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才刚开了个缝,一道黑影嗖的一下就从他的跨下窜了出去,奔着外面的路上一阵猛冲。
“翠花,回来!”
刘书彬朝着那道身影喊了一声,就见身影顿了下来,然后就听到翠花“哈哈”的喘着大气,朝他又原路跑了回来,狗鼻子一个劲的在刘书彬身上闻。
刘雪生与刘银良进了院子就开始跟刘书彬拉开一段安全距离,也只有翠花,真是个忠诚不二的好狗,一个劲的缠着他,动不动就往他身边上蹭,也不嫌弃刘书彬。
真是一条感动人心的好狗。
“起开,上一边去。”刘书彬正烦的要命,一晚上倒霉的要死,什么不踩,偏偏就踩了个“地雷”。踩了也就算了,自己手贱呐,还偏要去摸上一把,这下算是真摸到炸弹了。
妈的,还是个臭弹。
这下可好,浑身上下,臭气熏天的,先不论刘雪生与刘银良嫌弃自己,就连他自己都快忍受不住身上的这股臭味了,闻一下,就一个劲的张口作呕。
只有翠花,不管他怎么冲它吼,怎么赶它,就是轰不走,一直粘着他。
这一天,白天太阳晒死人,晚上月亮不露头,黑灯瞎火的啥也看不清。
刘银良伸着双手在黑漆马虎的厨房里,像个瞎子似得到处乱摸,最后还是大腿碰到了灶台,然后蹲下身子在台子上摸到了火柴盒,走出厨房,刘银良把站在院子里的刘雪生带到了院外的东屋。
刘书彬蹲在院子的水盆边上洗了下手,又赶紧在地上摸了一把干土,又开始洗,来回这样整了七八遍,心里才算觉得干净了,然后伸手放在鼻子上一闻,顿时又皱起鼻子骂了几句。
等又洗了三四遍,洗完也没去闻手上到底还有没有味,直接就来到墙角处,一手扶着墙,抬起脚就开始在墙棱子上蹭着鞋底,来回不知道蹭了多少遍。
蹭完鞋底就把那只踩了‘地雷’的鞋子,亮在了院子里,想着等明个儿天亮后,再用铲子戗一下子。
这时的东屋亮了。
刘书彬临去东屋前,看着正趴在鞋子上来回闻的翠花,说。“明个儿俺的鞋子要是找不到了!俺就骑着你出门!”说完就朝东屋走去。
翠花看刘书彬要进屋了,看了一眼身前的鞋子,想到刚才刘书彬的话,摇起大尾巴毫不犹豫的就跟了上去,跟了几步,又悻悻回头看一眼鞋子,觉得真没希望了,就头也不回的跟着进了东屋。
屋内除了一张床,一张低矮的小桌子和一盏油灯,就没别的了。三人坐在铺了草席的床上围着油灯聊天,屋内一大半都是三个人的影子。
“雪生,明天你什么时候回去?”刘书彬抬手闻了闻,皱着鼻子看了一眼刘雪生。
“过了晌午吧。”刘雪生抬手揉着太阳穴回道。
要说走,刘雪生心里有太多的不舍,毕竟这也是自己待了几十年的地方,不管它变没变模样,他都想待在这里,因为这就是他的家。
可现在也实在是没办法了,家里太困难了,人又多,自己也不想给他们增加负担。
想着明天天亮了,等爷爷奶奶和老太回来,多看他们几眼,聊一聊天问声好,然后再去一趟霍营,偷偷看一眼母亲。
一想到能够再次看到母亲,刘雪生心中就控制不住的激动起来,恨不得现在就过去。
母亲的村庄叫霍营,就在刘家院隔壁。
虽说是隔壁村,但却不是一个县的,母亲是属于淮河县的,刘家院的所在地,就是两个县的分界处。
而母亲的那个村子说是挨着刘家院,但也离了有两里地那么远。
母亲跟父亲唯一的相似之处,就是两人都是小学二年级毕业的。
母亲毕业是为了照顾家里的两个舅舅和小姨,而父亲纯粹就是为了贪玩才不想上学的。还别说,父亲的毛笔字写的确是没得说,不说一流吧,那也能堪称二流了。母亲写字就不行了,一个稍微比划繁琐的字,她都能写出让人看出三个字的幻觉,压根就是在给字体搞解剖。
母亲年龄上要比父亲小了一岁,按照现在的时间推算的话,今年母亲也就是17岁。
而这时候正是母亲受苦的时候,因为刘雪生有个好吃懒做的姥爷。
姥爷人高马大,长的又俊气,但家里的活却不知道做,整天就知道抱着个棋板和棋子找人下象棋,不过姥爷的一手象棋下的倒是出神入化,天下无敌。
