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钟观光预料的一样,后面几天的谈判极为顺利,此时的齐柏林正处于人生的最低谷,要时来运转,那就要等两年后编号为lz4的飞艇在几十万名观众面前被焚毁之后,当时人们被惨剧所震惊,不请自来的市民踊跃捐了大概六百万马克,这些钱使得他的事业起死回生。
合同规定,作为甲方的钟观光将出资兴建六艘飞艇,而作为乙方的齐柏林将负责提供技术和指挥建造,材料的费用由甲方负责,至于报酬,每艘飞艇将支付乙方十万到二十万马克不等,报酬多少的关键在于下一艘飞艇是不是比前一艘有所改进。从公平角度看,此举对于齐柏林更为有利,因为他可以借中国人的钱实现自己的梦想,一旦这六艘飞艇制作完毕,那么他再制作飞艇的时候,成熟的技术将使得他无往不利。此点钟观光其实也明白,但是这也是他压低成本的最好办法,并且这个时候的飞艇和飞机一样,技术都没有完全成熟,要想有更好的飞艇就不得不投资研究,他要的是货物,而齐柏林要的是经验,可谓是一拍即合。
当一切都确定的时候,钟观光和徐尚武在伯爵的热情欢送下离开了博登湖,他现在最想就是快点回到柏林的研究室,看看铝合金的研究进展。杨锐对于化学和冶金的关注高于其他的专业,化学是可以挣钱的,而冶金则是实现很多武器的基础,或者更确切的说,材料是一切科技的基础,很多时候不是想法制约了科技,而是材料制约了科技。作为航空用的铝合金是钟观光在德国的关注的重点。不过,他查遍了德国的所有冶金学家都没有找到姓杜拉的——杨锐在小说里看到杜拉铝,就认为杜拉铝是一个叫杜拉的人明的——最后唯有检索欧洲科学杂志上的论文,去寻着正在研究铝合金的人。
功夫不负苦心人,钟观光找到了一些正在研究铝的冶金学家。在这些人当中,他最为关注的就是新巴贝尔斯贝格研究中心的威尔姆.阿尔佛雷德,他在三年前就现铝铜合金在室温下硬度增加的问题,虽然这不是杨锐要的铝镁合金,但他看到论文里提到的hb硬度达到九十之后,便联系了这个叫威尔姆的人。只不过威尔姆现在正在从事一项德国军方委托的研究,并没有接受钟观光的资助,于是他只好自己研究了。
齐柏林的飞艇基地博登湖是在苏黎世附近,从这里到柏林有八九百公里,等钟观光赶回柏林的时候,也就是一星期之后了。他刚一到实验室,克纳贝这个昔日的军火掮客便找了过来。他在那一次军火生意之后就没有再做成什么买卖,最后聪明的他完全成为了复兴会字在德国的编外人员,很多钟观光不好处理的事情都让他出面,当然,使用他的麻烦除了每一次都要讨价还价之外,就是不能让他碰钱。
“钟。钟,好消息!”克贝纳一见到钟观光就喊道,笑得比狐狸还贼。
“什么事情?”钟观光正要进实验室,根本没空搭理他。
“记得之前你说的那个威尔姆吗,他现在改主意了。他愿意把说服中心把关于铝合金的成果转让出来。”克贝纳很欣喜的看到钟观光飞快的脚步停止了,只听见钟观光看着他道:“这是真的吗?”
“完全是真的。”克贝纳笑道:“他的研究失败了,不,我是说对于军方的研究失败了。那种研究出来的东西无法承受子弹射时的高温,所以……他准备把这个研究成功申请专利,然后再出售。”
威尔姆的研究其实是受军方委托。找到一种可以替代铜的子弹原料,铝铜合金虽然硬度可以达到要求,但是合金熔点只在六百多度,完全不能用在子弹上,子弹上不能用的材料用在飞艇上完全合适。钟观光马上拉着克贝纳道:“他现在就要出售吗?他准备卖多少钱?”
