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庚卷 第四十九章 言语(1 / 1)

真是一次失败的暗杀。不知道为什么,杨锐从地上把惊魂不定的黄炎培拉起来的时候,心中忽然冒出这个念头。看这阵势,他就知道是同盟会那帮人做的,可几年来这些人却无丝毫长进,真让人为孙汶着急。

“先生,没事吧?”叶云彪忙的扶着杨锐,他很为自己刚才的失神自责。

“没事。”杨锐摇头,他看着四处奔来的人群,笑道:“真是晦气,看来想在这学校走一圈也是不成了。你让人把刺客好好调查一些,看都是些什么人,为什么会知道我们会来学校?”

“没事就好,赶紧走吧,剩下的事情我会让人处理。”叶云彪道。说罢就带着几个人护着杨锐和黄炎培往校外而去,但这时别处跑过来的人群却在南面将他们给挡住了。

一个学生模样的人上前阻拦道:“你们不能就这样走!同学们,把这些人拦住,他们是凶手,他们杀了我们的同学,他们是坏人!”

大无畏上来的有七八个学生,年轻的脸上一个比一个激愤,后面那些人看着他们的样子,也跟上来不少,把通往南面校门的水泥路拦了个严实。

学生并不是护卫们要担心的目标,见是学生挡路,他们手中前指的枪都放下了,一个最前的护卫掏出一块牌子举%起道:“各位,我们是官府的人,刚才有人实行暗杀,已被击毙,现在请让开道路,不要靠近。”

护卫说不要靠近。那几个领头的学生似乎看不清他手里拿着是什么,却非要靠近。另外一个学生道:“校园里会有刺客,谁信啊!你们这些人快把枪马下。巡警马上就要来了……”

他们越走越近,待离最前面护卫只有七八米的时候,另一名护卫的枪忽然砰、砰响了,子弹打在水泥路上,闪出点点火星。“各位,不要靠近,不要靠近!”

突然射出的子弹将这些学生们吓了一跳,但越是这样越是激起学生们的怒火,这些当众杀人。冒充官府的人还随意开枪,简直是无法无天,是以刚刚被警告射击吓退后,又有学生挺身上前。叶云彪几个见学生靠近正端枪时,却被杨锐拦住了,他身边的黄炎培这时也着急道:“不要开枪,不要开枪。”而后急急上前几步,对着那些学生道:“各位同学,我是本校校董黄炎培。此次北京学部官员前来大学堂参观……”

黄炎培知道杨锐不想出面,便立即说出自己的身份,却不想这些学生根本不信,依旧是往前而来。叶云彪诸人见他们靠近极为不安,本再想开枪警告却再次被杨锐喝住,而这一耽误耽。那些学生都围了上来。

杨锐这边喝住叶云彪等人,看着越围越多的学生。终于站出来道:“同学们,我是杨竟成。刚才有人……”

杨竟成三字说出去,一个更响亮的声音喊道:“同学们,这些人都是骗子,他们杀了我们的同学,拦住他们,不要放他们走。”

他这边这样大声的喊,弄得本来就疑惑重重的学生更是以为这群人全是坏人,杨锐没想到自己出面都没用,难道是读书读傻了吗?他这边自嘲,好在不远处的警哨越来越近,这是校园巡警,待他们来了那事情便可妥善解决了。

两个满头大汗的巡警破开人群,出现在学生们的最前端,他们衣服上的警字在路灯下极为显眼,一个手持短枪的巡警无比紧张的大声喊道:“把枪放下,快把枪放下!”而另外一个巡警则不做声,手里只拿了一根警棍和一把警用手电筒,灯光照到诸人的脸上。

面对着巡警的叫喊,不出声的叶云彪这一次高声喊道:“这里是总理府护卫,不必紧张,大家都放下枪,大家都放下枪。”

他如此说,护卫们手中的枪都缓缓放下,而那边巡警见危机解除,伸手在额头抹了一把汗后转头对着学生们道:”同学们,没事了,没事了,大家都散开……”

巡警那边没事的声音一出,杨锐心中顿时一松,只觉得事情就此解决。可就在此时,学生群中火光一闪,砰、砰两记枪声响起,而他自己,则觉得身子被叶云彪猛的一靠,飞向了另一侧。

学生群中有人开枪,实在是出乎所有人预料,学生们的惊呼失措间,护卫们的枪声也响了,有子弹射入学生群中,击中刚才开枪的凶手,也有子弹打中刚想举枪射击的那个巡警。场面如此混乱,谁也分不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只待枪声响毕,刚才那群义愤填膺的学生全都做鸟雀散,一个都不见了踪影。

“包围这里,不要放跑任何一个。”一群人影从远处奔来,声音却是安全局程子卿的。他刚进校门就远远的见总理一干人被学生围住,而后再听到枪声,顿时明白这些根本就是个仙人跳,总理府的护卫人生地不熟,压根就没看出那群学生存在的问题。

他一遍高喊着安全局,一边忧心总理的安危,待见杨锐从地上被护卫们扶起,他这才彻底松了口气,急跑到面前半跪在地上,大声道:“下官来迟,还请总理恕罪!”

