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唯有晓梦依然自我。
她从小生活在天宗，一心向道，所以养成了无物无我的心态，几近无情。即便在桃源，也依然清修净我，无尘无垢。
她以圣人之心待天地，视万物为刍狗，只有面对小灵和小衣时，才能唤回儿时就深藏心灵的情感。
小灵虽然也是天宗门人，但却没有学到天宗的精神，完全不知道为何物，他只知道是人都有生老病死，与其执着于道，不如尽情享受人生。
因此，小灵常常会试着劝解晓梦，希望她能放下道心，多多体验一下人活苦乐。
“道我所求，得之幸也！求不得，亦无悔！”然而，晓梦这样回他。
她用一种类似于‘朝闻道，夕死可矣’的说法反驳了小灵。
可是何为得道，何人得道？
有时候，小灵真的觉得古时的宗教思想有些害人，找个虚无缥缈的东西给人当做目标去追寻，白白浪费一生。
小灵劝不动她，唯有放弃。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如果她这样活得开心，那也没什么不好的。
在小灵离开后，这晚晓梦做了个梦，梦里小灵离开之后便再也没有回来过。
梦里的她在当上了天宗掌门之后，顺利地击败了逍遥子，使得分裂数百年的道家再次合而为一。
一切都是那么完美，除了不时会想起童年里那两个亲密的玩伴。
而在这时，她的道行开始进展缓慢。
“我之所求，唯道而已！而这，只是魔障！”
晓梦毅然决然将那段记忆斩断，从此闭关不出，这时候她很为自己坚决而果断的决定感到欣慰，于是一心求道。
仙道无岁月，时光一去数十年，再次出关时，晓梦已经白发苍苍。
几十年的闭关修行，她并没有追寻到所谓的道。天命将尽，她也不禁有些茫然。
“一心求道，为何求而不得？”
当泪水从泪中滑落的那一刻，她开始有些后悔。
“我这是后悔了吗？”她接住了从脸庞滑落的泪水，扪心自问。
不知是多久以前，她似乎曾说过‘道我所求，得之幸也，若求不得，亦无悔！’这样的话。
“是什么时候说过的呢？”她撑着老迈的身躯，苦思而无果。她开始有些后悔，回首一生，最快乐的，却是很久很久之前，三个小伙伴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她尤能模糊地想起，那两张童稚的脸上带着的笑容。
“人生一场虚空幻梦，韶华白首不过转瞬，唯有天道恒在！我求道一生，并无半点懈怠，又有什么好后悔的呢！”她这样默默想着，然而就在她闭关的门外，躺着一具皑皑白骨。
“这是谁？”
有扫地小童回她：“这是道家的前辈小灵。”
“是他么！”那时还是小小幼童，如今却已然白骨骷髅。她本以为再见到这个人的时候，能够坦然面对，然而看到这具白骨，悲意却从心底源源不断地涌出。“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就连死了也无人掩埋？”
“这位前辈在几十年前回到道家，他说因为与祖师您有过一个约定，说是一定要回来见您一面！之后就一直守在这里，直到前几天去世之时，依然嘱咐我们不可移动他的尸骨，让您出来之后见到，证明他从来没有忘记过承诺过您的誓言！”
“放心吧，我一定会回来的，因为这是我的家，而你也是我必不可少的家人！”她已经很老了，忘记了太多太多的事情，然而多年以前在他离开之时对她讲的话却出现在脑海中，无比清晰。
“原来，我从未忘记...就像你没忘记一样！”压抑多年的情感爆发出来，并且一发不可收拾，她抱着他的尸骨号啕大哭，足足哭了三天三夜，然后走完了自己生命的最后一程。
在死去之后，她似乎又看到了小灵，他们两人恢复了童年时的模样。
“我等你很久了！”他微笑着对她招手。
“我所求者，你与道，却...求而不得！”她拉住了他的手，再也不愿意放开：“以后，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什么道，什么修行，都已经不再重要了。
最重要的，是我们依然在一起！
他们手拉着手，化成风，化作雨，化作飞鸟，变得蝴蝶，然后融入世间。
然后，晓梦醒了过来，她还在桃源，小灵也还活着。
枕边早已被泪水湿透，她却毫无所觉。
“这是梦吗？这样真实的梦！”仿佛真的在那里活了一世。
庄周梦蝶，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也，蝴蝶之梦与周与？
不管是梦是真，总之她活过来了，而且他们还都活着，一切为时未晚。
她破门狂奔而去，向着小灵。
“我之所求，你与道，而你，正是我的道！”
她紧紧拉住他的手，就像梦里一样.....．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