“是的,他有这个意思,因为这种合金注定无法用在子弹上,所以研究中心准备放弃这个研究方向,威尔姆先生的本来是想继续研究下去,但是这需要投入他自己的时间和金钱,所以他准备出售它。”克贝纳好久都没有赚到大钱了,看到钟观光的模样,眼睛里不由又闪现出马克的影子。
而钟观光却没有在意这些,合金的研究不是一年两年能解决的,即便可以用穷举去合成合金,但是冶炼步骤、熔合工艺却不是能马上能研究出来的,基础研究要的就是时间和金钱,完全是大海捞针的办法,只有极少数幸运者能够实至名归,现在人家已经把成果都研究出来了,飞艇建造在即,为什么不掏钱买呢?这种比钢硬,密度只有钢三分之一的铝铜合金,将会使飞艇的架构更加坚固,重量也更加小,可以想象,这种材料做的飞艇将会更加快捷轻盈。
“去!买下它。”钟观光说道,见克纳贝想提酬金的事情,他立马道:“我会按最高标准支付酬金的,关键是你要拿到所有的研究资料。甚至,最好是让威尔姆先生继续这个研究,我们可以提供研究费用。”
“一切如您所愿,先生。”克贝纳听到是最高的酬金立马笑开了,说完便急急忙忙的去了。
钟观光看着他远去之后,茫然无措的转了几圈才想起来自己是要进实验室的。他进去到里面的时候徐家毓正在合金实验室熔炼新一个配方的合金,他不好打扰,只是在一边看着。
虽然已经是冬天,但熔炼炉旁的温度还是极高,戴着石棉手套全身防护的徐宝毓正远远的站在坩埚旁,小心的将一段镁用钟罩压入已经融化的金属液中,金属溶液的温度过一千度,镁一接触金属液,便火光四射。剧烈的燃烧起来,不过徐宝毓的动作颇快,镁块刚一着火就被他压入了金属溶液的底端,然后再精炼勺的搅拌下,镁块也融合成液体。和金属液混在一块。
钟观光看到这里知道他一时间完事不了,便出去了,半小时之后徐宝毓找了过来,问道:“宪鬯先生,你找我吗?”徐宝毓其实就是负责通化兵工厂徐家保的大儿子,徐建寅的孙子。自从徐华封加入复兴会后,徐家的一大帮子都拉过来了。
“对。刚才我看到你在忙就没好打扰你。怎么,现在那个合金研究的怎么样了?”钟观光很喜欢这个年轻人,和蔼的说道。
“还要不少时间。”徐宝毓面目清秀,但说话却有些木纳,这不由得让钟观光想到了以前徐华封说的一句话‘学格物的聪明不得。’
“现在德国人那边有消息了。因为研究出来的东西不合用,他们准备把和这些研究出来的东西卖掉。”钟观光笑着说道。
不过徐宝毓却是一点高兴都没有,科研就像考试,现在买来德国人的资料,那就相当于作弊,他张着嘴正想说话,忽然又想到另外一个事情。道:“宪鬯现在,这个铝铜合金还是存在一个问题的,就是不耐腐蚀,去年做出来的合金前几天我去看过,现都氧化的厉害,这个配方怕也还是要改进的,特别是里面加了铜,虽然增加的硬度,但却也不耐腐蚀了。”
事情似乎有些峰回路转了,以前想的东西终于可以到手了。却想不到根本不好用,钟观光急道,“真的吗?之前怎么没有现?”
“宪鬯先生,之前大家都没有注意的,一般只是在熔合之后测量合金的硬度密度什么的。而后再做一些其他的实验,因为不是铁,腐蚀性的实验虽然有,但在空气中自然氧化的没有做,所以现在才现。”腐蚀是要不少时间的,实验室之前关注的基本是合金的硬度、强度、拉伸性之类的参数,对于合金自然氧化关注就少了。
“那怎么办?”想到这钟观光有些没劲了,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合用的材料,却是不经用啊。这还幸好现的早,要是这样的飞艇造出来,那飘着飘着就要从天上掉下去了。
有人害怕从天上掉下来,可严州淳安县银矿洞里的军政府代都督林文潜,却恨不得飞到天上去。杭州的那个早晨之后,浙江方面军就分成了三块,一块是溃散之后按照计划逃到严州的大部队,一块是主力被围剿后逃到太湖的主力残余,最后就是由陶成章带领的几百人的绍兴民兵,绍兴呆不住,就一直退到了嵊县的山里。虽然杨锐布了让它们往严州集结的命令,但是两个地方的部队都没有来。太湖那边的是因为此地本就是一团士兵的老巢,在太湖他们有安全感,加上部队被围剿之后建制已经乱了,少部分对复兴会坚贞不二的官兵不占优势,无法左右大部队的行动,所以没过来。而陶成章那边一开始是因为绍兴本地人多,不想过来,后面清兵追剿的厉害,想过来已经晚了。
两支部队都是林文潜的心头肉,却都没过来,而现在马上冬天了,各处的草木凋零,正是围剿的好时候,太湖那边已经被追的不行了,从昨天的电报来看,这支部队能不能过了今天怕是难说了。
“这部队还是要整!”林文潜心中急切之后,不由自主的吐出这么一句话。“不整还得打败仗!”
