的雨是不可能均匀的,放眼望去,大雨之中一定存在一股股漂行的雨浪花。
可前方的雨帘就如同一面用虚线画出来的镜子,仿佛每一滴雨水都是以完全相同的速度匀速下落,每一滴雨水的大小、透光度、下落时的形状变化,也完全相同。
这样的雨水,就像是从流水线中生产出来的一样。
船速彻底慢下来之后,老狼便小心操着船舵,让船只在行进的过程中不停地来回摆动,这一带的海水像是受到了污染,水呈现出一种暗淡的灰绿色,能见度也比较低,但低头去看,还是能看到水面下浮现着大量黑影,应该是趴在水里的暗礁。
礁石与礁石间的缝隙里还有很急的暗流在涌动,船走得并不容易,有好几次,我都听到了船底和礁石摩擦的声音,要不是老狼的驾船技艺高超,我们说不定已经搁浅。
“盖老板,你看!”
我这边正担忧水下的暗礁,身旁的蒙梭突然吆喝一声,我一抬头,就看到水帘上浮现出了一个巨大的蜃影子。
那是一座黑漆漆的城市,它呈现在水帘中的样子,是一道面积硕大的俯瞰图。
那本应该是,你坐着直升机从城市上空掠过时看到的景象,但由于蜃影出现在高处,而我们则处于海平面上,所以它看上去,就像是一座倒悬在我们头顶上的天空之城。
不知道是不是城市在蜃化过程中丢了一些颜色,目光所及之处,所有建筑物看起来都非常暗淡,街道也几乎是灰绿色的,不过在接到上,还清楚地看到各种颜色的钢铁轮廓,我仔细辨认了一下,惊讶地发现那些东西竟然是汽车。
蒙梭激动地告诉我,这座城肯定就是加亚,道路的延伸方式,以及建筑物的大块区,都和他主人描绘的一模一样。
既然这座城里还有汽车,那就说明,在这些念力,这座消失的小镇,确实没有和外面的世界断绝联系。
可蒙梭不是说,在这座城的中央,有个规模庞大的城堡么,可我怎么没找到城堡,只在小镇中央看到了一大片花池呢。
说来也怪,城里的建筑物全是暗色调的,唯独那些汽车和花草的颜色格外鲜艳。
越靠近雨链,水面下的礁石就越密集,在我们距离水帘约莫还有十来米距离的时候,水面下的暗流突然消失,老狼决定在这里抛锚停船。
我顺着水帘朝着西方张望,发现在视线的尽头还听着一条船,它停留的位置,也在暗流消失的这条静水带上,要是没猜错的话,那应该是飞鱼队的船。
希芙也看到了那条船,跑过来问我要不要过去看看。
我能体谅她内心的急切,但还是摇了摇头。
这一带全是暗礁,加上有些地方还有暗流,想要过去,必然需要承担极大的风险,而且飞鱼队的人有极大概率进了水镜,他们从海虫号上抢到的东西,估计也被带走,我们冒着危险到他们的船上查看,极大概率不会有任何收获。
当承担的风险和可能得到的利益完全不成正比的时候,你只能选择谨慎行事。
希芙是个聪明姑娘,她自然也能看到这一点,所以在我摇头之后,她并没有表现出太多抵触。
半个小时以后,我们收拾好形状,由老狼驾着小船,带着所有人一起钻进水帘。
这道水帘,应该就是老狼先前提到的水镜了,之前他就说过,大船进不了水镜,这话一点都没错,钻入水镜之后,水面下的暗礁突然变得极为密集,也就是我们身下的这条船足够窄,足够轻,才能在石群的间隙中窜行,大船只要一进来必然搁浅,而且搁浅之后连掉头都非常困难。
雨水拍打着船板和我们肩头,在每个人身体周围激出一道半透明的轮廓,老狼小心翼翼地操着船,我只能看到他的背影,却听不到他的声音,在我们的耳边,只有暴雨穿透海面的声音连番炸响。
在这种地方行船,其危险性不亚于在悬崖上抹黑探路,大雨侵蚀了视线,你根本看不清前方和水面下有什么,也听不到落雨声之外的异响。
这样的环境里,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但危险并未如想象中那样突然降临,大家的神经紧绷了一路,越只是在下午三点钟左右碰到了一场大雾,除此之外,雨帘中没有出现任何异样。
晚上七点钟,我们终于穿透雨帘,冲进一片死寂的深色海域。
当时其他人正用木桶将船槽里的积雨清理出去,我因为心里有点忐忑,便放下木桶,凑到船头附近张望,刚把身子压在船沿上,先前一直压在我肩上的重力突然消失,失去了落雨的压制,我现实感觉到一阵轻松,而后就看到了一列颤颤悠悠的灯光。
光线是从远处的小道上照过来的,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在船只前行的过程中,那些光芒好像也在横向移动,就像是鬼火在岛岸上飘。
等我再定睛去看的时候,幽光已经消失无踪。
我忍不住蹙了两下眉,问身边的莉莉丝:“你看到了吗?”
莉莉丝点头:“你说那些光是吧?好像是几个老娘们端着台灯在岸上忽悠了一下。离得有点远,我也看不特清楚。”
在我和莉莉丝说话的档儿,小船已经完全钻出雨帘,也就在这条船和雨帘彻底脱开联系的瞬间,雨水冲击海面的声音便戛然而止,周围一下子彻底安静下来。
从极端嘈杂到极端安静,只有短短的一瞬间,环境的聚变给人一种很强烈的下坠感,就好像整颗心一下子给悬起来了一样。
大家几乎是同时回头,朝着雨帘方向看了一眼。
雨帘还在,消失的,只有声音。
我四下环顾,天色已经黑透了,夜穹下,人的视线很有限,我无法看到小道的边缘,也看不出此时我们所处则这片水域到底有多大,只是心中隐隐有种感觉,那座岛,似乎极为庞大,而我们所处的这片水域,只有很小的面积。
这片平静到让人心悸的水域,有可能只是一个和大海相连的小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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