革命党连环套似的刺杀,不由让杨锐另眼相看,这孙汶真是长进了,若不是叶云彪和护卫们机警,自己可真是要交代在这里了。杨锐看着跪在地上的程子卿,一点也不生气,皱眉道:“跪着干什么,起来!抓你的人去吧,不过千万不要伤了这里的学生!”

程子卿见总理并不责怪,答应的同时又忙带着人把杨锐护送出校,眼见着这些人上了游艇,这才放心的转回学校。他看了一直拦着校门的杜月生,杀气腾腾的道:“扼紧各处校门路口,把校警、还有学生青年会的干事找来。全校搜一遍,只要是没学生证的。或是在总理刺杀时不能证明自己不在场的,全部带走。还要那些刺客的尸体和伤者。也一并带走。”

校警那些人也就算了,但是学生青年会却是贯侧到每个系每个班的学生组织,有他们出面,辨别那些不是本校的学生易如反掌。其实程子卿此时已认定刺杀者一定是那些旁听生,也只有他们才可能被反贼渗透。特别是同济大学堂处于浦东,不是本校的学生晚上根本无处住宿,因为渡轮晚上停开,那些旁听生一般听完下午的课就会坐渡轮返回浦西,现在身处学堂内的旁听生。十个中九个半有问题,还有那个什么晦明学社,也多半参与其中。

总理游学堂遇刺,巡警大半夜搜校。沪上到底是消息灵通,第二日一早便有租界小报刊出了这惊人的新闻,上面记者虽未描述详细的遇刺过程,但却对巡警从同济大学堂抓走五十多名学生了如指掌,更确切的是,这些学生居然都是旁听生。

晦明学社的干事杜雯一大早就在报童的喊叫声中买下了这么一份报纸。她起先对此还有些幸灾乐祸作为一个无政府主义者,任何国家脑被刺都是她喜闻乐见的事情,但当看见文章的最末巡警抓捕的都是旁听生,她的心立即不争气的狂跳起来。她想到上一次吴稚晖带着几个人前来求见,而这吴稚晖据说又与早前同盟会诸人关系极深,这刺杀难道是同盟会的人联合社长一起做的吗。

杜雯心头忐忑。她看着跟着自己的男宠张海,心中念头转了一圈。道:“你去看看学社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有事情再回来这里告诉我。”

“出事情?”在昨夜的调教中未回过神来的张海有些木,他摇晃脑袋道:“会有什么事情?”

“让你去你就去。问这么多干什么!”杜雯气恼道,她总是觉得这个男人无法跟上自己的节奏,笨的要死。“回来的时候注意身后,别被人跟着了。”

女王怒,张海莫敢不从,他甚至没听清后面那句话就快步往学社行去,而杜雯在原地转了一圈,看到街对面的面摊生意正旺,便过街去那边坐着了。

租界里因总理遇刺一案正舆论纷纷时,博览会这边杨锐却像没事的人一样,甚至连程莐昨天晚上都不知道男人经历了那样一场凶险,只待李子龙进来汇报说吴稚晖求见时,她才预感到好像出了什么事情。

杨锐正在吃早饭,豆浆锅贴加粢饭,这是博览会组委会统一供用的,在北方他素来吃的是油条烧饼。“吴稚晖来干什么?我跟他不熟。”

“先生,这……”李子龙看着程莐一眼,不太好说话,因为总理昨天已经交代过他不要将刺杀一事告诉夫人,以免她担心。

程莐看着李子龙目光扫了自己一眼,当下放下筷子道:“我吃饱了。”说罢就要起身。不想她一起身就被杨锐拦住了,他对着李子龙道:“说吧,吴稚晖到底什么事情?”