“呵呵。你也转性子啦?”张承樾看着他的样子笑了起来,总部下了二十二个文件让全体会员和士兵学习,林文潜没当回事,他现在最想要的就是盐、棉花、药品、子弹……要的东西多得不到了。毕竟,现在部队有六千多人,但是条件极为艰苦。
“哎!以前还以为举了旗子这天下就得反,现在终于知道蚁多咬死象是什么滋味了。”林文潜拍着大腿,一番悔不当初的模样。“那些个清兵,还不如我们的民兵。就是第四镇硬一些,可也是水土不服啊,要是一个打一个,我们早就到杭州去了。”
听着林文潜还要去杭州,张承樾笑道:“打仗可不是一时之勇啊。除非我们把京城拿下来,把鞑子一锅端了。要不然就是这么个局面。现在他们是用全国之力来进攻严州一处,就是不打,困也困死你。北洋要和满清一条心,这严州可就真要守不住了。”
整个军中张承樾就只敢对林文潜说这话,他话说完又道:“你这边也要写学习总结。你不带头上交,其他人那里就没积极性。”
“行,我交!”林文潜利落的说道,“明天开会的时候我也会让其他人都交的。”
整肃从沪上最先开始,沪上的除了科研系统,所有系统的会员都在学习总部下的文件。杨锐对于科研系统还是保留了一些余地。知道整肃就是一种洗脑过程,科研人员要是把脑子洗坏了,那以后天天爱国主义还搞什么研。
在政治部的计划里,整个整肃运动需要一年甚至两年的时间才会结束,虽然张承樾知道整肃意味着什么,也支持这一场大规模整肃。但是严州的情况是很不容乐观的,特别是虽然和第四镇达成了默契,可一旦冬天过去,满清又赶着他们进剿那就情况就危险了,所以想把整肃简化一下,大概三到四个月就结束它。
为了能达到整肃的效果,他就要林文潜的配合了。林文潜是个标准的军人。对开会、总结、考试这一套并不完全了解,一心只想着补给。特别是第四镇那些王八蛋说棉花也是战略物资,不得运入,弄得大家只好躲着矿洞里,现在想到太湖那边和嵊县那边不听指挥,革命意志薄弱,他终于把这件事情放在第一位了。
次日连长以上级会议上,林文潜最先言,“今日开会就是最主要的就是对总部文件的学习,之前我认为学习它们没用。但看到太湖和嵊县那边,就觉这很有用。我们革命军要是没有一个坚定的信念,那革命没有办法成功。这是的我的自省书,我把交给政委。你们也都要交,不要的就撤职。没什么好商量的,我不想到时候有那个连不听命令。”
林文潜一说撤职,下面的军官都是一阵惊呼,这些人都是打出来的骨干,居然会因为没写反省书而撤职,很是匪夷所思。
“不要看着我。再有本事不听指挥都是祸害,不但祸害全军,还祸害革命,祸害国家民族,这样的人当连长还好,要是当了军长、司令,那还了得?我的话撂这里了。下面政委来说。”林文潜又是把会场几十名军官看了一眼,才坐了下去。
“在座的都是老兵了,有些是从东北开始加入革命的,有些是杭州为了当兵吃饷过来的,还有些就是在严州本地加入的,这几个月和满清的新军打了不少仗,作战技能提高不少,但是思想觉悟却越来越落后,越来越不像话。在杭州的时候还好,知道全中国全世界都看着,还要点脸面,可现在到了山里,就只以为自己是土匪了,根本就是无恶不作。任何时候我们都不能忘记了,我们是革命战士。你们真以为我们落在山里,落在这矿洞里就是失败的表现吗,我告诉你们,这是我们革命成功的开始!
早在好几年以前,总部的指示就是动四万万民众一起来革命,只是时机没有成熟没有动罢了,现在呢,正是动民众的好时候。看看我们在每个村、每个乡建立的民兵组织,看看我们建立的基础政权,这不都是革命成功要做的东西吗?要不是这样,就我们这么几千残军,能把三个镇的新军打得哇哇叫?能让他们派人来求和吗?,这完全是因为有了民众的革命,力量无可抵挡造成的,更是革命必胜,而满清必败的真理!
很多士兵,包括军官还有干部,都以为我们在山里面是独自在战斗,告诉你们,不是!现在满清的第三镇就在围剿我们在东蒙的革命军,他们那里有上万人,带队的文公达就是前些年和我们一起打俄毛子的同志。他们现在和蒙古百姓团结在一起,一起抗击满清的新军,前几天的消息是他们吃掉了满清的几个巡防营,前锋部队还逼近奉天,盛京城吓的好几天都不敢开城门。除了东北,我们在山东、山西、陕西、河南、还有临近的安徽、江西、福建,都会成立类似严州这样的根据地。这些根据地越多,满清要调去围剿的部队就越多,对百姓的压榨就越多,对百姓的压榨越多,到最后。参加革命的人就越多。
在很多人看来,革命落在山里面是要散伙的征兆,但是在总部的先生们看来,以农村包围城市,却是革命成功的大战略。为什么都是人,大家看到的东西不一样。就是因为大家的思想不一样,很多人革命就是看着世道乱了,想乘机捞一把,成就封侯列相、光宗耀祖;败则占山为王、落草为寇。这种思想很泛滥,那些演义里面、戏里面、说部里面,说的就是这种思想。可越是这般。部队战斗力越是薄弱。大家想想,都是为了光宗耀祖,官越到后面越大,为什么就要我牺牲?为什么你就不牺牲?革命要是为了做官,那哪一天满清来招降了,是不是就要靠过去,就要跪过去。再当一回奴才?