他们整个村,都找不到有人是他的对手,听母亲提起过,姥爷没人下棋的时候,就喜欢抱着棋板望着天叹气。
配合着姥爷的望天叹气,再借用一句话:TMD还有谁,谁能赐我一输。
姥姥是位人民教师,在刘雪生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姥姥就去世了,所以他对姥姥的印象越来越模糊,甚至都已经忘记了姥姥的模样。
……
在这里,不是在21世纪,在刘家院,对于刘雪生来说,已然没了他的容身之地,无依无靠。外面什么世道他还没摸清,从头到脚一分钱都拿不出来,总不能还去讨饭吧,这事他可做不出来。
作为一名重生者来说,刘雪生此时是很委屈的,上辈子也没什么专业,就是一直打工,几年的来回转折,做了有十几份的工作,不说样样精通,但样样都懂一些。
如果说他能利用上辈子的经验记忆,或许也能弄出些在这个年代看似比较新颖的产物和作品,但他还不确定在80年代的人们能不能接受,毕竟一个年代代表着一代人的心思。
所以他决定还是要谨慎些,慢慢的去摸索了解。
刘雪生突然觉得重生并不是像小说里说的那么的完美,至少现在的他,已经被无数的烦恼压在了身上,压的有些喘不过气了。
生于20世纪90年代新社会,活在21世纪现代文明科技发达的10年代,突然一下子来到了80年代。
这让身为一名普通打工者的刘雪生感到很无助,很无奈。他一生没有大起大落,碌碌无为,平淡无奇,是中国几亿打工者中可有可无的存在。
可到了这交通基本靠走、通信基本靠吼、取暖基本靠抖、治安基本靠狗的艰苦年代。没有了90年代同龄人,没有了手机和互联网,没有了方便快捷的行动工具。
周围自己的亲人包括所有人,竟没有一个人认识自己的,而且自己本身除了背,一点景都没有。
开玩笑,这难道就是重生?
不还是要生活,不还是要去拼搏,对于刘雪生来说,这只不过是换了个地方而已。
现在的他,希望自己去了磊河县的杨雪生家时,不要像现在这样就行了,至少有一个人能主动给自己打个招呼,也是相当令他感到慰藉的一件事情。
……
三人又在屋里闲聊了一会,刘银良就回家了。
刘雪生跟刘书彬用一张补了有四五个补丁的破布垫在草席上,然后身上盖了一张薄布单,也没枕头,只能枕着胳膊睡了。
天入五月,气候温度也在逐渐上升。
刘雪生住在这么简陋的房间,并没有觉得有哪里不适,甚至还感觉自己浑身上下被一股凉爽充斥着,非常舒服,睡不着就听听从四面八方传来的聊天声,吵架声,内容里有的是对他人的不满和对生活的追求,还有那不能当着外人说出的秘密。
“啪!啪!啪!”突然一阵响声从所有说话声中穿透到了刘雪生的耳朵里。
“嗯?”听到声音的源头,还带着一声声娇喘,刘雪生的脸,刷的一下红了起来,双手抓住被单,往身前拉了一下,闭眼就睡,这种魔性勾魂的声音,趁还没勾过来时,还是先睡为妙,因为睡着了就不会去想了。
夜已过了大半。
月亮也不知是何时从夜空中探出头的,此时就看到院外在月光的挥洒下,影影绰绰的站立着四道身影。
“爹、娘、哥、你们回来了。”
“嗯…总算在半夜赶回来了,还能睡一觉。”一位沧桑的老声。
“哦,对了,书彬,你今天在哪吃的?”刘书彬的娘问道。
“在银良家吃的。”刘书彬回道。
“嗯,好,书财,赶紧跟恁弟进屋去睡吧。”
刘书彬伸手拦住了刘书财。“爹,今天就让俺哥住西屋吧。”
“咋啦?”
“俺屋里有人了。”
“什么!”男子大叫一声,撇了一眼没门的东屋,还真看到床上躺着一个人影,随后低着头故意压着声音问道。“女的?”
“爹,你想什么呢,是个男的。”
“哦,那行吧,书财你今天就睡西屋吧。”
“…额”男子迟疑了一下“…好吧。”
刘书彬从院子外来到屋内,眼睛朝着刘雪生所躺的地方瞅了一眼,发觉他没有什么动静,也倒头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