“总理,吴稚晖希望总理念在当年的情分上,放了那些学生,还有他想……”李子龙停顿了一下,再道:“他想总理念在汪兆铭等人一心为国,只是鬼迷心窍的份上,对那他们从轻落,留这些人一条性命。”

汪兆铭是同盟会的名人,程莐早年在同盟会刚成立的时候就认识,现在听到他们因刺杀杨锐被捕,不由惊呼了一声。

“呵呵,他果然心中没有对错善恶,谁被欺负就帮谁啊。”杨锐对吴稚晖的厌恶除了他亲近孙汶外,更多的原因在于他居然被洋人蛊惑,要在全中国推行世界语,何谓世界语?这不就是以洋人语言为基础的另一套殖民地用语吗。

人和人的竞争、国家和国家的竞争、民族和民族的竞争,这些东西说到底都是表面上的东西,真正的竞争是文明和文明之间的竞争,文化和文化的竞争。中华的文化最为独特也是最优秀的地方在于她的字,不管是简体还是繁体,都是蚯蚓般只求精确毫无想象的西方字母难以企及的。任何哭着喊着,或以人类大义、世界公理为名。要废除汉字的人那就是他杨竟成的敌人、复兴会的敌人,而吴稚晖恰恰是最热衷于废除汉字、实行世界语的人。

想到吴稚晖的恶行。再想到他匪夷所思的请求,杨锐压下恶念。不动声色的道:“你把他请进来吧,我倒要看看他要怎么说。”

没想到杨锐居然会接见吴稚晖,李子龙呆了一下才出去请人,而坐在他身边的程莐却有些局促不安,从朝鲜之事后,她就誓再也不介入同盟会和复兴会之间事情,可如今自己的丈夫又遭到一次刺杀,而凶手还是她所认识同盟会的同志,这让她无法自处。

程莐局促间。吴稚晖一会就进来了,他对着端坐于客厅的杨锐深深鞠了一躬,高声道:“草民吴敬恒见过总理大人。”

“稚晖兄不必客气,十一年前一别,物是人非,真是不慎唏嘘啊。”杨锐皮笑肉不笑,也没有起身,只是敷衍式的拱拱手,就请吴稚晖坐下了。

吴稚晖没想到杨锐会接见自己。进来一开始又提及十一年的爱国学社,他也就不客气的坐在到客座上,然后接话道:“是啊,十一年前。大人与草民还是一个锅里吃饭、一个学校教书,不想十一年过去,大人已是柄权在握。一国之尊了。”

“呵呵,一国之尊又如何。还不是差点死在某些人的枪口下。人就只有一条命,生死之间大家都毫无二致。”听着吴稚晖的话语。杨锐还是笑。

“是啊,人命就只有一条。”吴稚晖稽,“故而得饶人处且饶人,恕敬恒斗胆,还请竟成兄念在当年的情谊上,放了那些学生,至于刺杀的汪兆铭等人,念其年轻易受蛊惑,还是饶他们不死吧,如此也好施惠于人,表朝廷仁厚之德。”

“我已经够好说话了,革命党暗杀了海军巡洋舰司令程璧光,这件事情虽然知道是孙汶等人做的,但政府的人可没有暗杀回去。至于数年前沪上的往事,就更是不了了之了。都这样的仁厚了,昨天晚上还有这样的事情,稚晖兄觉得这是因为我还不够仁厚啊?”杨锐道。

“竟成兄,当初立岷王的时候,革命党等人就是极力反对,现在既然事情已成,那就只能宽仁为要,化解两会恩怨最为紧迫。这次若是汪兆铭等人能留得性命,那敬恒也好作为中间人,写信给革命党诸人,要他们放下往日之事,大家和平共处,这岂不是长治久安之策?”吴稚晖道,抛出一个建议。

“那要是革命等人不放下往日之事,还要一心暗杀怎么办?莫不是要把稚晖兄也抓去枪毙?”杨锐笑道,看不出所言何意。

“枪毙就枪毙。”吴稚晖说道:“只要竟成兄能饶汪兆铭等人不死,而我劝说无用,革命党等人还是不改初衷,那就枪毙我吴敬恒吧。”

“哈哈……哈哈…”杨锐大笑:“在中国杀人是要有理由的,不杀人也是要有理由的。稚晖兄,你说杀就杀,那把法律视为何物?汪兆铭那些人,还有那些帮他们刺杀打掩护的那些学生,都将被督察院以谋杀罪起诉。哪些人该杀,哪些人该放,还是看法官怎么说吧,莫非稚晖兄认为自己的面子比廷尉府还大?”