我们是汉人,同志们,要记得我们是汉人!从黄帝开始,我们就是一直压着蛮夷打的,几千年虽有不争气的,但没有那一朝比我们更没用。当年蒙古人如此强横,横扫整个欧罗巴,一百年不到,明太祖朱元璋也把鞑子赶回老家去了,一直赶到现在俄毛子那边。可我们呢。两百六十年了,还在做梦,还在当奴才!同志们啊,你们想到这个就不心疼吗?就不觉得到了黄泉也没脸见祖宗吗?”
生死关头,杨锐再也没有什么中华民族团结之说。只有大汉族之说,张承樾这几句狠话一逼,在座的一个军官猛然的站起狂喊道:“革命不成功,没脸见祖宗!”他此言一出,其他人都叫起来,齐声呼喊道:“对!革命不成功,没脸见祖宗!”
张承樾见大家呼喊,并不意外,虽然这个军官的口号出乎他的意料,他摆摆手让大伙坐下来,再道:“‘革命不成功,没脸见祖宗!’说的好,但是只有我们这些人知道不行,我们要让全军将士都知道。总部的文件,就是用来做这个的,为什么要革命?革命怎么样才能成功?以后的新中华是什么样的?里面说的都是这个道理,有它在,推翻满清很简单,打败洋毛子也很简单。但是关键大家要去学习,学习之后要去总结、交流,以后更要自省自己以前有哪里做的不好,想得不对。只有这样,我们才能脱胎换骨,成为一个真正的革命战士……”
张承樾的动员很成功,不过在他散会之后,却只感觉到一阵虚脱,比跑一次十公里越野还累。林文潜看着他的模样,笑道:“我说荫阁,当初你怎么就选了当政委啊,这净磨嘴皮子的活,多累啊。”
张承樾看着他没心没肺样子,佯怒道:“没有政委,你的兵能和北洋一比一的换?能死伤三成而不退?这些都是军政委的功劳。只有让所有士兵都明白为什么而战、为什么革命能够胜利,他们才会视死如归。我要是哪天把政委都抽走了,你的兵怕是比巡防队还烂。”
林文潜其实早知道政委的意义,他只是开玩笑而已。他闻言忙道:“好了,我不笑了。这次整肃,你要我怎么支持,我就怎么支持,只要这些兵比北洋更能打就成。”
“只要你带头就好了,其他的没有什么支持不支持的。还有,要是以后抓了你的人,可别来求情啊。”喝了几大口水,张承樾也算是缓过气来了。
“怎么,要抓人吗?”林文潜吃惊。
“你以为我的宪兵是假的啊。”这次轮到张承樾笑了。“那些革命不坚定分子,抓了比没抓好。部队思想必须纯洁,不然军队就会乱。有些人思想是怎么都改变不了的,对这些人,‘整’是没有用的,只能是用‘肃’了。”
ps:ps:狂热运动包括麦克斯主义运动、民族独立运动、宗教运动等等,举一个最普通的例子,甘地领导的非暴力不合作运动,就是纯粹的狂热运动。本书的观点认为,一切非自我、个人的,而是为信仰、为大义牺牲的人就是狂热者。
使用的手段并不能反应运动的本质,整风用的方法和宗教上的祷告、布道、忏悔,以及儒家的克己复礼、日三省吾身,都是相似的。关键都是要受信者打开心灵,接受布道者要宣扬的思想,从而变成某个神圣物的一部分。这个神圣物,在不同的运动里描述是不一样的。
另外,革命本身就是无比残忍的,对敌人残忍,对自己则更残忍。和风细雨、郎情妾意的革命比较难存在于本书中。在当时的情况下要想遵守某些现在看来无比神圣的普世道德和普世法则,无疑是一种幻想。满清和袁世凯之间是下野和退位,袁世凯和孙汶之间是战争和暗杀,再后面则是……。历史总是触底之后再反弹,在它没有到底的时候,想残忍其实是难以残忍起来的。在没有到底之前,革命总还是有些节制的,这是大势,但有些人总喜欢把细节无比的放大,并以狗急跳墙来推断,狗最喜欢跳墙,真是呜呼哀哉!狗不跳墙那就变成死狗了,做一只死狗就不如做一只疯狗吧。