吴稚晖承诺说服不了孙汶自己甘愿被枪毙,本满心期望杨锐会在彻底免除干戈的诱惑下答应自己的要求。他虽然冒着被枪毙的风险,可事情真要不成,杨锐枪毙他就是有为违道义不管他今天在这里是怎么承诺的,在外人看来都是杨锐恨他办事不力而要惩处于他,到时候舆情纷纷,杨锐一国之总理怎么都是下不了手的;而朱执信、汪兆铭那些人,既然免除了死刑,按照律法则绝不可能在判刑之后再判一个死刑,这事情传出去那就是朝廷不仁。

不义、不仁,此乃为官和为人之大忌,真要是被这两条套上,那即便是皇帝也得俯听命,不想杨锐跳出仁义之外,只说法律。吴稚晖见己计不售脸色顿时大变,道:“竟成,你真要将两会之恩怨越积越深,弄得死人无数、百官惴惴不成?”

“两会的恩怨是因何而起,孙汶等人比我还清楚;一直是谁在暗杀,他们也比我更清楚。别人不顾恩怨越积越深,还杀上门来了,我这个冤大头不但不能恨,还要帮着他们去廷尉府向法官求情,难道我杨竟成天生就是贱胚,难道总理府的卫兵就是奴才,死了都是白死!”杨锐看着吴稚晖恨恨道,让他进来本就想看看他是如何说辞,不想说来说去却是这些东西,着实是无聊无味的很。

“可一国之总理,当有总理的度量,我吴敬恒对错不管,就爱打抱不平,最不喜欢的就是有人以势压人、以力胜人。官府不管怎么吃亏,那也还是官府,百姓再怎么胡闹,也终究还是百姓,岂有百姓欺负官府的道理。”吴稚晖说着说着,性子上来了,他站起道:“你还是把我也抓去吧,把我也枪毙得了,我以前在伦敦的时候,和孙汶就是一党。”

吴稚晖装疯卖傻,杨锐一点也不想搭理,只道:“百姓是人,官府的人就不是人,官府的人死了就是活该!这就是你的逻辑?仁义道德我从来没有讲过,中华的规矩只看有没有违法,汪兆铭等人若是证据确凿,那必死无疑,还有那些帮他们打掩护的学生,如果有证据证明这些人也参与策划了暗杀,那也要一并处置。至于你,如果有人供诉你与暗杀也有关,那督察院自然会照会工部局,要求引渡,”

说到此杨锐想起十一年前旧事,不由冷笑道:“当然,你也可以和以前一样,先避到香港,再跑到英国、美国,再和孙汶那些人混一起,继续宣扬革命什么的。可你不要忘记了,满清是满清,中华是中华,不是说倒就倒得了的。”

杨锐说道那些旁听生也将一并处置,吴稚晖大失惊色,这些人他认为只是凑巧,官府应该放人的,而再听杨锐提起十一年前的糗事,脸色瞬间红,不等杨锐说完,他就大叫道:“你这是公报私仇!堂堂一国总理,度量居然如此……”

“只要违法,势必严惩,天王老子都是一样!”杨锐不想再和他纠缠,说完便对着门外的李子龙和警卫喊道:“送客!”

“杨竟成,当年是谁和复兴军在杭州一起抗击清军?同盟会诸人十数次举义,现今却落到有家不能回,有功不能表,这是谁的把戏?你还有没有良心……”吴稚晖耍泼疯,根本不愿离去,到最后只得被警卫架了出去,可他人虽出去了,那声音却隔着墙透了进来。

杨锐回到内堂,能听闻到外面吴稚晖嘶喊的程莐看着杨锐,欲言又止。杨锐目光扫视着、审视着她,看到她嘴唇蠕动,忍不住道:“怎么了,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我,没什么,”程莐低着头,一会才道:“昨天晚上你伤着没有?”

“昨天晚上不是一起睡的,你说我有没有伤到?”杨锐见她停顿片刻,知道她想问的绝不是这个问题,心中只是叹了口气。

昨天晚上男人若无其事的回来,临睡前还折腾了自己一次,程莐想到此,本来的局促顿时化作羞赧,她走到男人身前,偎在他怀里抚摸着他的胸道:“你以后切记要万分小心。”

“没有什么小心不小心的,生死在天,富贵由命,何必担心那么多。”杨锐很无所谓的道,”那些刺杀的人,死光就好了。我就不信,脑袋会比子弹硬。”

杀气毕现的话语中,程莐心猛然一缩,身子也是一紧,但触摸着男人滚烫的身体,她最终还是闭上了眼睛,什么都不再言语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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